第396章 幕後(2)
一發現是貴客臨門,謝爾頓夫人立刻以近乎卑躬屈膝的姿態請羅賓和菲澤塔去貴賓室,毫不憐惜地把她珍藏的帶香味的鬆木柴火全都扔進爐子,燒得房間裏的人甚至開始微微滲汗,接著叫女仆把昂貴的熱可可端來,先伺候得貴客舒舒服服的,最後才叫女工把鋪子裏最好的料子都拿出來,供他們挑選。
五顏六色的各種衣料堆在菲澤塔和羅賓麵前,謝爾頓夫人開始如數家珍:塞利維亞的府綢細膩平滑,連最柔軟的馬士卡彭奶酪都劃不傷,絕對不會傷到夫人嬌嫩的皮膚,用來做襯裏再合適不過了;蘇格蘭羊毛保暖性一流,用羊毛做衣服的夾層,既能保證美觀,又不會讓夫人的晚禮服有了風度失了溫度,絕不會讓夫人在冬季的婚禮上著涼;還有最上等的西班牙蠶絲做成的緞帶。謝爾頓夫人非常擅長做緞帶小花,可以幫她用緞帶花朵綴滿整件衣服。沒有什麽比珍貴的絲綢更能彰顯夫人的高貴地位了,充滿春天氣息的五彩緞帶小花朵很適合襯托夫人的活潑可愛,要是穿上一件綴滿緞帶小花的衣服,肯定會讓西班牙王後都羨慕她;皮草又高貴華麗又保暖,冬季的禮服中絕對不能少。謝爾頓夫人的店裏除了羊皮之類普通的保暖皮草以外,還有貂皮、狐皮等等珍貴裘皮,不論是用來做圍巾,還是用來給披風鑲邊,都非常好看;……
謝爾頓夫人說得唾沫橫飛,菲澤塔卻連眼睛都不抬,等她嘮叨完了,才給了她一句:“我是來做禮服的,不是來買窗簾布的。”
“可是……夫人……”謝爾頓夫人焦急地搓著手,生怕眼看著就要到手的錢又飛了,“全歐洲最好的料子都在這裏了。”雖然可能放的時間長了些。為了節約成本,謝爾頓夫人在保存貨物方麵很有一套。在她手裏,放了十幾年的料子依然顏色鮮豔,質地緊密,像是幾天前才離開織布機一樣。要不是圖案花紋已經有些過時,絕看不出來這些料子曆史悠久。不過“時尚”這東西就像個嬌蠻任性的大小姐,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的“過時”或許明天就成了“時髦”。而且根據謝爾頓夫人在女裝界跌打滾爬多年的經驗,所謂的“時尚”,就是盲目跟風,有身份的人怎麽穿著打扮,別人就怎麽學。也就是說時髦不時髦,不在於衣服的樣式,而在於穿的人的身份。謝爾頓夫人對自己的眼光和手下裁縫的手藝有足夠的自信,就算料子的樣式有些過時,隻要經過他們的手加工,然後穿在大名鼎鼎的斯第爾頓船長的夫人身上,肯定會引起其他貴婦人的盲目跟風,“過時”就會變成一種超前時髦。再說了,有“斯第爾頓夫人”這塊活廣告,以後還怕沒有貴客上門嗎?暫且不論財大氣粗的斯第爾頓船長光是訂金就付了二十英鎊,——以前謝爾頓夫人生意最興隆的時候,一年也賺不到這麽多錢,——如果能讓人知道斯第爾頓夫人是在“王後的玫瑰”做的衣服,謝爾頓夫人就等著“王後的玫瑰”裁縫鋪的大門被貴婦人擠塌吧。所以就算白送,謝爾頓夫人也非留住眼前的貴客不可。
謝爾頓夫人正考慮還能用什麽辦法來留住客人,羅賓已經毫不留情地把謝爾頓夫人堆在桌子上獻寶的衣料全都掃到地上:“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沒指望你們這裏會有好料子,所以自己帶了。”然後把他帶來的那卷料子抖開。
謝爾頓夫人原本還在為她珍藏的衣料居然受到如此待遇而心疼,看到羅賓帶來的料子以後,卻自己一腳踩上了曾經最珍愛的西班牙絲綢、蘇格蘭羊毛和塞利維亞棉布而不自知。
羅賓帶來的料子是一塊水藍色的絲綢,上麵用象牙色勾勒出波紋曲線,絲綢特有的層次感讓料子上頭頂帶紅色斑點的金色和銀色鯉魚花紋像是在織出來的湖綠色水草間嬉戲,*真的金色漣漪隨著它們的遊動在水麵蕩漾開,仿佛隻要一伸手,就能把栩栩如生的鯉魚紋從絲綢織出來的湖水中撈出來一般。
謝爾頓夫人看傻了:“這……這是什麽東西?魔法嗎?我怎麽覺得這些魚都是活的,還能聞到腥味。”
負責招待貴客的女仆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好的料子,聽到謝爾頓夫人的話,也湊上去聞了聞:“真的,像是海水一樣的氣味。”
“這是正宗的日本絲綢。”菲澤塔用茶杯擋著自己的臉,免得別人看到她一臉尷尬。好在不知情的人都已經被罕見的稀有貨色嚇傻了,沒人有心思注意她的表情。
說到料子上麵的海腥味……還真有些汗顏。這次白晨從大明國回來經過日本海的時候,龍皇送的回禮不止是一人高的珊瑚,還讓他帶回了一套極其華麗的十二單衣給菲澤塔。龍皇是一片好心,總以為“小女子”會喜歡這些在陸地上弄不到的好東西,卻沒有想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送的貴重禮物不是隻有一個爵士頭銜的菲澤塔消受得起的東西。拳頭大的珍珠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龍皇卻一下子送了一打半過來,嚇得菲澤塔連忙下令把這些珍珠都磨成珍珠粉,隻留了兩顆作紀念,其餘的都做成化妝品,也算沒有浪費。當時的歐洲人還隻會用鉛粉美白,用久了就會毀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珍珠粉這種養顏美容的好東西——不過就算知道了,當時連伊麗莎白女王用的都是美白毀容的鉛粉,誰敢用美白美容的珍珠粉?為了徹底“毀屍滅跡”,十六顆大珍珠做成的珍珠粉導致這種極其昂貴的化妝品一時間在羅思麗莊園泛濫成災,就連女仆都人手一盒。其實如果把珍珠粉當商品賣,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為了不讓宗教法庭發現菲澤塔和異教神明有來往,這些珍珠因為無法解釋其來曆,即使做成珍珠粉,也不能流通到市場上去,隻能就地銷毀。一個可以賺錢的大好機會自己送上門,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到手的利益從指縫間溜得一點不剩,如此大規模的“浪費行為”讓斯第爾頓家的大總管麗貝卡抓狂了半年多。菲澤塔原本隻打算留一顆大珍珠送給伊麗莎白女王,現在又多留下一顆送給麗貝卡,斯第爾頓家的大總管才稍微氣順一些;一人高的珊瑚也被砸成了幾十段,做成無數小擺設,用來做人情都送不完,以至於一時間弄得整個羅思麗莊園裏到處都是珊瑚擺設,還每一株都大得驚人,煩得菲澤塔告訴白晨,以後要是龍皇再送這些東西來,直接送去大明國,給鬱無瑕做藥材,免得千裏迢迢地搬來搬去,又重又占地方還沒法處理;至於十二單衣……菲澤塔不敢在歐洲穿異教徒樣式的衣服,好在和服展開以後,和沒有裁剪過的布料也沒什麽大區別,於是她就把一套十二單衣全都拆開來當布料用。日本海的海神送的東西當然不會是蹩腳貨,不過天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的。十有八九是從日本去大明國的沉船上吧?還要沉船上打撈出來的東西沒有海腥味?上麵沒沾滿貝殼,菲澤塔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說起貝殼,龍皇有一次就送來一個半人高的花瓶,貝殼和各種海洋生物的殘骸在外麵結成厚厚的一層外殼,瓶子裏麵還有許多腐爛的海藻和魚類屍體,奇臭不堪。菲澤塔一開始沒太在意,讓女仆把瓶子裏麵洗幹淨,就當是貝殼裝飾的花瓶用了,直到有一次,一個粗心的女仆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把花瓶撞倒在地,海洋生物殘骸組成的外殼摔得粉碎,菲澤塔才發現這麽個大花瓶居然是嵌寶石的景泰藍。景泰藍的製作技藝複雜,工序繁多,費時費力,因此一般隻會用來做鼻煙壺、挖耳勺、筷子、胭脂盒、筆筒之類的小物件。即使是在大明國的時候,菲澤塔見過的最大的景泰藍器物也不過是拳頭大的簪花,想不到龍皇送了個半人高的景泰藍花瓶來給她開眼界,花瓶底依稀還能辨認出“大明永樂年製”的字樣,居然是一百五十多年前鄭和船隊的沉船上的東西,讓菲澤塔不得不感慨認識一個海神,真是個開眼界的好方法。更糟的是景泰藍是銅胎的,打不碎,敲不破,如果不冒險送去鐵匠鋪,根本沒法銷毀。幸好當時的歐洲隻會沉迷於遠東的瓷器,把中國人日常使用的鍋碗瓢盆當寶貝,卻根本沒有聽說過在原產地都價格不菲的景泰藍,就算看到了這麽個窮奢極侈的奢侈品,也沒有人識貨,不然菲澤塔還得為怎麽處理它而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