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文學爭論
「這不有我聽著嗎?」遲麗還在微笑。
「新寫實小說家由於立足於個體的生存體驗,他們不再努力去反映能展示生活必然趨向的歷史真實,而試圖用生活的平常性、庸常性、平凡性來呈現生活的原生狀態,展示當代人的生命存在狀態。為此,他們放棄傳統現實主義再現典型環境、塑造典型人物的努力目標。在他們筆下,環境總是灰色的,讀者感受不到時代的色彩或社會的特點,人物總是渺小的,讀者找不到對社會、對歷史作過貢獻的人。生活成了看不見的巨手,他導演人物演出一幕幕人生的戲劇。人物在不同的人際關係,不同的生存環境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如印家厚、趙勝天,他們成了生活和環境的奴僕,已經被生活、被環境徹底物化,他們本應具備的主體性也完全消失。所以,反英雄、反典型成為新寫實小說真實觀的重要表現。」
兩人開始進行學術交流,一百多學生分成三派,一派直接憤憤離開,一派事不關己紋絲不動,還有不少圍攏過來,聽他們的院長跟一個少年一本正經的討論文學派別。
即便是遲麗與陳天星,兩人的觀點也開始出現分歧。
陳天星認為新寫實文學由於拒絕意識形態闡釋,由於缺少終極的價值指向,情節的發展往往充滿了隨機性和偶然性,故事也大多以平面化零碎化的狀態呈現,從而構成一種似乎是未經任何選擇加工生活流或敘事流狀態。不重情節結構的戲劇化,追求敘事方式的生活化,不重情節間的因果邏輯關係,而重生活純態事實的原生美,不重故事情節的跌宕曲折,而重生活細節的真實生動,也就成為典型的新寫實小說的生活流敘事特點。
但遲麗卻用陳天星的觀點反駁,文學具有開放性和兼容性,不用為政治和其提倡的價值觀來約束,不探討人存在的意義(即生命在客觀上的價值取向),而是把問題集中到生命自身,關注的是生存何以成為可能,生命來到這個世界是以怎樣形態,換句話說,它不探討生命生存的意義是什麼,僅關心生命本身的意義是什麼。
而寫作手法或者文字駕馭那是作者的個人喜好,恩格斯認為:「據我看來,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了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別林斯基指出:「忠實於生活的現實性的一切細節、顏色和濃淡色度,在全部赤裸和真實中來再現生活。」新寫實小說的創作極為關注細節的真實,它們忠實於生活的現實性的一切細節、顏色和濃淡色度,在全部赤裸和真實中來再現生活,它們關注生活的現實性的一切細節甚至到了極為瑣碎的程度,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煤氣水電,戀愛結婚、生兒育女,上班下班、工資職稱.……。
「但你們是公眾人物,在表達個人情感的同時必須注意公眾和社會影響,你們提出了問題,也要表達出解決問題的方式,不然你們只為寫作而寫作,就失去了文學作為傳播一種普世觀精神的意義」陳天星指出他們的缺點。
「這就是政治家的事了,我們描繪當前的現狀,有義務幫忙解決問題的根源性嗎?那是經濟學家和科學家政治學家們的事」遲麗便反駁道。
「這就是你們與現實文學的區別,在現實主義小說中,人物的一切,包括他的語言行動、為人處世、情感變化,都是一個統一的、完整的整體,他們就統一在人物的性格之下。這個人物形象的性格可能有多側面的表現,但他一般都有一個核心的性格,或者稱主導性格。這種典型理論被意識形態化之後,就出現文學作品必須塑造能代表時代方向,能鼓舞、激勵人們為崇高理想而奮鬥的英雄典型。而你們捨棄了這一點,導致你們的作品簡樸到粗陋,壓制到零度狀態的敘事情感,不具有理想化的轉換力量,如果你們堅持,你們就是脫離社會現實的玩弄文字的庸俗作家」
陳天星的言辭很尖銳,讓遲麗都感到愕然。
「傳統的現實主義文學總以人類的導師自居,這種情況難道不令人覺得有被支配的感覺嗎?」遲麗頓一下反問。
「但你們總以旁觀者或書記官的角色帶入故事,沒有價值判斷的尺度,就失去了情感天平的砝碼;比如汪芳老師的風景一文,她以一名夭折的幼嬰角度來描寫家人流水般的生活,她竭力營造著敘述者的智力和生活經驗明顯不如故事中的人物;哪怕您的煩惱人生,我們感覺不到您這個敘述者高於印家厚的生活經歷,你們努力做生活的仰視者,這與現實主義的俯視者角度正好兩個極端,這樣不好」陳天星繼續反駁之。
「這樣不好嗎?我們要敬畏生活,我只是想將這種生活狀態表現出來,將裡面的困苦和茫然剝離外殼,小說不是我所經歷的事,我們要忠於生活,而不是將自己的觀點強加於它」
「小說要忠於生活不錯,但世間有美好善惡,因果輪迴,你們描寫了世間百態,但沒有理順他們的因果關聯,那麼讀者讀起來就是灰色的人生,不能享受閱讀的快樂,閱讀時吃力,讀後更鬱悶,這樣讀者會失去讀書的興趣的。」
「我們如果為了取悅讀者,與那些描寫窺視隱私的大眾文學有什麼區別?」
「取悅讀者有什麼錯?一本文學如果連讀者都沒有叫文學嗎?剛剛才說了你們是仰視者的角度,現在看來你們還是俯視者的觀點,我寫出來的東西你們愛看不看?」
「不是這樣的,我們肯定希望更多的讀者來了解我們的作品,我們也希望自己的作品帶給讀者一些思考,但我們不想強加給讀者我們的價值觀;只是希望讀者能用自己的閱歷和能力來解決他們遇到的與文中類似的情狀。」
「今天聽了遲麗老師的講座,所得頗多,要不我們改日再聊」陳天星突然說道。
遲麗驚醒,再一看周圍,圍著的同學已經所剩不多,三十多號人吧,大多已經離去,抬腕看錶,居然四點多了。
「陳天星同學,你對文學的認識深刻讓我驚喜,不知道你可有什麼作品能讓我拜讀一下?」遲麗也就笑了。
「我還是一個高中生呢?能寫什麼作品出來?而且我很懶,長篇大論我是沒那個耐心」陳天星就解釋和推脫,或者說欲蓋彌彰。
「那就可惜了,你有成熟的思想,聽你說話也是閱歷豐富的人,完全不像一個二十歲的少年,你可以嘗試一下創作的」遲麗表示遺憾。
「我最近確實有這方面的嘗試」陳天星露齒一笑,白牙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