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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元昊初打甘州城

  卻說張元自佐元昊,已有數載。眾人輔佐李德明,製定朝儀,興建學校,薦拔人才不論番漢,仿照宋朝官製。得此機會,有能者紛紛來投,一時間靈州繁華,不勝言表。


  這邊廂蕃漢雜處,許多處飲食風俗仿效宋人。廟宇成群,目極處挑簷飛脊。寶塔聳立,風送塞外翻弦聲。宮殿壯麗,許多處仿效唐宋。行人身著皮毛,內有錦麻混雜其裏。路上人聲嘈雜,不時夾雜蕃語漢話,馬駝成行,背上穩載瓷碗香茶。


  是年大熟,李德明親引眾人供養穀神。這日正有宋人王素來使,王素字仲儀,現直學士,宋故宰相王旦第三子。夏王引眾文武就上殿上宴請。李德明身穿白窄袖龍紋袍,頭上白氈帽

  弁,文官是襆頭、鞾笏、紫衣、緋衣;武官頭上金帖起雲鏤冠、銀帖間金鏤冠,身穿紫旋襴,金漆銀束帶,腰間垂蹀躞。


  眾人就在殿上宴請,李德明並王後衛慕雙羊、世子李元昊、李成遇、李成嵬並王弟山遇惟亮、山遇惟序等一幹人等皆來作陪。座間觥籌交錯,王素便問德明之誌。德明言道:“現如今天下太平,馬肥草豐,夏人足可安身立命。幸賴宋恩,吾族三十年衣錦綺,又文武勤謹,妻賢子孝,孤願足矣。”


  王素笑道:“才俊如林,有子如虎,明公誌不在小,如何故作平庸之言?”德明當時便告道:“學士何出此言!我黨項人從不虛言,德明敢對賀蘭神山起誓,夏人世世代代,永不叛宋。他日食言,當如此箭。”言畢取來案上一箭,當麵折斷。王素見之遂道:“在下戲言,夏王莫要認真。”


  這邊王素自心內道:“如今諸羌紛爭而德明不憂,多蓄勇士,口稱太平,好似八佾舞於庭中,此其誌不在小。”兩個胡亂將言語支應過去,德明笑道:“孤平生別無他好,隻喜狩獵放牧之事。學士但有空閑時,來日同去。”王素隻推行程緊迫,著急走了。


  時入秋天氣,天藍雲白,湖清草碧。風吹衣獵,馬膘羊肥。夕陽沙柳搖風,佛塔鈴鐸聲聲。這日德明、元昊外出狩獵,張元、胡昊在後跟隨。正走到宋夏交界之處,胡昊在後麵跟得慢,正在行間,忽見一隊車馬,打著甘州回鶻旗號,正遠遠行來。


  那廝們無意間撞見了黨項的人馬,驚慌要走。胡昊哪裏叫他走,喝令守衛上前拿了。眾守衛拿的為首兩個人,帶上前來。問之,二人乃道:“我二人是甘州夜落隔帳下阿葛之、王文貴,因前番我等朝貢宋人,如今宋人封夜落隔為懷寧順化可汗。”


  胡昊聽了,不敢怠慢,慌忙報知李德明。眾人聽了,當下商議。元昊上前進言道:“此必是宋人見我漸大,故聯夜落隔來壓我,不若伐之。”楊守素亦道:“遠交近伐,近日宋人賣許多糧草、軍器與夜落隔,主上細思之。”德明遂道:“若先前攻打倒也無妨,若夜落隔與宋人聯合,兩下夾擊,我夏人人稀地少,無力當之。”


  時張元在側,遂上前道:“當年唐朝衰落的時候,吐蕃趁勢吞並河西、隴右,如今吐蕃人雖然衰微,宋人對彼等也依然戒備,特意使曹瑋坐守秦州,以鎮河湟。可知宋人心中頭等的大患,不在我黨項,實在吐蕃。


  按照地利,宋人欲要往北擴張,必然要往西先取河湟,占據了河湟,可以將西北方向戰線拉平,然後再聯合涇原、環慶、鄜延、河東,繼續北進。不取河湟而貿攻夏地,風險太大,宋人不肯如此冒險。


  自宋太祖聽從曹光實的建議,開始“茶馬互市”後,宋人對是商事就開始看重。前番契丹使者入宋,意欲再增市貿往來。


  宋朝太後允他所報,使重臣牽頭,大開漕運,多造海船,挑選南北大商、巨賈設立行會,設官監廣建官窯、茶場、織造、染院,將對遼人貨貿之絲、茶、瓷、糖、藥、紙、綿、香,等等諸項統一升調貨價對番專賣。


  一頭長彼奢靡之風,一頭這錢有去有回,一來使錢財集於官家之手,二防地方州府盤剝賦稅坐大諸侯。如此手段,何需用兵?


  今番夜落隔朝貢於宋,邊上請求置兵以援,宋人不允,隻肯給予兵器糧草的支援。可見彼無戰心。宋人眾儒當朝,各執己見,心離難合。隻能守土,開疆不得。更何況昔日宋太祖身為周將,趁人孤兒寡母,奪了柴姓的江山。後人皆以此為戒,怎敢此時讓人再掌重兵?不若就中用計,再請世子操練軍馬,擇機興兵,伐夜落隔,可得甘州。”


  李德明聞言而笑,回頭問元昊道:“我兒之意如何?”元昊遂上前拜道:“兒願領命。”德明遂準。


  當下定計,那胡昊複又回去,喚阿葛之、王文貴上前來,二人慌忙求命。口內叫道:“先生饒恕!先生在夏王跟前救我性命,要多少錢都有。”胡昊連連搖頭道:“夜落隔聯合宋人,怕要防我。夏王麵前,如何說得。”阿葛之、王文貴道:“我們也是各為其主,先生可憐見則個!”


  半晌胡昊搖頭道:“看你二人哭得可憐,我與王先生同是漢人的份上,我領個罪,冒險再去夏王跟前替你求情。若不濟時,莫要怨我。”兩人聞聽大喜,急忙拜謝不提。這邊胡昊自別處呆了半晌,複又回來,道二人道:“我家夏王本待殺你,才剛叫我勸得好了。你們去罷。”兩人聞聽大喜,慌忙下拜。急忙將出所帶金銀絲帛,送與胡昊,又邀胡昊去甘州做客。胡昊言道:“金銀便罷,甘州我卻去不成。近日夏王操練軍馬,急要征討六穀部,叫我隨行。”


  二人不容易得了性命,一道煙拜謝走了。今年庚子幹甲子,合當有兵。德明回興州,喚廝乩跋焦卜之,其象又是大吉。德明遂喜,喚黨項族八部首領來見,征軍三萬,就叫元昊征討甘州,著張元、胡昊為正副軍師,命弟大將山遇惟亮為先鋒,弟山遇惟序、並野利旺榮、野利遇乞兄弟一同跟隨,預備糧草,擇日啟程。


  卻說阿葛之、王文貴回去,夜落隔見了宋人所贈封賞財帛,大喜,厚賞二人。張陟在旁道夜落隔道:“如今夏人整頓軍馬,怕要舉兵。不可不防。”阿葛之、王文貴在旁聽見,上前奏道:“可汗放心,我們經過那裏時,打聽探知,那李德明要元昊打潘羅支。”


  夜落隔道:“也說的是。那潘羅支昔日殺李繼遷,與李德明有殺父之仇,今番必然去涼州打六穀部。”夜落隔遂不以為意,日夜在家吃酒玩樂。


  卻說元昊大肆調兵,早有急腳子報與夜落隔知道。夜落隔道:“前番阿葛之、王文貴回來報說,李德明正欲攻打潘羅支,哪有空閑過來殺我。”張陟聞言諫他道:“雖這麽說,不知虛實。眼見得黨項人調集人馬,不可不防。”夜落隔聞言大笑道:“元昊不過一乳臭未幹的狗崽子,便他來時怕甚麽!”


  張陟聞言便回道:“辟強十五知呂後,年嫩未必不濟。更何況少年而有膽識者,不乏其人。年老而又蒙昧者,亦不在少,李元昊不可輕覷。”夜落隔厭惡“年老蒙昧”這句話,心中不喜。又加上得了封賞財帛尚未樂夠,哪裏耐煩那許多!每日隻顧與眾妃玩耍享樂,並不將話放在心上。


  這日張陟回家時,忽聽見路邊兩個販賣青稞的正自說話。一個道:“天寒地凍,你如何收來許多貨物?”另一個道:“你不知事,近日黨項人要打六穀部,城中正需大批的糧食。我趁早販賣這批貨物,正好賺些使用。”


  張陟聞言心道:“李德明要打潘羅支這件事,是機密大事,市井商賈卻已知曉,這事必然有假!那元昊必不是打六穀部,卻是為甘州而來!”遂不敢怠慢,急請夜落隔撥大將野乜浪羅去刪丹,抵擋夏軍。親又布置各處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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