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下場
老宋家的事引起了小縣城裏百姓們的注意,紛紛都去衙門口等著看處決結果。宋嬌是最先被處置的,蓄意傷人未遂,判五年獄。宋宏因逃兵罪,被判流放邊陲苦寒之地,而宋奶奶殺人一案,因為宋舒雲念在往日情分不追究了,所以也就一筆帶過了,百姓們對這個結果不大滿意,但縣衙辦案,百姓們也說不上話。
其實並非是縣衙不肯重判,而是宋舒雲的意思。她問過縣丞,像這種蓄意傷人者,最多判斬首,但她又瘋了,眼下又找不到太多的證據,若真追究起來,最多在獄中帶上幾年,加上宋奶奶年紀大了,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這是一件扯不清的案件,沒有充分的證據,與其最後判她無罪,不如直接不追究了,讓外人傳道隻會說她們家仁善,落得好名聲,也不會讓旁人詬病她爹爹。
更何況無論是下獄還是斬首,宋舒雲都覺得尤顯不足。她要讓宋奶奶看看,因為她當初的私念,他們家會落得什麽樣下場,讓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孫落魄,讓她剩下的每一天都後悔當初自己的所作所為。
宋奶奶在府衙被嚇得不輕,可陰差陽錯的倒是讓她恢複了神誌。等回到家後,麵對家人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娘,大成的爹娘真是你和爹殺的麽?”宋大伯年歲最大,當然記得當初自己家中條件並不好,一切都是因為幺弟來到家中,日子才好過起來。可他從沒把這些事和幺弟聯想在一起,更沒想過自己爹娘會去殺人。
宋奶奶眼中帶著驚恐和回憶,將當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大兒子。
當年她和老伴外出回來,在回家的小路上遇到了卓韻和趙興夫婦和已經昏迷的宋大成。他們似乎是遇到了山匪,身受重傷跑了出來,跑到這就沒了力氣。
原本他們沒打算管,畢竟是山匪萬一招惹了他們,連累自己家可怎麽辦?他們老夫妻抬腳要走,趙興為了一家人活下去,掏了重金請求他們幫忙。隻求宋奶奶和宋爺爺將妻兒帶到安全的地方,還許諾之後再給他們一筆銀子。
宋奶奶和宋爺爺一起見財起意,覺得他們二人一定十分有錢,於是惡向膽邊生,二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搶了包袱。包袱裏麵有很多銀子銀票,還有金銀珠寶。這些都是這幾年卓韻和趙興掙下來的家當。
趙興見他們搶了包袱,也沒有別的意思,隻說可以把這些都給他們,隻求他們幫忙救救妻兒,可宋爺爺怕這夫妻二人被旁人救起報官,那他們這潑天富貴就沒有了,故而衝動之下打死了他們,而後把他們的‘屍體’藏在了山中。
他們之所以帶走宋大成沒有一起處理掉,是因為他們剛把卓韻夫妻二人藏好,宋大成便醒了,偏這個時候進城的村民陸陸續續在往回走,不得已他們隻好說是撿來的孩子,給帶回來了家。
好在宋大成因為年幼又受到了山匪刺激,之前的事一律不記得了,這才在老宋家夫妻二人手下活了下來。
隔天一大早宋爺爺找了專門賣棺槨的,買了一口大棺槨然後和宋奶奶合力將卓韻和趙興二人扔了進去,就在下葬的時候,宋奶奶離棺槨近,聽到了輕微的拍打聲,嚇得魂不守舍,不過那聲音太輕了,別人沒聽見,宋爺爺隻安慰她那是聽錯了。
其實那是卓韻醒了,她在求救。隻是因為她受了傷,又被在棺槨裏待了許久,人早就脫力了,所以拍打的聲音並不大。宋爺爺和宋奶奶是第一次殺人,以為人見了血沒了意識就肯定會死,壓根不知道他們夫妻二人隻是重傷昏迷。
宋爺爺後來對宋大成還是好的,許是心中有了愧疚。而宋奶奶更多的則是害怕恐慌,最後隻能將這種情緒化為打罵,這樣才能讓她安心。隻有宋大成逆來順受,她才會覺得他並沒有想起當年的事。
然而宋大成的兒女都太像卓韻和趙興了,尤其是宋舒雲,從小就像極了卓韻。導致她每每見到宋舒雲,心裏都莫名的害怕。
宋大伯聽完這些陷入了沉默,他並不覺得自己爹娘做的是錯的,他們是為了讓家裏過上好日子。唯一他覺得錯的,就是當初不該留宋大成一命,否則哪有今天的這麽多事!
宋奶奶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說出這樣的話,站在門口一直偷聽的宋博手心裏全是冷汗。
“那個臭丫頭把我兒子送到邊陲,這筆賬我跟他沒完!”宋大伯怒火衝天的使勁捶桌子,正巧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老宋家的人可被敲門聲弄得怕了,誰也不敢去開門。可門口的人似乎很沒耐心,抬腳將門給踹壞了。
宋大伯本就一肚子氣,這會兒見自己門都被人踹壞,更是火冒三丈,蹭的就出了門,宋博早就躲到一旁裝作剛出來的樣子,看著從外麵湧進來的大漢。
“你們是什麽人?老子的門都被你們踹壞了,今兒不給個百八十兩的,這事沒完。”宋大伯抄起門旁邊的長棍,一如當初在平陽村的時候那副惡霸嘴臉。
走進來的幾個人空出了一條道,枕流慢慢走進來,笑道:“我是天一賭坊的人,你欠了我們家賭債八百兩,不知打算何時還啊?”
枕流是奉命討債的,早在衙門審問老宋家的的時候,就已經帶人守著了,隻等著宋奶奶回來,再給他們添點麻煩。
宋大伯那股氣一下子就泄了,他可不敢招惹天一賭坊的人,他可沒忘記當初二妹的女婿家可是一方地主,就因為賭債的事,陳小公子愣是被扣在賭坊數日,衙門的人都不敢管。
“這,我不記得我欠了那麽多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宋大伯搓搓手,他賭運向來不錯的。枕流拿著畫押的借條,道:“你自己借的銀子,難道還忘了不成?”
宋大伯皺著眉頭解釋不清楚,枕流痞痞的坐在椅子裏,翹著腿道:“拿不出銀子沒關係,地契房契田產都可以抵換,當然了,若這些都不值八百兩,你身上的零件,你家人的命都行,你且快些選吧,我的耐心有限。”
枕流笑眯眯中帶著幾分陰狠,在暗中監視的禦寒見此不由得挑眉,他是在宋舒雲身邊見過幾次枕流的,看著十分忠厚老實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麵。
沒多久楚天玨便也知道了這件事,對此他倒沒什麽太大的意外,陸沉酒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他身邊的得力幹將,自然也不會太差。若真如表麵上看起來溫順,賭坊早讓人拆了八百回。
說回宋大伯這邊,他並不敢招惹天一賭坊的人,於是把手裏剩下的銀子,和平陽村的房契地契田產都給了枕流,就這還差了四百兩。
於是宋大伯又跑去找往日一起喝酒喝茶的朋友借錢,可沒有一個人借他,有的甚至連門都不開。枕流那頭逼得緊,宋大伯實在沒招了,把絲雁在醉花樓裏當姑娘時攢的金銀財帛全都給了出去,這才勉強夠用。
絲雁被硬搶走了那些攢了半輩子的錢,發了瘋似的要跟賭坊的人搶回來,枕流自然不會理會,絲雁又跑去跟宋大伯鬧,最後被宋大伯一棍子打折了腿。
絲雁腿瘸了一條,宋大伯又不給用藥,她心裏恨極了這一家人,最後偷偷將自己最後藏的錢拿出來,買了些砒霜在飯菜裏下毒。
原本她是打算毒死所有人的,可當天晚上宋奶奶和宋大伯沒吃飯,最後兩個婆子和宋博的妻兒被毒死了,大伯娘和宋博輕微中毒。宋大伯不敢報官,還是鄰居報的官,最後將絲雁抓起來判處斬。
宋博一下子死了妻兒,母親又因為中毒身子垮了,這些還都是因為爹爹帶回來的那個妓女,宋博心中滿是怨恨。每日在屋內都能想起妻兒的慘死,又看著終日躺在床上因為買不起藥而渾噩等死的娘,他都覺得人生慘淡無光。
最後宋博實在受不了家中的壓抑,私自卷了家裏為數不多的家當準備去另外的地方生活,隻可惜沒走多遠偶遇山匪,偏屍體還被人送了回來。
大伯娘受不了兒女一一慘死離開沒幾天便撒手人寰,整個老宋家隻剩下宋奶奶和宋大伯。他們二人活的辛苦,沒有掙錢的本事,每日隻能去撿些剩菜度日,他們還去求助過宋二姑,可惜被宋二姑拒在門外。
這些宋舒雲都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宋博並非偶爾山匪,而是楚天玨派人截殺。宋博是被人活活打死的,這些楚天玨也沒打算讓她知道。
宋舒雲不是十分狠心的人,若讓她知道了,難免心裏不舒服,就像當初陳家滅門一樣,這些事她都不需要知道。但宋舒雲不知道,可不代表別人猜不出來。
陸沉酒在和楚天玨商量賭坊的事,臨了說了這麽一句:“小丫頭看起來十分恨宋家的人,何不告訴她討個好?”
楚天玨知道他說的什麽事,沒有回應他,隻是在他離開後,才喃喃自語:“隻怕是討不到好,這丫頭把命看得太重了,無論是誰的。”他總有種感覺,宋舒雲就像從別處來的人一樣,她比任何人都要尊重生命,而這個朝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命,尤其是普通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