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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年抱負

  “主公放心,趙拂做事極有分寸,況且還有錢暉與越崇私底下照應、提醒著。”季先之應道。


  寧南憂沉吟著嗯了一聲,稍稍活動了一下筋骨,隻覺一天下來又是腰酸背痛。


  季先之見他疲累,到了嘴邊的話語便停住,沒有問出聲。


  寧南憂無意間抬頭望見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沉聲問道:“季叔.……您若有話便直說.……您同我還有什麽可隱瞞的?”


  這個中年男子有些遲疑,思量再三後才問道:“主公.……今日湘夫人.……前往酒樓可出了什麽事?”


  提及此事,這個倚靠在案幾前的青年略微變了臉色道:“她不信我,想瞧瞧我這些天都在做些什麽,又不好說是來查我的.……索性說是周源末將她邀請過來的……也是可笑的緊。源末根本不知此事,卻迫於眼下的局麵,替她作了掩飾,還替她勸導我。


  今日……她倒是起了點用處,君姐生得是一副標準江南美人的樣貌。孟災恰好喜歡這一類型,見到她倒是跟丟了魂似的,全程色迷迷的盯著她瞧.……竟幾次三番忽略了源末提出的條件,糊糊塗塗答應了下來。又喝了一些酒,整個人神誌不清的就要往君姐身上撲,被我攔住還很氣惱。”


  寧南憂冷冷笑了起來,片刻後又忽然安靜了下去,盯著腰間掛著的那枚荷包望得出神,頗有些悲涼道:“季叔.……你沒瞧見玉霜今日的神情,仿佛似小時候那般,習慣事事伴在我身側,不離不棄。她那雙眸子秋水含情的樣子.……像是對我用情至深。可我知道,她不過想利用我.……達到她的目的罷了。如今父親與陛下相爭,父親占盡了上風,且私底下於藩國屯兵練兵,又大肆攬權,想必不過多時便要行大事……若真到了那一天,就算陛下身側有江呈軼那樣的能人也敵不過父親的強兵。


  她是想,若是我父親當真能推翻如今的政朝,那麽隻要我爭奪儲位成功,便能登上這帝王之座,那時她伴在我身側,便是天下之母,當之無愧的皇後。若不是我早已看清了她的麵目……恐怕當真要對她產生憐惜之情……為她的目標奮不顧身了。隻是.……很可笑,從前的我竟然半分都看不透她。”


  他苦澀笑道,麵上露出傷情之色,很是難過道:“可有的時候,我也真的很想問她一句,是不是.……從前的那些回憶全是她為家族為自身榮華富貴而忍耐的結果?”


  季先之瞧著他悲切的模樣,心中掀起一絲觸動與傷痛道:“主公.……您說過,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


  “罷了.……”寧南憂壓下心中強烈的不甘與心澀,擠出了一個奇醜無比的笑容道:“.……我今日.……爽了阿蘿的約……她可有生氣?”


  季先之頗有些無奈道:“女君怎麽會不生氣。不過碧芸說……女君下午同夫人有說有笑,心中對男君再怎麽埋怨生氣,此刻怕也淡了下去。”


  寧南憂垂眸道:“母親.……是真喜歡阿蘿。我……也的確喜歡她。”


  聽著他喃喃自語,季先之感歎道:“是啊.……女君那樣活潑剛烈的性子,誰不喜歡呢?雖說.……女君的確瞞著您做了許多的事.……但境遇不同,她自己能操控的又有多少?親兄長乃為天子一派,夫君卻是淮王親子。她自然想要以最穩妥的方法,保全兩方……因而.……才同主公鬧出了那許多誤會。”


  寧南憂沉定了少焉道:“季叔.……有件事我一直未曾同您講。阿蘿.……”


  他停頓了幾分,接上話輕聲道:“便是當年將我從白眼狼王口中救下來的小姑娘。”


  季先之吃驚的瞪大雙眼,木楞的站著,有些不敢相信道:“怎麽會這樣巧?女君竟就是您當年在西漠的救命恩人?”


  寧南憂笑了一聲道:“是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個小姑娘不簡單,當年與我分別後,便記得了我.……京城中,我設計了她,逼她嫁入我府中。殊不知……她也設計了我……”


  季先之眉頭一蹙道:“主公這話……是什麽意思?女君她也設計了您?”


  “江呈佳……從一開始便知道我是差點喪命於白眼狼王口中的少年.……”寧南憂低低道,眸中露出一絲寵溺。


  “她聰明的很,也……讓人難以捉摸。”他歎了口氣。


  “我與她之間的確是因為.……父親以及她那位兄長的緣由,有著些不適從,不甘願。但那並非我們二人之間起了齟齬的真正緣由。她同母親一樣,不希望我為了替老師平反、複仇.……逼自己走上絕路。”寧南憂想起江呈佳那張倔強的小臉,萬般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你知道……她曾對我說過什麽話?”


  季先之不作聲,跽坐於一邊低著頭聽他訴說。


  “她言。不懼我是佞臣之子,不信我是奸惡之人,更不信我會因個人恩怨而放棄天下無辜百姓的平安康樂。”寧南憂歎,“曾幾何時.……我與她所想一樣,勵誌報國,要讓大魏這片國土無賊寇侵擾,無戰火狼煙。要讓百姓安居樂業,市井繁榮昌盛。”


  “但是.……我變了啊……執念這東西,一旦陷進去,便出不來了。十三年了,我始終無法擺脫母親在我麵前被辱的場麵,始終忘卻不了.……恩師在我麵前血濺長紗,被斬頭顱。這些就像心魔日日夜夜纏繞著,無論我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寧南憂閉上眼,仰麵對著屋梁,苦澀道。


  “而她,依然如兒時般..善良、勇敢、機敏、活潑。那樣充滿陽光與赤誠的她……與這樣陰暗、成日活在地獄中的我……已不是同一條道路上的人了.……”


  “我與她之間有著一條跨越不了的橫溝……我已不是當年那個抱著滿腔熱誠,想要似盧夫子那般為國為民,一片赤膽,像越老將軍那般憑武治敵,精忠報國的小少年了。這世道.……忠誠的人被逼的走投無路。我的雙手因此染滿鮮血。可是她卻還是當年的她,未曾改變,還是那樣純真。這便是我們之間永遠無法填補的河道。她無法理解,我為何偏執……連我自己也無法理解.……我究竟為何這樣偏執?”


  “季叔.……我的確不喜歡這樣,可是我回不了頭,甚至.……我無法放手了。”寧南憂絮絮叨叨的念著,回憶起那些黑暗的長麵,黑乎乎朦朧的眼前,兩滴熱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滑落了下來。


  “我無法忘記……第一次手持刀刃親手殺人的感覺。更無法忘懷被父親拋棄,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陰冷孤獨絕望。沒有一個人是不怕死的。或許.……當年慷慨赴死的盧夫子……在臨死之前.……亦是絕望的,害怕的。可……為了報答皇爺爺的知遇之恩,為了寧氏的祖宗基業,他還是閉上眼接受了死亡。


  這是個多麽黑暗令人窒息的朝代……有先帝那樣的昏君暴君……才會逼的忠義之士上了斷頭台。有陛下與父親這樣為了奪權不顧百姓死活的當權者。這個權欲薰天的朝堂……多少忠臣被磨滅了鬥誌……最終淪為了被權力奴役的傀儡。”


  他說完這番話,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心口的痛楚徹骨寒涼。


  不是他不願意放手,而是他放了手,甚至.……不能在這個殘酷的朝代活下去。


  他不願成奸 佞之人,卻迫不得已走上這條路,冷漠無情的瞧著曾經一心想要保護的無辜百姓在自己麵前死去,隻是……為了活下去,為了了結心願,他不得不繼續走下去。


  他一生,隻有兩個願望,一則護佑心愛之人平安順遂,二則報師仇。若能實現,那麽……就算到時天下人要他為死去的無辜之人陪葬.……也未嚐不可。


  季先之聽之悲慟徹骨。這些年他瞧著,看著,親眼見這繁盛的大魏王朝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叛謀逆、宗室血案、皇權之爭乃至藩勢之爭、軍閥混戰後落敗至此……已是千瘡百孔。忠臣無出路,奸臣遍地行。如此景象又怎能叫人不寒心?

  寧南憂伸開雙腿,鬆鬆垮垮的盤腿坐著,緩緩靠在了身後的軟墊上,困倦難掩,可心緒怦然,閉著眼覺得腦袋很重,但一點困意都沒有。


  季先之瞧著他發白的麵頰,小聲歎了口氣,慢慢起身,替他拿了條毯子,輕輕為他蓋上。而後悄悄離開了書房。


  他剛剛踏出門檻,便瞧見江呈佳不知什麽時候領著食盒站在了門前,一動不動,雙眼通紅,似乎哭過。


  季先之一驚,下意識往屋裏瞧了一眼,急忙將板門小心關上。心裏撲通撲通打起鼓來,不知江呈佳聽到了多少她們的對話。又有些生氣的朝屋子階下圍著的那十幾個精督衛望了一眼,很是奇怪為何他們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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