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琵琶女臨死前最大的執念和遺憾，是從來沒有人好好地聽過她的曲子。僅此而已。
琵琶好像也明白了一切，眼角流下了淚。
四周景象再次碎裂開來。
【五】
顧鴻淵醒了過來。
他在空氣中聞到了即將消散的妖氣，默了瞬，尋了過去。
果然他在不遠處的一株櫻樹底下，發現了琵琶。
這時，琵琶的身形也開始漸漸消散。這是理所當然的，琵琶是沾染了琵琶女的執念而生的。琵琶女的執念消散了，她也就要消失了。
“謝謝你讓她解脫。”琵琶看著他，露出了笑容，“還迎…對不起。”
不過，顧鴻淵還是聽見了她最後的囈語：“其實……你的曲子，我一直都在聽啊……”
琵琶的身形在這一瞬被風吹散，消失無蹤，原處隻留下一麵沾著血的斷弦琵琶。
“顧鴻淵大人！”邪見追上了他，順著他的目光，用人頭杖指著斷弦琵琶，“這是什麽？妖怪嗎？”
“埋了吧。”顧鴻淵隻是這麽吩咐他。
完，顧鴻淵轉身離開，隻是恍惚間，似乎又聽見風裏傳來一陣清冽的琵琶聲。好在那位母親隻是突發急症，又及時地送了醫，在掌燈時分被送回來的時候已沒有什麽大礙了。她從肖萌懷裏接過妙妙，自是千恩萬謝。
不過肖萌卻注意到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大概是途中遇上了吧，那位母親是被青木姐和衛隊長一起送回來的。至於衛隊長，雖然肖萌知道他是個正直的人，但他在難民心中的形象實在和鐵麵閻羅無異。不知兩人遇到了什麽事，青木姐看起來一點也不怕他。倒是衛隊長把人送到之後便匆匆忙忙離開了，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青木姐看著衛隊長的背影，這次既沒有吟詩作對，也沒有悠然長歎，倒是笑出了聲。接著她才恍然驚覺這不合禮儀，忙用袖口掩住了唇，但雙眼還是彎的，整個人看起來嬌俏明媚，不像個恪守禮儀的世家貴女，倒更像個不諳世事的真少女。
肖萌心中好奇，正好手上的事情差不多忙完了，她正想問青木姐到底發生了什麽，卻遠遠望見雁聲拄著竹杖慢慢走過來。
雁聲偶爾會過來看看，不過他身為城主，事務繁多，肖萌也隻見過他幾回，而且他待的時間都不很長。
這時候顧鴻淵已為最後一人打完了粥，仿佛和那勺子有仇似的，一下把它扔回鍋裏。
這聲音被雁聲捕捉到了，他有些愕然地“看”向顧鴻淵，片刻後，眉梢一挑，揶揄道：“怎麽？婦唱夫隨嗎？”
顧鴻淵冷哼一聲，還沒來得及話，卻又聽得雁聲問道：“你們打算何時離開？”
不等顧鴻淵回答，雁聲又道：“你們不會真把我這當成世外桃源了吧？”頓了頓，補道：“夫人他們遲早會找到這裏來的。”
雁聲停了許久，見顧鴻淵不語，接著道：“不過看你這樣子是一點都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罷了，你們打算何時離開也不必知會我了，到時自行離去吧。”
完，雁聲似乎想離開，但剛轉過身，卻又頓住，從懷中摸出一管竹笛來，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你時候，每每哭鬧不安，總要聽我吹上一曲。我那時還教過你怎麽吹笛子，可惜沒有教會……罷了，估計你也不記得了。”
著，雁聲將竹笛橫在嘴邊：“我今日再為你吹上最後一曲，算是提前為你踐校”
是踐行，實是訣別。
顧鴻淵心裏清楚，他們將麵對的，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敵人。而唯一曾戰勝過她的人早已湮滅消散。他們離開凜沙之後，是生是死，實是難料。
或者也沒有什麽難以料定的，這不是一枚銅錢的兩麵，似乎死亡才是理所應當，而生機則薄如蟬翼。
這時，歡欣的調子已經飄了出來。
雁聲自己聽到的時候，反而愣了一下。不知什麽時候起，他便隻吹懷念雁語的曲子。因而他橫笛的時候，竟下意識將這首曲子吹了出來。
可是……
他想到今日也許便是訣別了。最終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兩個弟弟一個接一個地離開。
他不由得想，往日的恩恩怨怨，也許真的可以到此為止了。
於是在曲調開始低回時，笛音猛然一轉，變得歡快而輕鬆，讓人頓覺春意融融，仿佛周身百花齊綻，萬蝶紛飛。
肖萌愣了一下，這是魔神彈給澤公子，而澤公子又吹給雁聲的那首調。
這首調並不長，雁聲很快便吹完了。
顧鴻淵默然許久，目光幾次掃過雁聲雙眼，終道：“你多保重。”
雁聲點點頭，也覺得自己該些什麽，但發現忠告已經完了，再沒什麽可的了。頓了許久，他隻道：“你好自為之吧。”
完，雁聲正溫度很高離開，卻忽然聽見難民中有人聲道：“我聽過這首曲子。”
雁聲一怔，手竟然顫了一下，笛子落了下去。
顧鴻淵不動聲色地接住，還給雁聲。這時雁聲才反應過來一般，急急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走去，嘴裏接連發問：“什麽時候？在哪裏？怎麽聽到的？那人是彈琴嗎……他，他怎麽樣？”
那人似乎被雁聲的反應嚇了一跳，過了一會才磕磕巴巴地答道：“在南國的地界聽到的……他他是樂師，但他也是吹笛子的。沒、沒見他身邊有琴。”
不是澤。雁聲有些失望。
但那人又補道：“那人這首曲子是他從一個琴師那裏聽來的。他，他本來因為魔物失去親人很是悲痛，但聽見那個琴師在用這首曲子慰藉人心。他覺得自己仿佛不是那麽悲痛了，便一路走，一路吹奏這首曲子。”
終是打探到了他想聽的消息，雁聲卻失魂落魄一般地立在原地許久，半響才喃喃：“……也好。也好。”
肖萌心下不忍，卻忽然想到，澤雖然遠走，但他的消息卻以這樣的方式傳了回來。也許有一，澤也會從那些聽眾口中聽聞一個對著難民大開城門的城主吧。
如果有那一，澤願意回來嗎？
肖萌不知道，也不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