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道路
兩人就隔著台階四目相望,一望似有亙古。
不知過了多久,知鶴突然“噗”的一聲笑了起來,道,“顥哥哥,這麽久不見,也不帶點土特產來?”言罷,意味深長的看著奕顥空空的兩手。
奕顥呆了一下,甩了甩盈著清風的袖子,竟真的無所適從的報以赧色,不知所措。
知鶴努努嘴,道,“哎呀你這個木頭,怎麽還是這麽經不起玩笑啊,我知道你為什麽來,跟我上山吧。”
轉身麵向山峰,揉揉自己的腦袋,暗想,都五年多了,連夜隴那家夥跟在秋揚哥身邊都知道長幾個心眼了,為啥顥哥哥還是這麽老實寬厚?她當初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了呢?
真奇怪。
碎碎念歸碎碎念,嘴旁卻是掛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會心微笑。
奕顥看著知鶴瀟灑遠去的影子,不知是不是應該追上去,隻見走了大概五六米的知鶴一隻腳踏在高一階的石階上,側身睨了奕顥一眼,居高臨下的意味不要太明顯,道,“顥哥,快跟上,連特產都不拿,還打算讓我找人抬你上山嘛!”
奕顥,“……”被知鶴的毒舌刺了一頓,奕顥反而放下心結了,真心笑道,“怎麽會,我還想看看弟妹長什麽樣呢。”
便也跟了上去。
是了,被拒絕,心結最大的人本該是知鶴,他反而讓知鶴裝作灑脫的“安慰”自己,若是仍猶豫不決,他就枉為男人了。
知鶴在九華山半山腰是專門在等奕顥的。從她在聽到消息說奕顥從雪山下來後就猜測奕顥會不會來九華山,無論是看“準弟妹”梟白,還是來找她,奕顥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這裏了,所以幾乎每天一有空就去半山腰守候著,那叫一個“望眼欲穿”。別誤會,不是知鶴對奕顥不忘舊情,癡纏不休,知鶴在江湖上打拚,也是灑脫的江湖兒女,兒女情長恩怨不休什麽的果斷不適合這個比較果決的女子。
知鶴當初喜歡奕顥是喜歡的壯懷激烈的,可是被拒絕後感情也在時間裏慢慢消磨淡去,但是初戀,就像濃縮在胸口的朱砂痣,可以不在意,但它一直存在。譬如小孩子學習走路,摔倒的第一次會覺得疼痛難忍,像是遭到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大哭一場,第二次就有些習慣了,到最後摔的次數多了,就不會將摔跤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但是即便如此,小孩子也是不會輕易忘懷第一次摔跤的場景的。
動情不比摔跤,人生難能幾次真正的撥弄心弦。而少有的幾次心動,總是難以忘懷。知鶴第一次動情的人是奕顥,這是知鶴摔的第一跤,之後知鶴再也沒摔過,所以摔的第一次,就算是因為年少無知,可以隨風輕輕帶過,在歲月蹉跎下去,不深刻,也深刻了。
更何況知鶴是女子,女子的心思細膩難猜,連夜隴自詡了解女人心的人都不敢妄加揣度,更何況是完全不解女兒家心緒的奕顥呢?
因此知鶴對奕顥翹首以盼並非是出自男女間的那種喜歡,隻是單純的很好的朋友而已,事實就是朋友這般,還是五年未見的朋友,知鶴從未想過,自己和奕顥的重逢能如此正常安寧,略略寒暄,了解雙方日子過得怎麽樣,知鶴心裏驚濤駭浪不平靜,但是麵上很是欣慰安詳,奕顥也是同樣。
江湖兒女常說,紅塵如酒,今醉今休,飲了一口少一口。
陳年舊事又何須再提呢?
隻是兩人到了九華山頂才發現,奕顥來的很不巧,早在三個時辰前梟白便已經離開了,仙蘿隻說梟白說要幫瀚翎閣一把好換取藥材,具體怎麽操作,仙蘿就不知道了。
知鶴聽仙蘿如此說道,很是驚訝,九華山的山路隻有一條,她一直在階梯上,梟白在三個時辰前就離開她怎麽會看不見呢?
仙蘿表情挪揄道,“誰告訴你隻有一條路了?”
“難道不是?”知鶴詫異,這裏也沒有什麽別的石階了呀!
“世上本無路,換句話說,就是世上有太多的路,無即空白,空白和無限,其實是同一個道理。”
知鶴,“……”不是說路麽?和這些有什麽關係?
奕顥莊重的臉上卻是一亮,道,“仙蘿大人是說,從此處到目的地處,不一定要走規劃好的,或者說所有人都以為的路,因為路是由人開拓的,有些人隻會循規蹈矩的走在前人的路上,按照大眾的思路按部就班,有些人則會拓廣出自己的路。”
仙蘿笑笑,“為何非要拘泥於‘路’呢?隻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想走在哪裏,就走在哪裏就是了。”
奕顥突然朝仙蘿拱手作揖,謙遜道,“在下受教了。”
仙蘿淺笑不語。
倒是知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所以,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呀!梟白到底是怎麽不見了的呢!”
仙蘿摸摸鼻子道,“就是說,走樹林也能到山下,走石階也能到山下,我家小徒兒為啥一定要被你看到的意思。”
原來如此,知鶴微微點頭,立即又瞪大眼睛看向仙蘿,“說實話,我這麽好騙嘛!”梟白又不傻,走的這麽急可能不會舍方便圖艱險的不走開拓好的階梯走山間泥濘樹林!
“咳,你這麽急幹嘛,我就說這麽比喻一下,其實是九華山上的鴿子精正巧也要下山,小徒兒和他一起飛走了的,現在估計都出九華山地界了。”
知鶴,“……這也算路?”
仙蘿弱弱道,“天路也是路……”
說完,“嗖”地一聲跑掉了。
知鶴撇撇嘴,知道和這個不著調的狐狸精不能太認真,卻是狐疑的看向奕顥,顥哥哥,可不是不著調的人,為什麽會朝仙蘿行禮?問道,“顥哥哥,你們剛才都在說什麽?”
奕顥盯著知鶴的臉看了許久,緩緩道,“是我的思維出現了定式,仙蘿大人開解我,不需要按照世人所指的推測進行推測,有時候,想要達到目的的方法不止隻有約定成俗的那一種。”
就像瀚翎閣的危機,在此動亂下,都以為唯有父親浩渺道人和方秋揚你死我活才能結束,可誰又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三種情況呢?
但是,既然他已經來到九華山準備置身事外,那麽他隻要聽到最後的結果即可,至於會不會出現第三種情況,他身份尷尬,著急也沒用,不如放寬心,順其自然。
但是做到真正的心平氣和順其自然,可一點都不容易,奕顥突然寵溺的看向知鶴,伸手捏捏她的臉,道,“不過我就是一個俗人,隻能想到世俗的那種結局,但是俗人還有一個強項,便是凡事朝好的地方想,知鶴妹妹可願,在事情結束之前收留我這有個大俗人?”
知鶴嘟著嘴,一把拍掉捏住臉頰的修長手掌,嗔道,“你來都來了,我還能趕你走不成?更何況,我又不是九華山之主!哼!”
言罷蹦蹦跳跳的跑開了,留給奕顥的背影,讓奕顥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那年的她,也是這麽活潑可愛,似乎一切,從未改變,他亦是,不曾蹉跎什麽……
但願,不會終是錯覺……
三天。
從九華山到夏國整整顛簸了三天,梟白一直馬不停蹄,剛剛進入夏國境內,便再也撐不住要找個地方歇歇腳了。
這一行,她也發現了她自己的弊病,耐力已經大不如前了,半年前她趕去草原也沒有體力不支,如今隻是在馬背上跑了三天,體力就透支了,這讓她有種老年人的感懷。
怪不得上了年紀的人會懷舊,畢竟老人家也是從青壯年走來的,青年時如何如何,風燭殘年時又如何如何,兩相對比,難免唏噓。
光陰不可逆,這是生靈輪回的宿命。可是梟白不是耄耋老人,她才十六歲,生命卻比耄耋之年還要羸弱,說是已經接受現實了,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
找了家客棧,要了間房間,躺在床上,梟白悠悠歎氣。
她若是還想要活著,就要盡快找到藥引了。可是已知的藥引僅有瀚海草和翎羽花,這兩種藥材若是在陌生人手中也就罷了,坑蒙拐騙偷,梟白咬咬牙也不是做不出來,問題是這兩種藥材在方秋揚手裏,而且現在方秋揚還遇到了危機,這讓梟白心裏說不出的別扭。
要是方秋揚和瀚翎閣沒有出事,梟白厚厚臉皮找方秋揚討要一些也就罷了,再不濟也有師父仙蘿在呢,多少也能幫襯吧,可是現在瀚翎閣出事了,還是攪亂天下的大事,不說就算瀚翎閣沒有兩種藥材,梟白心係方秋揚也會出麵幫忙,現在有這兩種藥材,梟白總有種自己動機不純的感覺。
她真的不是單純打藥材主意的!
咳,事實上就算打了也能說是公平交易,但是這樣的話和方秋揚的情誼總覺得會打些折扣,這讓梟白很不舒服。
梟白經曆官場沉浮,人心叵測,對這種事情是相當在意的。
要是方秋揚知道梟白所糾結之事,一定相當開懷,會覺得不舒服,那是因為梟白希望兩人間的感情處在一個公平純潔的平台上,不需要一個人一味付出,更不想要任何利益交換。
是否說明,梟白真的喜歡方秋揚了呢?發自內心的喜歡?
當然是了。
可是梟白要真正認清自己的心意仍需時間。
好在方秋揚從來不怕等,或者說隻要梟白好好的,他什麽都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