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當年
宮變那一夜,沒有人不是驚心,謝胭和梁戀還有掖庭宮閑?殿裏下了下午課的實習宮女們三三兩兩地邁出殿門。
下午還有宮宴。
夜裏結束後,楚嫣然箱子裏的精款宮裝被太後掉包,謝胭和梁戀在回去的路上都想要暗自潛入太後宮中查看。
偏得楚嫣然和兩個人並肩而走時氣鼓鼓地想,自己要跑去和太後對峙。
皇家如何,楚嫣然本就比謝胭和梁戀年紀小,行事衝動是常理。
但是思慮間想到了敬王殿下的奪位大計,楚嫣然便想著,姑且暫時忍幾日風平浪靜。
敬王雲臣當夜召集人手發兵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當夜,收到敬王口諭的小廝崗億還特意問了他,“殿下,那我們需要通知楚嫣然嗎?告訴她們三個姑娘今天躲在閑?殿裏,不要露麵遭遇不測。”
當時敬王迅速抬手,沉聲道,“不必。梁戀身手不凡,三個姑娘還都是女子,隻需要囑咐手下人不要傷及掖庭宮閑?殿內的宮人就好。”
那天敬王勢在必得,多年以來的皇位就在眼前,已是等候籌謀多年。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崗億得了令尊敬低頭退下。
“是!”
敬王眸子凜冽,眼裏神色意氣風發。
與此同時,幼公主得了許姑姑於宮中的密信,上麵寫道今日酉時時分敬王的人馬會在禦花園匯合,圍剿楚宮,一朝兵變。
最後上麵四個字墨水沉重,“殿下當心!”
幼公主正在占墨作畫,聽著阿澄跟自己匯報信中所述時也隻是低低笑了一聲。
阿澄十分聽話地將信紙攤在桌上,而幼公主明媚風光地輕淺看了一眼,目光在最後一行的四字上停留了片刻。
幼公主身子直起來,整個人比方才作畫的俯身姿態直立許多,她手上還是拿著毛筆,梅花最後一筆沒畫好,墨彩在整張畫紙上暈染出界,看上去倒是不倫不類。
幼公主歪著頭看了一會,忽然笑了,接著把幹了的丹青卷起,直直交給阿澄,輕聲道。
“去給吏部右侍郎齊大人送過去。”
阿澄看著畫紙,麵露為難,“殿下,這……”
阿澄懷疑道,“殿下,齊大人能收嗎?”幾個月之前,幼公主就已經開始籠絡朝中能臣,以探討求問學問為由,實則是在為自己的出頭之路做打算。
而吏部侍郎齊向之素有翻手能人為遠名名揚大吾,齊大人果真如傳言一樣忠賢正直,自從踏進幼公主府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應赴幼公主之約,而幼公主從前給齊大人府邸中送去的全部大禮也全都被退了回來。
今時今日,幼公主把一副畫殘了的梅花落花圖送過去,不會被退回來?
幼公主臉上柔笑,抬眼清澈地看著阿澄,“不收大可不必留。”
最平常不過的語氣,說著最驚心的話語,阿澄雙手托著拖盤而下去,低頭時心頭一跳,“是,殿下。”
這本就是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謝胭不是不抗議,相反,女帝當時奪位之時她十分厭惡,故而每次謝胭看到她都會皺眉。
皇位,這個詞在二十一世紀的人眼中本就沒什麽概念,隻知道從古至今折在它身上的人很多,從九子奪嫡到見不得台麵的巫蠱厭勝。
還有近代的什麽浩劫和戰爭,封建統治在謝胭眼裏幾乎就算是八竿子和她也打不著。
但是雲臣因為這個皇位已經收到了嚴重挫折。
謝胭和梁戀二人在楚宮時候還是實習宮女時就已經猜測到楚宮有巨大變動。
兩個人早就做好了準備,可是卻嚴重低估了戰事帶來的波及影響,覆巢之下無完卵,她們想要保護的人都變成了無奈和自此每每想起的一聲聲歎息。
梁戀早就做好了迎接和更朝換代明君執政的心裏,她有著武將典型的勇武,以大局為重就是——百姓們的生死。
文官上諫,武將保家衛國是天理。
而當年的謝胭呢,她渴望著自己能夠在楚宮掖庭宮閑?殿裏和自己的朋友們一起平穩度過平生。
或許會晉得女官,可是能和自己的好朋友們放鬆,輕鬆地有一個安穩的容身,無慮無憂的地方,謝胭就已經很知足了。
幼時的謝胭不知道,這擺明了就是一個奢望,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注定會破碎成碎末的一個願望。
所以在夢破碎了之後,謝胭的所作所為才會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從前的天真無慮完全變成了沉默少話,人也變得逐漸陰沉起來。
梁戀天天勸,可是謝胭就像是無法聽進去任何道理一樣。
根本吸收不進去任何外界和她的交流。
謝胭厭惡皇權爭鬥中帶來的人命流逝,厭惡皇家,可是無論怎麽不為利益心動,幼公主永遠都是一副背著手笑眯眯地看著梁戀和謝胭。
她實在太聰明,見到謝胭和梁戀第一麵就知道兩個人可以為她所用。
梁戀渴望一個真正可以把百姓們放在心中的皇帝帶來明治,謝胭卻不是,她承認自己的小格局,承認自己的畏縮。
她隻想好好的縮在角落裏,以平凡度過一生,而身邊有著自己想要陪伴的一切。
當年也是在石川被查出來私藏國庫重物的湖,就在岸邊,謝胭和幼公主並肩而立。
忽明忽暗的風吹得兩人的頭發揚起,女帝笑著,“我的人查到了,你家的慘案,你難道不想查清嗎?謝家可不會退縮,謝老將軍鐵骨錚錚,不畏強權,寧可全家殉死也不願意臣服於宵小,做偽證。”
女帝看著湖麵的平靜,幾道漣漪劃過,她似乎誌在必得。
謝胭臉色鬆動,可是細看過去還是心如死灰的土色,“你別想要挾我,我不喜歡權利的巔峰,還有金銀珠寶,萬裏河山,我通通沒有野心。”
謝胭側頭,看著身側人的絕色之顏笑了,笑容不達眼底,卻也沒有殺機,“但是不得不說,公主殿下說得我也並非是毫不在意。”
謝胭當時想的不隻是報仇,更多的也有想要迫切給整個慘死的謝家一個交代。
於是,謝胭垂下眼,“一朝天子一朝臣。謝胭多謝皇上的賞識。”登基大典就在明天,謝胭此刻單膝下跪,頭垂地極低。
湖麵突然驚濤駭浪。
謝胭知道,她再也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