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相見
她無依無靠地活了二十年,除了年幼時的懵懂,人生就從來沒有過什麽溫度。
既沒有任何人或事值得她動用情感,她本身也無意去觸及這種情緒。
維持了這麽久的認知,卻在今天出現了變化……
她一麵可以冷靜地抽身分析這種微妙的狀態,一麵又意欲沉浸在這種情緒中,不願醒來。
這兩種情緒撕扯著她,最終到底還是理性占了上風。
隻是這種感性又是真實存在過的,一時間也難以完全消散,便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種陌生的恍惚之感。
人的情感,當真是複雜而難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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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密道出去,便已距上京城很近了,二人從城外換乘馬車,一路搖晃著進了城。
景年還易著容,沒什麽顧及,一路上掀起車窗的簾子,時不時向外探看。
一切都是照常的模樣,與她離開時基本無異。
如此車水馬龍的繁華之貌,著實很難叫人想象,不久前這裏竟差一點就被叛軍侵占,距離改朝換代僅隔一步之遙。
……
待眼前所見逐漸熟悉起來,最終站在了七皇子府門口時,景年這幾個月來的所有不安才徹底平息,塵埃落定之感油然而生。
蕭痕轉頭看向在門口停頓下來的人,“姑娘這邊請。”
景年正抬頭看著府門前的牌匾,聞言低頭跟了上去,這才主動道:“不知七爺與先生是何時回京的?”
“算上今日,已返回了有五日。”蕭痕很快回道。
“這一路可還順利?”
有許多問題湧到嘴邊,卻又一時間不知該問哪個好。
“姑娘應該早聽到傳言了,一切都很順利,太子也平安返回。”
蕭痕並未細說,隻在前麵帶路,景年這才發現,這是往七皇子書房去的方向。
“七爺交代,姑娘回府後,想先與姑娘見上一麵。”
許是察覺到景年的疑惑,蕭痕適時道。
景年攥著肩上包裹的手緊了緊,點了下頭。
……
走進那散發著熟悉墨香的書房,看著周圍熟悉的陳設,簡直恍如隔世。
明明也才隻過了兩個月而已……
似是聽到外麵的動靜,房內屏風後很快走出一人——
一身白衣,身形高大,一雙劍眉下是濃黑的星目,一頭長發半披於肩上,是少見的休沐時的裝扮。
雖已是相當熟悉了,但每次看到,還是會忍不住感歎。
景年從未見過這世間能有人將幹淨與溫潤、高貴與清冷,如此協調地融為一體。
而歐延就是唯一的例外。
無論在何處,他總是人群中最出挑的,周身的氣質渾然天成,就連那皇宮中真正的皇子,都難與之並論。
跟蕭痕一樣,兩個月來的風餐露宿,即便是他,也黑了許多,瘦下來後,臉部的線條越發立體,連帶著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叫人移不開眼的強烈氣場。
……
景年不知怎的心跳驟提,下意識便彎身跪到地上,“見過七爺!”
歐延將她扶起,以一種她非常熟稔的語氣道:“怎麽又跪了?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呼出一口氣,強壓下那一陣莫名的悸動,景年彎了下唇,由衷道:“恭喜七爺,得勝歸來!”
歐延看著景年還有些陌生的容貌,鬆開手笑起來,“許久未見,看到姑娘現在的模樣,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景年下意識摸了摸臉。
“七爺……也黑了不少。”
她抿了下唇,這話沒過腦子,不知怎的便脫口而出。
歐延扶額失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實是北境氣候惡劣,男子混跡軍營,過得自然粗糙了些。”
景年見他一本正經地解釋,也有些想笑,隨即又繃住,生怕傷了眼前這位尊貴的皇子愛惜羽毛的自尊心。
“之前的傷,現在如何了?”
景年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笑道:“謝七爺關心,早就痊愈了。”
歐延放心地點頭,又道:“我派蕭痕過去的匆忙,姑娘勿怪。”
這話與蕭痕方才說的一模一樣,景年搖頭,“七爺哪兒的話,前幾日便在村中聽說打了勝仗,我也正在想著,七爺應是該回來了。”
“實是有要事相尋”,歐延很快解釋,“姑娘有所不知,此次我軍能夠順利得勝,這其中……還有不少姑娘的功勞。太子殿下得知此事,頗為感慨,托我一定要邀請姑娘參加明日宮中的慶功晚宴。”
什麽?
景年一頭霧水地看向歐延。
她的功勞?
這又該從何說起?
歐延示意景年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姑娘可記得,我與慕容昕出發前,曾向姑娘詢問過北境的地形?”
景年眨了下眼,默默點頭。
“我們按姑娘所說,繞過斷情山西側,節省了將近半月的時間到達狄國境外,而且現在正是入春之時,姑娘說的那條藏於沙漠之下的隱秘河道,正是漲水之季……”
“有了如此難得的地利,我們便順水推舟,設計將敵軍引入沙漠交戰,最終借助天氣,修改河道,以大水一舉衝毀了敵營。”
歐延沒細說全部過程,隻簡單描述了一番,頗有些雲淡風輕的意味,一雙眸子望著景年,很是專注。
景年這才恍然大悟,哪想到自己隨口說的幾句話,竟成了他們製勝的關鍵,嘴唇動了動,一臉不可置信,“原來是這樣……”
歐延笑著看她。
“我也隻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而已,還是七爺與慕容莊主,計……計謀用的好。”
她憋了半天,想用個詞反過來稱讚他們,可惜腦子裏過了半天,愣是沒想到,隻能幹巴巴道。
歐延十指相扣,很是輕鬆地向後靠向椅背,“姑娘不必謙虛,過一會兒,那眼比天高的慕容莊主還要專程為此前來向姑娘道謝呢。”
他的形容倒還挺符合景年對慕容昕的印象,也聽出他那有意的調侃之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我可是聽到了!損我是吧?——”
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帶著熟悉的傲慢,景年一聽便知這是那眼比天高的本人來了。
許是之前早已熟識,又是經曆了好一番凶險再見,這回景年放開許多,大著膽子望向來人,機靈地飛快收住臉上的笑,繃著唇角一本正經地向慕容昕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