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纖纖（四）
第二日，鳳離同九蓮來到了司馬府的門外，叩響了門環。
不一會兒門便開了，鳳離道：“我們二人乃雲遊方士，見府上邪氣繚繞，特來相助。”
那管家打扮的人一聽，上下打量了九蓮同鳳離一番，便道：“二位稍等，我先去通報將軍。”
不一會，那管家便回來將這門大開，恭恭敬敬道：“二位請。”
那道朱紅色的門，仿佛隔開了兩百年的歲月，這裏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可是蘇鈺死後，她卻從未踏足這裏。
九蓮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麵色如常，可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了她的心緒，鳳離走到她身側，輕輕握住她的手，長長的衣袖將兩人的手蓋著，外頭也看不出什麽來。
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九蓮望了望身側的鳳離，忽而緊緊回握住他，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同他一步步踏入府中。
還記得曾經有一個人，也曾這樣牽著她，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將她迎入府中，悄悄對著紅蓋頭下的她說。“阿九，你是我的妻了。”
鳳離感覺到九蓮的手有些顫，掌心出了不少汗，緊緊握著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連指甲都陷入了他的掌心，他微微皺眉。
九蓮望著他，悶痛的心這才有一絲緩解。
兩人進入了司馬府，這座府邸同兩百年前，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就連陳設都相差無幾，隻是物是人非，從前的人，都不在了。
穿行過長廊、書房、臥房，從前蘇鈺同她相處的一幕幕皆湧上心頭。
來到正廳，司馬將軍同他的夫人已經等候許久了。眼見二人走來，便仔細打量了他們片刻，見他們年紀不大，心中便存了疑。
“方才便是二位說我司馬府有邪？”那將軍夫人先沉不住氣，開口問道。
鳳離十分有禮，答道：“我們途經此地，見貴府妖氣縈繞，恐有邪物入侵。”
“二位看起來年歲尚輕，不知師承何處？”司馬將軍征戰沙場多年，身上還是有些鐵血的殺伐之氣，說話也十分直來直往，語氣絲毫不掩飾疑慮之心。
從前來了不少方士，最後卻一點用也沒有，這兩個年輕人當真有除妖的本事？
鳳離也不解釋，直接了當地道：“聽聞公子有疾，不良於行。”
司馬將軍聽到這兒，不由冷嗤道：“犬子有疾，京都之人皆知。”
鳳離微微一笑，接著道：“不止如此，想必公子除了不良於行之外，還極其畏光。”
司馬夫人倒吸了一口氣，此事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
長風患病之後，很少出門，經常臥床，前些日子稍微好了些，他們便命人扶他出去轉轉，可不想剛出門，長風便覺呼吸不暢，麵露灰白之氣，渾身劇痛，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他們不知曉，這魂魄離體之後，皆畏懼日光。
那蓮妖攝了不少人的魂魄，卻修為低下，明顯不是用那些魂魄來修煉的。她藏於司馬府之中，這府中卻無一人受害。這府中明明有個將死之人，卻硬撐著活了這麽多年，那便隻有一種可能。
她攝取的生魂，是為了給這司馬長風吊命。
生魂吊命，那凡人自然同那魂魄一般，見了日光便同烈火炙烤。
“還請仙長救命。”將軍夫人已經帶了哭腔，不管這二人是真是假，她都不想放棄一絲希望。她不像司馬將軍那般沉穩，隻是一個疼愛兒子的母親罷了。
鳳離望著司馬將軍，道：“若是將軍信得過，不如先讓在下去看看二公子。”
司馬將軍見此也不再遲疑，派人將鳳離同九蓮引到了一處雅致的院落，九蓮望著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房間，幾乎覺得回到了兩百年前。
“吱嘎。”那道門被婢女推開，裏麵的陳設幾乎沒有變化，九蓮恍然間看見了蘇鈺在屋子裏坐著，手中拿著書卷，衝著她笑道：“阿九。”
“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將九蓮拉回了現實，踏入屋子裏，這帳幔裏頭躺著一個病弱的公子。
司馬夫人連忙上前將那人扶了起來，拍拍他的後背。
婢女掀開了帳幔，九蓮隻見床榻之上的人麵色蒼白，眼眶四周皆是青黑色，麵上都是死氣。
司馬夫人見著兒子這般模樣不禁紅了眼，“風兒，你會沒事的。你瞧，你父親請了仙長過來，定能將府裏的邪物捉走。”
司馬長風聽見仙長二字之後，神色有些慌張，隻是一瞬，便被很好的掩去了。
他抓著母親的手安撫道：“兒子沒事，讓母親擔心了。”說著便朝著鳳離二人道：“勞煩仙長了，隻不過我這身子乃是頑疾，並非邪物所致，無需驅邪，請回吧。”
一般人毫無理由的病入膏肓，又聽聞府中有邪物，都是嚇得直哆嗦，不想還有人這般淡定，一口咬定並非邪物所致，九蓮望著司馬長風，似乎明白了什麽。
鳳離彎了唇角，看來這個司馬長風，並非一無所知。“在下除了岐黃之術之外，還略通醫術，不如幫公子診診脈象。”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上前探了探司馬長風的脈象。
脈象微弱，乃是將死之相，內裏確有生魂氣息。
“公子的脈象虛弱，確實要好好調理。”鬆開手，鳳離笑道。
見鳳離沒說什麽，司馬長風微不可見的長舒了一口氣。
鳳離四下望了望，突然看向後院的方向，司馬長風的身子立刻僵了僵。
“將軍，不知我們可否四下轉轉。”鳳離道。
司馬將軍思索片刻，便道：“仙長隨意。”
鳳離同九蓮使了個顏色，便一同退了出去，鳳離抬步走向後院，蓮香伴著微風襲來。
九蓮看著那一方蓮池，心痛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那蓮花開得極盛，就像蘇鈺離去的那年一樣。這是從前蘇鈺為她種下的，可是最後蓮花滿池盛放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了。
鳳離走近的時候，便感覺到了那蓮香同這一池白蓮的香氣融合了起來，那蓮花妖，似乎就藏在這裏。
鳳離上前兩步走到蓮池旁，正準備一道仙力破開這蓮池，卻被九蓮握住了胳膊。
“我來吧。”九蓮道，她不想這蓮池被破壞掉。
將靈力注入蓮池之中，那蓮花妖在水底隻覺得幾乎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破水而出。
蓮妖麵露憤恨，朝著九蓮扔出了大片的花刃，鳳離站在原地未動，輕揮衣袖，鋒利的花刃便化成了軟乎乎的花瓣，落在他的手中，蓮妖也口吐鮮血，跌在蓮池旁，失了靈識。
九蓮蹲下身子，看著昏厥過去的蓮花妖。
這也太弱了些，靈力若有若無的，同這池子裏的蓮花一般羸弱，一隻手就能折斷。
鳳離正準備在她的靈台之上探一探，卻聽得臥房傳來一陣喧鬧，那司馬長風撐著個半死不活的身子朝這裏衝了過來，神色慌張，步履艱難。
他跌跌撞撞走來，擋在蓮妖身前。“請仙長手下留情。”
鳳離勾起一抹笑意，道：“司馬公子這是何意，莫非還要維護這作惡多端的妖不成？”
司馬長風望著蓮妖：“她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是想多留留我。”
其實他知道，纖纖一定是用了妖術才吊著他的性命，每次她來看過他之後，他便覺得自己的身子稍稍恢複了些許。
“我本來是想趕她走的，可是她不聽。”司馬長風撫著蓮妖的臉，笑的有些苦澀。
“這片蓮池，自我出生前便在此了，聽我娘說，這裏曾是前朝丞相府邸，當年我們司馬家遷入這裏，瞧著這蓮花常開不敗，以為福兆，便讓我住進了這裏，而她……便是這蓮池所中的那朵白蓮所化。”司馬長風一眼便在蓮池中，望向了蓮妖真身，就像日日尋找一般熟稔。
纖纖，纖柳細腰，如她的莖一般盈盈一握，這名字也是他取的。
他一開始便知道她是蓮妖，正巧開在他的臥房之外，讓他一見傾心，恨不得日日相守。
可是那年征戰得勝歸巢，卻遭小人所害，他身中劇毒，幾乎要失去性命，她幫他清了毒，卻沒辦法讓他的身子好轉過來。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應下皇命，答應迎娶六公主，逼她離開。
可是她偏不聽，說偏要留下，等著瞧他死於非命。
之前來了許多所謂的修道士，但不過都是些欺世盜名的騙子，哪有什麽捉妖之能。可是看見眼前這兩人的時候，他的心中就生出了許多不安來，不曾想當真是瞞不住了。
九蓮目露震驚，白蓮……那麽這個纖纖，便是當年蘇鈺為她所植的蓮池中幻化出來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