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真龍低首
神玄城。
皇宮大殿的後麵有一片僻靜的竹林。
知道此地的在整個神玄城絕對不超過一手之數。因此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護衛。要說如今整個天下哪裏最為安全，許多地方都無人膽敢犯禁，比如皇帝每日早朝的那座大殿，又比如天一樓從未現世的九樓，還有那光明正大臨江而立的鳳伏樓樓頂，諸如此類如藥山，與七聖宗各宗禁地。但硬要分出個高下，那此地若認第二，上麵那些也不敢認第一。
當然這也跟此處鮮為人知有關，放眼整個神玄城，來過此地的如今又身處城內之人隻有一位，而今日在他即將不久於世時他來了。
林內茅屋前的石桌旁坐著一位不顯老的老人，此時他手中拿著一本泛黃破舊的佛經，仔細看就會發現老人小心翼翼翻頁時手並未觸碰到佛經，也許是擔心弄散了，畢竟這佛經實在是太老太老了。
這本書是很久以前他的一位同行好友分別時所贈。當時他們遊曆到無妄之濱，那位比他歲數還要大的老友勸他回頭，他聽了。
最後一位選擇了繼續放生於茫茫江湖，而他則來到了當時還不叫神玄城的中原主城，至今已有百年。
期間經他之手坐上皇位的就有六人之多。
至從兩年前他從一個小鎮返回此處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
這本佛經雖然年代久遠。但其中所記載的不過是一些簡單的佛理，與佛道一途的淵源。
但他看了幾十年依舊沒有看明白。
當今天下如果他都看不明白的書，世上又還有誰能看懂。
帝師，東方齊。
東方齊坐在石桌旁唯一的一墩石椅上，一遍又一遍的反複翻看著佛經。
“哎，你終歸還是來了”
東方齊沒有抬頭，他身後竹林裏走出一人。
來人走的很慢，沒走幾步就需要扶住已經長成熟的竹子歇息好久。
那人終於走到了東方齊身後時，東方齊合上書也站起身，但沒回頭。
“老先生能起身與我一見，那我這趟就算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也不會敗興而歸了。”
東方齊輕輕的點點頭開口說道：
“你既然沒穿那件龍袍那你我此次見麵就隻是兩個相識多年的……”
東方齊一時不知道怎麽形容他倆的關係，老友？他隻有一位朋友，那便是送他佛經的那位。君臣？他雖輔他上位，但要說君臣關係，他肯認，來人也未必肯承認
。
東方齊轉過身看著這位即將身死的人間帝王，輕聲道：
“你如今這狀況要不你坐下？”
來人正是當今皇帝宋恒笑了笑，搖搖頭說道：
“我已經沒多少時日了，這會要是還如當年那般對先生以仰望之姿對待就顯得太過矯情了，但我還是不會坐下，因為不管先生如何高明，我姓宋，隻要還沒咽下那口氣，我依然還是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沒有受人施舍憐憫的道理，先生覺得呢”
東方齊點點頭，不置可否。
宋恒有些無奈的苦笑。
“怎麽感覺我在先生麵前越是如此，越有些像挑梁小醜了，身子骨還中用的時候尚且甘心為先生之傀儡，如今吸口氣都不知道吐不吐的出了反而講起麵子來了，想來真是有些可笑了”
東方齊笑道：
“此處是你宋家之根本，也是龍氣最重之地，你放心，再如何你也不會死在這的，就是我有心要在此殺你，那也會付出你想象不到的代價”
宋恒笑著把手放在兩人麵前的石桌上輕輕的撫摸著，冰涼的桌麵讓人心緒安定。
“譯兒可是會來了”
宋恒問道。
“他如今所言所行有人管著，我從不過問，你既便服而來，要不還是別聊這些了”
“除了這天下歸屬，我與先生似乎並沒有其他可談，再說，我既然來了也就已經認了，不過是想知道自己兒子如今怎樣了，並非套先生的話，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跟天一樓走到一塊去，那先生如今在神玄城就沒有任何的顧忌”
東方齊也伸出兩指在石桌上劃過。
“既然你不願坐下，那我可坐了，你也知道我的歲數”
宋恒笑著伸手示意東方齊請便。
怎麽說這也是宋家的地方，他是主人。
“先生可否賜我一局”
宋恒看著桌麵說道。
石桌上並無雕刻棋盤，光滑的桌麵雖然色雜但要說這就是棋盤那確實略顯無章了。
東方齊收回放在石桌上的手。
“哎！何苦呢，世人寥寥一生無外乎最求兩事，改往日之過，窺來日之事，你我並無此局之緣，還是說會話吧”
宋恒也不強求。興許是站的有些久了，雙腳有些虛浮了，他用手撐著桌麵說道：
“其實我從未怪過先生，如果沒有先生，如今這天下還不知是不是姓宋了，而先生還將至少再保宋氏一世，所以我們宋家對
於先生隻有感激，不敢有異”
東方齊不知為何突然動了惻隱之心。
“既然這是你宋家的地方，你若真想一睹，你我雖不能滿擺一盤，讓你看看也無妨的”
宋恒笑而不語。
隻見東方齊伸手攤掌在桌麵上隔空一撫。
本來光滑的桌麵升起絲絲縷縷白色細塵，流光一展，桌麵上真的出現一張棋盤。
東方齊接著五指旋轉虛握，幾枚晶瑩透亮的棋子憑空出現。
東方齊翻掌輕壓，棋子啪嗒啪嗒的落在那張棋盤之上。
宋恒低頭看去，落子之處並無規則，滿盤皆有。
東方齊說道：
“你之機緣隻可有如此，再多我且無法擺之了”
宋恒始終注視著棋盤上的十餘枚棋子，一會閉眼，一會皺眉。
“何解？”
“我隻能悟出這麽多，無法解”
宋恒繼續追問道：
“天下可有解它之人”
東方齊袖口一展，桌上又少了幾枚棋子。
“有”
“我可認識”
東方齊搖頭。
“先生可識？”
“有過一麵之緣”
宋恒聞言略顯吃驚。
“先生見過？他可姓宋？”
東方齊輕吐一口氣，桌麵剩餘的幾枚棋子也化成粉末消散了。
“此棋盤本就不屬於你宋家，何故如此癡呢，你宋家坐天下確實太久了”
宋恒歎氣道：
“哎，先生既然選擇了譯兒，連那裏人也能請動，那我自然不必多想，想必先生已有對策”
東方齊陷入沉思。
宋恒所言並沒錯。隻是這話要是說在他從出雲鎮杌隉山一行之前，東方齊甚至要重新考慮宋恒是不是還能有幾年的壽數再當幾年皇帝。
可如今，他也不能確定自己拉上他們共謀天下是與虎謀皮還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宋恒吃力的站直身子，然後……
低首叩拜。
“求先生護我妻兒一生”
東方齊也站起身，對著低頭的宋恒擺擺手，然後轉身走向不遠處的茅屋。
不知過了多久，從屋內傳來東方齊的聲音。
“放心回吧，也放心去吧，”
宋恒這才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著茅屋緊閉的屋門，心想也許自己不必再去天一樓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