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丘二愣子來了
達哈蘇跟著蔡爾佳一路來的,自然知道明軍人少,未必就敢深入,但這種事也不說不準,所以他特意帶著10個袍澤回去探探情況,他們一路西行,未曾碰到半個大明官兵。
當他們走到自己與大明官兵遭遇的小樹林旁時,遠遠地便看見自家戰死袍澤的遺體。
這些屍體的頭顱都已被斬去,就連穿在身上的盔甲也被一並剝了去,全都精赤著身子,死狀甚慘。
“唉!首級都被割了去,誰是誰都不認得了。”達哈蘇望見自家袍澤這般慘狀,心頭有些頗有些沉重。
“達克蘇,咱們不是折損了9人嗎?為何這裏卻隻有8具無頭屍體?”一個後金騎兵發現異樣,便皺眉詢問達克蘇道。
“是嗎!?”
達克蘇逐一點算,發現屍身果然隻有8具,顯然少了一具。
“看來,多半是有一個人未曾戰死當場,卻是被南朝兵馬捉了去。”一個後金騎兵說道。
“多半就是了,這裏全是無頭屍身,麵貌很難分辨,也不知道是誰被捉了去。罷了,多羅,額爾德克,你們先把他們帶回去。其餘的人再跟著俺到西邊兒去看看。”達克蘇說道。
“好,你們小心些。”多羅,額爾德克答應一聲,便在眾人的幫助下,將自家袍澤的屍身放到馬上。
此時,屍身因為死亡時間過長,已經僵硬,多羅和額爾德克隻好取了繩索將自家袍澤拴在馬背上。
待此間事了,達克蘇便帶著剩下的袍澤,繼續西行,前去探察敵情去也。
*****
赫哲裏分赴西平堡左近各堡寨,將牛錄額真布魯堪的命令傳達下去。各處堡寨之中的旗丁得了命令,立馬就取了盔甲兵刃,牽上自家馬匹,齊齊朝著西平堡匯集而去。
當日晚間,西平堡左近各處的後金騎兵260餘人便紛紛進入到堡中駐紮起來。
而達克蘇也帶著一眾袍澤們回來跟布魯堪複命,說是他們一路西行,還沒抵達大淩河,便因為天色已晚而折返回來。
這時,先前在小樹林旁激戰而亡的後金旗丁屍身都已經被送了回來,布魯堪便知會那些正好在西平堡之中的陣亡旗丁家屬來認領屍體。
那些陣亡旗丁的家屬到得盛放屍體的牛錄府中,望見自家親人死了都沒能得個全屍,自然是痛徹心扉,哭聲震天,好不淒楚。看最快章節就上
不過好在自家人總是熟悉些,便是沒了頭顱,照樣可以通過胎記之類的特征分辨出來。
過不多時,便有8戶人家領了屍身,布魯堪自然是好言寬慰,說一定會重重撫恤陣亡兵卒的家屬。
而那沒能領到屍身的人家,布魯堪便說現場沒有尋到屍身,多半是被明軍捉了去。
那戶人家聽說自家家人或許沒死,先是一喜,可有想到終究是被明軍捉了去,隻怕凶多吉少,是以又有些忐忑不安。
布魯堪自然又是好言寬慰一番,畢竟這個旗丁是被明軍捉了去,也不算是投降,他的家人也不能慢待了。
到了深夜,蔡爾佳也急急從盛京趕了回來,且帶來鑲紅旗該管貝勒嶽拖的命令,說是讓布魯堪好生著實勘察明軍動向,探察分明了,便向盛京報信。
布魯堪得令,便將自己的該管牛錄分作十餘隊,著他們到西邊兒去查看一下,明軍有何動向。
一眾旗丁們得了令,便各自歇下,等到明日天色大明了,再去打探情報。
*****
錦州去往大淩河堡的官道之上,一個身穿緋紅色官袍,胸前補子上繡一雲雁,頭戴烏紗帽,腳蹬皂靴,三角眼,吊腳眉,顴骨突出,一臉優色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員隨從,正悶頭朝著大淩河堡趕去。
這身穿緋紅官袍,一臉優色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寧遠巡撫丘禾嘉了。
此君乃是兵部尚書梁廷棟著力推薦而至遼東擔任巡撫的一員右僉都禦史,在遼東期間因為正好趕上寧錦大捷,業績也算突出,工作也算得力。
本來此君背靠梁廷棟這顆大樹,在外麵兒曆練幾年,回到朝廷,在六部走一圈兒,熬熬資曆,入閣拜相不是夢。
可偏偏丘禾嘉的本家恩主梁廷棟心中覬覦吏部天官王永光的尚書之位,想找點兒黑材料,打王永光一記悶棍,自己取而代之。
豈知王永光也不白給,找了更黑的材料,反而把梁廷棟給收拾了。
梁廷棟即被罷免,其力主修建大淩河堡的建議也被推翻,閣部由此特下均令,著令立即停止修建大淩河堡,所有築城夫役盡數調回薊鎮,戍守官兵也盡數撤回寧遠和錦州,劉仁玉部返回陝西。看最快章節就上
這些消息傳到寧遠城,作為梁廷棟門徒的丘禾嘉一夕數驚。
按照大明黨同伐異的優良傳統,梁廷棟跟王永光結了梁子,丘禾嘉肯定也會被王永光整,丟官去位隻在等閑之間,但丘禾嘉不想就這麽退出政治舞台,他還想有所作為。
如今,大淩河堡聽說已經修的**不離十,即將竣工,若是能守住大淩河堡,這收複疆土的功勞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說不定他丘禾嘉可以憑借此等功勞避過王永光等一夥人的打擊,升一升官兒也未為可知。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丘禾嘉決定打折執行朝廷的命令。
築城夫役班軍,撤就撤吧,城池動工修建也有些時日了,就用遼東本地夫役即可,隻要能說動祖大壽等軍將繼續守衛大淩河,即便朝廷不再提供糧食鹽菜,遼東自己想辦法也不是不行。
所以丘禾嘉便先行下令撤去築城夫役班軍一萬四千人,另發遼東本地班軍一萬,給糧一萬石,著他們繼續築城戍守。
督師孫承宗覺得這等行為等於自殺,於是便建議將糧食散給築城官兵,將他們撤回寧錦防線。
丘禾嘉置若罔聞,而朝廷也並不出手幹預,這卻是因為朝廷裏麵兒的當道諸公都在想著,若是丘禾嘉不聽朝廷命令,私自修築大淩河堡,成功了,複土之功朝廷有份兒;失敗了,就把不聽命令的丘禾嘉抓起來治罪。
左右朝廷不用再出錢糧,讓丘禾嘉自己想辦法去。
丘禾嘉的這一套做派在朝廷的默許下才得以進行,但他卻碰到一點兒小問題,西軍將領劉仁玉仍然願意留在大淩河守城,祖大壽卻有點兒不聽招呼。
而對於祖大壽這個人,丘禾嘉很頭痛。
話說祖大壽自打勤王的時候帶兵私自跑回錦州,基本上就跟朝廷結下了梁子,從此以後他是聽調不聽宣,時刻警惕著,到哪兒去都帶著私人衛隊,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就被錦衣衛或者東廠的番子捉了去。
也就是說祖大壽目前處於半獨立狀態,朝廷的命令,想聽就聽,不想聽就拉倒。
而丘禾嘉這廝偏偏是個控製欲很強,又很固執的人,他指揮不動祖大壽,便屢屢攻擊祖大壽,說他跋扈不法,不聽節製等等種種事端。
祖大壽豈是省油的燈,自然是猛烈回擊。
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戰況十分激烈,好在善於和稀泥的孫承宗及時出手,留下能辦實事的祖大壽,將性格古怪,跟同僚和自己關係不好的丘禾嘉調到南京去。
就在接替丘禾嘉的孫璉還沒到任的時候,偏偏出了梁廷棟丟官這檔子事,於是丘禾嘉隻好放低姿態,親自到大淩河堡來勸一勸祖大壽,且看看能不能說動祖大壽,讓他繼續帶著人守衛大淩河堡。
如此,丘禾嘉在心裏想這想那,心中很不停當地走了一路,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大淩河堡左近。
他本來還在心裏琢磨著:“大淩河堡雖說要重新修築,但好在當年孫承宗和袁崇煥修建的舊城城基還在,隻需在此基礎上再行修建.……,咦,這是!?”
丘禾嘉還以為自己這幾天睡眠不足,有些眼花,於是便揉一揉眼睛,又仔細看了幾眼,末了,他還問自己身邊的隨從道:“莫不是本院眼花不成,你們看,大淩河堡可是修好了嗎?”
那隨從卻是個年輕後生,眼力自然比丘禾嘉好。
“軍門,小的看分明了,大淩河堡確然建好了。”那後生極目遠望一陣後,回道。
“嘿,那西軍軍將的什麽勞什子鋼筋水泥築城法果然堪用,這才20多天的功夫,居然就修好了,好得很,好得很。”丘禾嘉本來心情不怎麽好,如今望見大淩河堡城牆巍峨,居然已經修建好了,意外之下,不免一陣狂喜。
“快去通報一聲,就說本院來了。”丘禾嘉對著自家隨從道。
“軍門稍待,小的這就去。”那隨從得令,便徑自打馬去城外大營之中報信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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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目下大淩河堡的城牆都已修築完畢,隻需將城門裝上,再開挖護城河,布置防守設施,則大淩河堡的城防便完備了。”中軍大帳之中,劉仁玉興衝衝地向祖大壽稟告道。
“修好了倒是件好事,隻是朝廷已經明下命令,著咱們放棄此城,回返寧錦防線之中。”祖大壽聽到好消息,臉上並無半分喜悅之情。
其餘遼東軍將也是麵無表情,沒甚歡喜之色。
劉仁玉自然知道這個命令,按道理講,祖大壽這等連皇帝的命令都不怎麽聽的人,肯定不會在乎丘禾嘉的話,他在知道朝廷命令的情況下,依然留下來守城,就說明他本身想留下來,與丘禾嘉的命令無關。
想明白這一點兒,劉仁玉便微笑道:“大帥即得朝廷明令,為何還不回返錦州呢?”
祖大壽聞之,目視劉仁玉良久,乃曰:“袁督師數次欲修複大淩河,恢複故土,因為建奴阻撓,不能成功,如今終於修好,不忍見棄!”
祖大壽是看在劉仁玉說了袁崇煥好話的份上,才肯有此一說,而他此言一出,便是何可綱這等鐵骨之人,眼角都還微微有些濕潤。
督師不在了,他的遺願也要完成,祖大壽還有何可綱就是這麽個意思。
劉仁玉看到這裏,心中不免頗有感觸。
且不管袁崇煥有什麽功過是非,但至少他舉薦的人對得起朝廷,對得起遼東百姓,雖然原先的曆史上祖大壽最終投降,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所以劉仁玉個人認為這不是祖大壽的錯。
在原先的曆史中,大淩河圍困戰,是一出悲喜劇,對於大明來說,是悲劇,喪失了有生力量,死了何可綱,對於後金來說則是喜劇,又一次消耗了大明的有生力量。
但現在曆史會有所改變,這卻是因為他劉仁玉來到了大淩河堡,而且是帶著充足的糧食和將近3000精兵來的,隻要有他劉仁玉在,這一次大淩河堡必將成為繼寧遠和錦州之外,另一個讓後金傷心的地方。
劉仁玉在心中暗下決心,嘴上也堅定道:“大帥受朝廷猜疑,還一心為朝廷出力,仁玉佩服萬分,仁玉也願意留在大淩河,跟大帥,還有副帥一起守城。”
“仁玉,你非遼人,也不是督師舊部,為何接到朝廷的命令,卻不回陝西呢?”祖大壽疑惑道。
“大帥,建奴不是遼軍的宿敵,而是大明的宿敵,關內關外的兵,都是大明的兵,大帥能打建奴,末將便打不得嗎?而且末將還想殺建奴立功,奔個好前程。”劉仁玉嗬嗬笑道。
“也對,自古英雄出少年,大明的未來就靠你們這些年輕後生了。”不苟言笑的何可綱插上一句道。
“副帥過獎了。”劉仁玉謙虛一句道。
當這一眾軍將交談甚歡的時候,不提防一個兵士來報:“大帥,副帥,丘軍門來了,就在大營之外。”
“哦,丘二愣子來了,嘿,終於來了,走,咱們去會會他。”祖大壽對著眾將說上一聲,便徑自走出大帳,前去迎接丘禾嘉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