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人間棋局

  臨安城皇宮內燈火通明，乍寒回暖，江南老柳抽新芽。


  本應是絕勝煙柳滿皇都的南唐國都，皇宮內卻籠罩著一股淡淡地沉悶氣息。


  李毅一雙極為英武的眉頭深深鎖著，一手捂著嘴重咳不止，他急促呼吸幾口，攤開手心時，一灘鮮紅的血液在搖曳不定的燈火下是那麽閉眼。


  李毅歎了口氣，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下一口衝淡嘴中血腥氣，又擦幹了手掌，這才重新拿起禦筆繼續批閱奏折。


  袁太平不請自來，附在李毅身旁勸道：“請陛下以龍體為重，早些歇息！”


  李毅絲毫不為所動，又喝了口茶水，淡然道：“無妨。”


  袁太平又是一躬身，“敢情陛下允許老奴把脈！”


  這次倒是沒拒絕，李毅直接把左手手腕給他，右手繼續寫個不停。


  袁太平手指輕彈，猛然抬起頭來，一臉茫然地看著李毅。


  “陛下.……”


  李毅揚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半年了……張太子已經給我看過。”


  袁太平重重歎息一聲，“這便是陛下支持楊孟君東方玄機胡作非為的原因？”


  李毅笑著放下朱紅禦筆，看著這個服侍自己大半輩子，也給自己出謀劃策大半輩子的帝師，說道：“他們雖然年輕，但不是胡作非為！朕沒幾年可活了，隻求死之前能再看一眼長安.……哪怕一眼也好。”


  袁太平幽幽說道：“陛下，今夜我派天芒司十二金丞衛晝夜保護您安全，老奴去走一趟天青穀！”


  李毅一笑置之，點頭說道：“隨你吧，不過等會兒再說。你給我分析分析這一戰走勢到底如何？”


  袁太平看著李毅有些蒼白萎靡的臉龐，緩緩點頭，從禦書房一個暗角處取出一張方圓兩丈的巨大地圖鋪在地麵上，沒有急著給李毅解釋戰局，而是猶豫幾許，問道：“陛下真相信東方玄機所言的五五開？”


  李毅哈哈一笑，頂著案幾上明滅不定的燈燭，說道：“你不信？”


  袁太平直截了當道：“不信！根據他和孔昭的布陣來看，蜀軍占盡地理險要之處，東方玄機分兵攻之。其勝負……九一開！”


  李毅麵色不變，隻是微微眯了下眼睛，輕聲說道：“九一開.……也就是九死一生了。”


  “沒錯！”


  李毅嘴角上揚，有著一抹不為人知的笑意，拍了拍手掌，說道：“先不說這個，你趕緊給我分析分析。”


  袁太平沉著臉色，“陛下要答應老奴，聽完老奴分析之後一定要去休息！”


  李毅笑道：“好好。”


  袁太平這才解釋道：“根據東方玄機所調兵遣將。吳衝這一路顯然是奔著趙星河去的，不得不說東方玄機這一抉擇尤為明智！說實話，我朝兩軍那麽多將領，隻有吳衝能和趙星河打成平手。而東方玄機此舉想必也是為了拖延住這位星河軍神，把他釘死在五界山，周遭數個戰場沒了趙星河的參加，也就沒了後顧之憂。不過.……從長遠來看，我軍這第一陣，應是先平，再勝，後敗的局麵！吳衝和趙星河打成平手這點毫無疑義，之後沒了趙星河的蜀軍，也就斷了一條手臂。但如果再往後看，等戰線推進到劍南道境內時，趙星河便可以再次領數萬大軍硬撼我軍。而吳衝隻能待在江山城坐看成敗。畢竟.……我朝兵馬大多已經自立營號。吳衝和趙星河兩敗俱傷之後，蜀軍不剩多少錢，戎敵軍也同樣如此！除非楊孟君能把揚威軍某個營借給吳衝。但是從東方玄機的布局來看，揚威軍四個營，全部投入戰場，將來未必有這個可能。”


  李毅蹲在地上死死盯著地圖，認真聽袁太平講述著。


  “至於劍門關這一路.……由楊孟君率領揚威軍最精銳的兩萬鐵騎對陣孔昭。想來也是個和吳衝對敵趙星河一個路子，都求一個‘拖’字，隻不過吳衝和趙星河是玉石俱焚，楊孟君和孔昭是大眼瞪小眼！論智謀策算，無人能及孔昭，但論行軍布陣，哪怕揚威軍一個副將都能打的他丟盔棄甲！隻要楊孟君出現在了劍門關外，孔昭隻有死守這一條路，兩軍對峙，楊孟君不妄動的話，孔昭也是無計可施，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至於東方玄機這般排兵布陣，其目的顯然已經不在劍閣道之上了。也就是說.……他這次根本就沒打算從劍閣道殺入蜀中！”


  “再看野佛渡口這一局，由南宮扶蘇領虎威營對陣樓西月。野佛渡為都水江最後一個渡口，都水江乃巴江分支，位於劍門關之南一百餘裏處。也是一條要道！派樓西月守在這裏無可厚非，而命南宮扶蘇去攻伐野佛渡也是正好。這場戰役的決勝局……不在於五界山和劍門關戰場，而在於野佛渡！如果南宮扶蘇打贏了這一戰，既可以逆江而上繞行到劍門關之後，從而發起突襲，也可以直接揮軍南下，馳援浩然峰。最主要的是……巴江！”


  “再說浩然峰，浩然峰位於野佛渡之南五六十裏，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和野佛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浩然峰勝了，連帶著野佛渡也能打贏，甚至可以直接揮師西進，順著巴江過千佛崖，皇杉道，一路摸到錦官城，敗了.……不僅野佛渡危矣，就連在它東南七八十裏外的巴陵原也跟著遭殃。”


  “巴陵原算是蜀道境內為數不多的平原，章明漢在這裏對陣淩奉蔣懷，最主要的目的也是穩固後方。把這兩位西蜀副將拖在這裏，不讓其支援北部戰場，這便是最大的作用！巴陵原又太過於靠近漢嘉城，蜀軍不能不守，更不可能放棄！章明漢作為進攻方，隻要兵力沒有耗盡，他便能一直纏著他們。”


  袁太平看著李毅不停琢磨沉思的身影，歎道：“老奴之所以說九一開，也是因為東方玄機太過於冒險了，或者說太過於相信那些年輕將領了。孔昭的戰略防禦部署可謂密不透風，而東方玄機的進攻路線卻充滿風險。一旦野佛渡和浩然峰任何一場戰敗，全局都會連帶著受到牽連。反之，西蜀有奇峰險峻的優勢，哪怕這兩路敗了，也不會太過於傷筋動骨，仍有回旋的餘地。”


  李毅嗯了一聲，突然好奇道：“這處兩江支流交叉口，守軍將領是誰？”


  袁太平隨意瞟一眼，“這裏是巴津渡，守軍將領乃譚東林，大概有兩萬左右的守軍。”


  李毅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如果我沒記錯，這譚東林是黃浩門生吧？”


  “的確如此.……”


  李毅突然放肆大笑，頗為豪邁，附在袁太平耳邊低語幾句，笑道：“現在你還覺得是九一開麽？”


  袁太平張了張嘴，猛的盯著地圖看著，驚道：“回陛下，依舊是九一開，隻不過.……我九，敵一！”


  李毅拂了拂胡須，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