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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扭曲的人性比魔鬼更可怕

  師兄弟七人出了穆陵關,躲開強梁紛亂的戰場,艱難的一路南行。


  往日的錦繡山河,變成了如今的人間煉獄,對一個失去家國的落難公主來說,看在眼裏實在是一種煎熬。林蟬兒不忍看下去,轉過臉又想起了娘娘的囑托,


  哎,就憑你林蟬兒這幅稚嫩的肩膀,何日才能實現趙家重整山河的夢想?


  而相對於複國的千鈞重任,現實擺在的林蟬兒麵前的也是一道難過的坎。


  林蟬兒走不動了。


  如此高強度的長途跋涉,就連一個農家女子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林蟬兒這位養尊處優的公主。上路不就便崴了腳,好在隊伍裏還有一個跛腳的五師妹武玫,眼見二位師妹一瘸一拐的拉到隊伍後麵,顏於飛禁不住皺起眉頭,眼看著夕陽西落,如果再磨蹭一會兒錯過了宿頭,大家可就隻有露宿荒野了。


  想想深秋裏冰涼的寒露,大師兄便問二位師妹是否願意讓師兄弟們背一程。


  林蟬兒放不下女子的矜持,求救似得看著歐冶無名,而武玫卻興奮地歡呼起來:“大師兄,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哩,林蟬兒有歐冶師哥了,你能不能背我一程?”


  見歐冶無名默不作聲走到林蟬兒跟前,背起姑娘大踏步向前走去。顏於飛皺了皺眉頭對武玫說:“師哥還要保護大家,讓無師弟背你。”


  華堯雖然整天和武玫攪在一起,但是憑他那個單細的身板,實在是背不起豐滿的五師妹,急忙對大師哥說:“大師哥,你這不是難為人嘛,就憑我這優雅的身段,怎麽能背起五師妹健碩的身體?”


  武玫見四師哥言語裏分明是嫌自己體胖,撇撇嘴回擊道:“就憑你那幅油膩膩的樣子,我還怕玷汙了我的衣裙呢。”


  華堯那張嘴哪裏曾示弱過,立即嘰嘰喳喳的嚷起來:“哼,我的油膩隻是在衣服上,你的油膩卻是藏在肚子裏,藏在骨子裏。”


  顏於飛見華堯隻管賣嘴,便朝後麵的六師弟招招手,六師弟極不情願的走回來,嘴裏嘟噥道:“以前總是我騎別人,今天反倒別人來騎我。”說著,背起武玫用力向上顛了顛:“五師姐,以後能不能少吃點,壓死人了。”


  緊趕慢趕,一行人傍晚前總算趕到一個小村鎮,走了幾家客店,皆掛著滿員的幌子,走到小街南頭,也是最後一家客棧,空房倒是有,可人家今夜有法事,不能接客。


  這時候做過糧食販子的七師弟丘處機便展現出了商人特有的狡黠,塞給跑堂一錠小銀子,跑堂才將他們偷偷領到一個不起眼的柴房裏安頓下來。臨走前低聲告誡大家道:“小的今天是看方孔兄的薄麵,讓大家暫時在這裏將就一夜,隻是幾月前這裏曾經發現了一個金人的無頭男屍,從此後死鬼的冤魂便夜夜來店裏尋找他的頭顱,這事傳出去,外麵的客人便嚇得不敢進門了,沒有客人,這生意還怎麽做呀。掌櫃便招了幾撥法師前來捉鬼,全都敗下陣去,掌櫃不甘心呀,便又遣賬房請來了自稱是在終南山清修了五百年的道士,今夜在院子做法事,凶險得很。求大家不要發出動靜,隻管休息就是了。”


  眾人應諾,吃了一點自備的幹糧便各自躺在草堆上休息,林蟬兒從來也沒住過如此簡陋的柴房,加上剛才跑堂說的邪乎,一時失了覺,瞪大眼睛熬了約莫半個時辰,突然聽到院子裏丁鈴鈴響起了法鈴,雖然心裏緊張,但好奇心驅使,林蟬兒慢慢爬到窗沿,透過窗扇間的縫隙偷偷望過去,見一個年逾半百的道士,正揮舞著手中的桃木劍做法,劍尖所指,一道道符籙半空中自行焚化。


  “三清四聖,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今天徒兒做法捉妖,各方神聖鼎力相助呀”。


  話音未落,符籙燃燒的餘輝裏一個無頭的金將搖搖晃晃從牆角處蹦了出來,脖頸處一個碗大的創口,咕咕的流著鮮血。


  “還我頭來,還完顏樓思頭來。”


  “完顏樓思,他死了”?

  原本就被院子裏的無頭屍嚇得要死,現在突然又聽到自己的身後發出一聲低低的‘鬼叫’,林蟬兒頓時六神出竅,張張嘴一聲“啊”子尚未呼出,早被身後一雙大手堵了回去。


  是大師兄,不知什麽時候,顏於飛早已躲在了林蟬兒的身後,就聽到大師兄低低的說道:“別出聲,回到草堆裏去。”


  林蟬兒雙股戰栗,哪裏還能起的了身,聽到了動靜的歐冶無名輕輕走過來,緊張的抱住了林蟬兒的雙肩:“蟬兒莫怕,有我在呢。”


  院子裏無頭怪還在步步緊逼,香案前的法師上躥下跳念著咒語,卻也沒有製服無頭怪抵進自己,法師隻得揮劍亂刺無頭怪,卻忘了自己手中隻是一杆無用的桃木,無頭怪伸手格開法師的木劍,伸手卡住了蜷縮在牆角的道士的脖子,顏於飛眼見道士的小腿無力的瞪踹了幾下,知道自己再等,老道的小命也就玩完了,咬咬牙拉開門衝了出去,跳躍中擎劍在手,瞅準無頭怪的軀體用力紮了進去。


  無頭怪的胸腔裏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啊,我的屁股!”。急忙鬆開老道的脖子,就見地上瀕臨死亡的道士突然跳將起來:“你來者何人,攪鬧了法事,會驚動祖師的,當心血光之災!”


  顏於飛仗劍而立,臉上掛著一絲嘲弄的笑容:“是的,我再不出手,這血光之災的就會發生在你的身上了。”


  老道撇撇嘴說:“你一個凡夫俗子,哪裏知道道家的手段,我這是在和妖怪比拚真氣哩。”


  顏於飛撇下老道,上前踩住地上的無頭怪的胸膛,用劍挑開衣服,一張呲牙列嘴的苦瓜臉臉頓時暴露在眼前。


  顏於飛大聲叫道:“掌櫃,出來看看你的好夥計,竟然扮鬼圖謀你的家產哩。”


  酒店掌櫃見一個陌生人拿住了無頭怪,忙點燃了火把跑出房間,看清了無頭怪的鬼臉後,暴跳起來:“小尿壺,(宋人稱尿壺為‘虎子’))竟然是你!枉我平時對你那麽好,你竟然會做出這等是來。”


  躺在地上的虎子臉色刷白,急忙起身跪在掌櫃麵前搗蒜般磕起頭來:“掌櫃的,這都是賬房的注意呀,是那老狗勾結你的夫人,就想弄走你哩。”


  “胡說,”掌櫃見虎子言語中牽扯出自己的夫人,禁不住目瞪口呆:“你和狗才陰謀害我,關夫人何事。”


  “哎呀掌櫃,您隻知道自己老牛吃嫩草,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早和賬房睡到一起了,夫人這幾天回娘家,就是空出時間讓賬房下手哩。”


  “那這些個道士又是咋回事?”


  “先前的那些和這個老的都是賬房找人假扮的,我隻管扮無頭怪,哪知道啥時來了這麽個真道士,壞了大家的好事。”


  客店老板氣急敗壞,狠狠地踢了幾腳虎子:“送官,送官,我要請包爺的狗頭鍘將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一起鍘了。賬房,賬房呢?”


  精明的賬房見事情敗露,早顛得無影無蹤了。


  客店掌櫃處理完了壞人,問明七兄妹的來曆,便請他們住進了客店最舒適的客房,眾人美美的睡了一覺,客店老板為他們補足了幹糧,又情真意切的謝了大家一回,才放他們繼續上路。


  想到昨夜捉鬼時看似文弱的大師兄瞬間的英武,林蟬兒不覺心裏親近了幾分,言及昨夜之事,林蟬兒問顏於飛:“大師兄,昨夜的無頭怪嚇死人了,當時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顏於飛瞟了一眼師妹冷冷的說道:“有些時候扭曲的人性比之魔鬼妖怪更可怕。”


  “你呢,你的腳痊愈了嗎?”


  林蟬兒看看歐冶無名的背影狡黠的一笑說:“我的腳好不好,得看無名還有沒有力氣背我呀。”


  “一個磨人的討債鬼!”顏於飛低聲嘟噥著:“快走吧,一千多裏的地,這才到哪呀。”


  幸虧是步步向南,半個月的跋山涉水後,眾人身上漸漸熱乎起來,跨過了長江可就到了俗稱的江南之地,顏於飛拿出身上的羅盤,仔細的辨明方位,越往南走,越荒蕪空曠,沿途多是狼蟲虎豹,卻是百裏之內難得見到人家。又前行了三五十日,眾人已是筋疲力盡,突然一座巍峨的大山擋住了眾人的腳步。山腹裏飄帶似得羊腸小道蜿蜒曲折高掛雲霄,幾個人正想找人打聽一下此處是哪一座靈山,山路上飄飄然走下一位白發樵夫,口裏哼著長長的調子:

  廣開兮天門,


  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


  使凍雨兮灑塵。


  顏於飛向前一步,打恭問道:“老伯,敢問這裏可是堂庭山?”


  樵夫打了個稽首:“正是。”


  眾人謝過,正要拾步上山,就聽到身後樵夫熱心地告誡他們道:“諸位若是要尋找水玉的話,我勸你們還不如到半山腰流金洞裏摸幾塊狗頭金就此下山吧。”


  歐冶無名轉身問道:“我們就是為了這山上的水玉而來,要黃金幹什麽?”


  樵夫聽了無名的話“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個呆子,有了成色十足的狗頭金,出則香車,美女作伴,入則華廈,錦衣玉食,富貴若此,夫複何求?”


  無名瞧一個怪物似的看著樵夫:“既有這等的富貴,你還砍得什麽柴?”


  樵夫翻翻眼皮提著空空的繩索說道:“吔有句話雖然超前,卻正合咱今天的心境,叫做‘我砍得哪裏是山柴,那是寂寞啊。”


  顏於飛見樵夫胡言亂語,急忙呼喚師弟不要再與前輩饒舌。樵夫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無名,遞給他自己手中的開山大斧:“呆子,咱看你一身好力氣,倒也可以繼承咱的衣缽,斧子給你,這座大山就是你的了。”


  無名傻傻的接過板斧,不由得身子一陣前傾,——這斧子雖不起眼,倒有八百斤之重。


  再看樵夫,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正可謂神龍見頭不見尾,眾人目瞪口呆,驚為奇人,突然覺得此次上山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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