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柴天改玉
蕭琅懶洋洋地應了聲,也不管門外是誰,隻道“不在,不聽,不想理”。
疆德子在門外笑了,道,“不想理是嗎?那我喊子冉來了。”
“別別別……”蕭琅十分懼怕子冉,她趕緊從床上跳下來,隔著門問他有何事要說。
疆德子讓她開門放自己進屋,有件事想與她詳說,蕭琅擔心他會報複自己,絕不給他開門。疆德子雖不肯承認自己就是那種睚眥必報之人但心裏確實很想打她一頓,然而蕭琅怎麽說都堅決不給他開門,他無奈,隻好隔窗與她說了一句話,“你知道衛國新侯上位了嗎?”
“哦,那個癡傻兒嗎?”蕭琅嘖嘖稱奇,公子小乙竟然也能做衛侯?難道衛國後已經按捺不住對權力的無限渴望了,權當衛侯已經死了不成?
“當然不是,衛侯自恃雖然病卻不傻,他怎麽可能將衛國交到衛小乙手裏,衛小乙本就不受衛國人待見,他這樣做豈不是自甘為子民所唾棄麽!”
“總不能是衛羽罷?”
“怎麽,不可以是衛羽嗎?”疆德子笑道。
蕭琅一下反應不過來,怎麽會是衛羽做了新衛侯呢,那年見他的時候還是一副孤立無援的模樣,這麽快就扳倒衛國後執掌大權了嗎?
若是衛羽做了新衛侯想必衛國很快便會遭東原大軍壓境,衛國後準備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東原可以不動聲色地蠶食衛國,一旦衛侯的位置被衛羽拿到手東原便隻能依靠武力吞並,東原對衛地覬覦多年必然會做兩手準備,衛人的神秘絕技與哀牢山未必能擋得住東原軍隊。
深藏於哀牢山脈以南的衛國疆土上珍稀礦藏與罕見草木應有盡有,中原諸國無一不對其心存覬覦,但因其蛇蠍毒蟲漫山遍野,衛人又有中原人從未見過的奇異手段,中原各國雖多有試探卻不敢擅越雷池。.
若說魏國嫁女到衛國是為了兩姓交好,那東原嫁女便是明晃晃的奪其國土。東原王一連選擇兩位貴女嫁過去做國後,明顯是要霸占衛侯對國君繼承人的選擇權。
衛國對商王頒布的法令十分看重,朝野上下與國巫無論如何都堅持選擇國後所生的嫡長子或嫡子繼承國君之位,隻要這個孩子不像衛小乙一般是癡傻兒。
衛武侯娶了東原貴女生下衛羽和衛小乙,無論誰做新侯都身具東原血脈,新侯再娶一位東原女做國後,下一代的血統就會更偏向東原,久而久之衛國自然會歸東原所有,如此一來便不會引起衛人過分抵觸逆反的情緒,東原不但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了衛國,還能得到衛人密不外傳的絕技。
原本東原王將希望寄托在長公子羽身上,卻不曾想衛羽堅決不肯再娶東原女,其母亡故後他更是否認自己的東原血脈,一副誓死捍衛衛國國土不受侵犯的姿態。
如此一來,東原隻能強行進攻衛國,衛人可能不是東原軍隊的對手,但哀牢山複雜的地勢和衛人層出不窮的詭譎手段必會給東原造成莫大損失。
東原在繼承人上與西夷相比已是落了下風,絕不可以因為衛地再損失兵力,否則待現任東原王過世,東原很難再與西夷較量,更不必說吞並西夷取代湯邑,一切狂語都建立在國力與兵力的基礎上。
因此,東原王又選了一個貴女嫁過去,隻可惜新國後竟生了一個“傻孩子”,衛人本不同意衛小乙做太子卻礙不住峰回路轉,兩位太子傅都投靠了新國後和衛小乙,東原王心裏的得意幾乎溢於言表。
可如今衛小乙竟然未能登上國君的位子,衛侯還是被衛羽奪走了,東原王此時的心情該是一片灰暗罷?他應當會趁著衛國新舊交替、衛羽地位未穩時發動進攻,如此打衛國一個措手不及以減少對東原軍的損耗。
“衛羽該不會是個傻子罷?”蕭琅氣不打一處來地罵了一句,“衛武侯的心思都被狗吃了!”
“何必罵他呢,畢竟還是個孩子,你開門,我與你細說。”疆德子還是堅持讓蕭琅開門放他進去,他向蕭琅保證不報複她。
蕭琅沉浸在對衛羽的鄙視中,順手給疆德子開了門,見疆德子走進來她一下溜到內室躲起來。
疆德子立刻嗤笑她,“瞧你膽小的,還不如衛羽呢,人家都敢造反你卻害怕得躲進屋子裏!”
造反?
“衛羽將衛武侯趕下國君位子了?”蕭琅有些震驚,誰給衛羽的膽子竟敢起兵造反?!
“衛羽找平安君請求支援,平安君雖滿口答應卻並未真正派兵前往,衛武侯的病快好了,越發親近國後和衛小乙,衛羽眼見自己變成孤家寡人,四下求助無望便開始暗地裏招兵買馬,按捺了三年才起兵也算是十分忍耐了。”
“那衛武侯死了嗎?”蕭琅躲在帳幔後,隻伸出腦袋來看著疆德子問道。
疆德子笑她傻乎乎的,“衛武侯若是死了衛羽豈不是犯了弑父大罪?衛人雖居於哀牢山以南與中原聯係較少卻也懂得父子君臣之禮,他豈敢對衛武侯下手,起兵拉下衛武侯已是不敬之罪,不知何時才能為自己正名,要是再害了衛武侯的性命,別說朝中臣民,就連草野黎庶也是容不下他的!”
“他理解不了衛武侯的苦心,真是蠢透了,夫子不會看走眼了罷,這種人也能稱王?”蕭琅撇嘴。
“那倒未必,衛武侯既想護下衛地百姓黎庶又不想讓衛羽背上亡國之君的罵名,衛羽未必不知其意,這對父子倒是有意思得很!”見蕭琅有些茫然的表情,疆德子笑著擺手,稱她還小,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蕭琅剛要反駁卻聽他又說道,“年前你不是與太史說要抓城主府與陰陽巫勾結的細作嗎?計劃想好了嗎?”
“還沒有,我不著急,王子服病重的消息尚未傳開,現在動手未免早了些。”
“呦~還不著急呢?”疆德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感慨蕭琅運氣不錯,城主府的細作已經抓到了。
蕭琅有些驚訝,問他該不會是城主亓官泓罷。疆德子剜她一眼,道她淨胡說,不過也與亓官泓關係密切。
“難道是姒嬴?”蕭琅自我肯定地點頭,一拍巴掌道,“我一猜就是她,那日她做了太師餅,送到我眼前時我嗅到一股奇奇怪怪的酸味,我還當是她手藝亦或是飴糖的問題,過後一想飴糖明明是甜膩的香氣,怎麽可能酸酸的……啊,她好壞呀,小小年紀怎地城府如此之深……”
“別瞎猜,不是她,是她母親姒莊氏。”
疆德子無奈地打斷蕭琅天馬行空的猜測,與她解釋著。
姒莊氏是亓官泓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姒莊夫人過世後,亓官泓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姒莊夫人的親妹做繼夫人。
姒莊氏品行不佳,一向刻薄寡恩,因此亓官一族都十分不喜歡她,但她生的姒嬴卻很是討人喜歡,若不是姒嬴,姒莊氏早已是去婦,由此造成了姒莊氏對亓官泓以及亓官一族的怨憤之情,陰陽巫的出現剛巧給了她一個發泄的契機。
陰陽巫故意接近姒莊氏,往難聽了說就是勾引,常年遭受夫家冷眼相待的姒莊氏很快就上鉤了,對情人的話言聽計從。
而與姒莊氏相好的那個陰陽巫便是修築太極圖的工匠中的一員,他知道陰陽家對濱海城的事並不關心,因此才肆無忌憚地將鄢君教給他的陣法放在了太極圖下。但他能力有限,布好的陣法範圍大了些,波動明顯了些,這才為人所查,若是鄢君親自動手恐怕王子服墳頭的草都比蕭琅高了。
“是王子服命不該絕……說起來你也算救了亓官泓一命,那盤太師餅確實有問題,姒莊氏想要毒殺亓官泓並偽造成畏罪自殺的模樣,不知陰陽巫如何蠱惑了她竟讓她這般順從,還想著殺死亓官泓為情人脫罪。”
蕭琅“噫”一聲,“太師餅可是姒嬴做的,她脫不了幹係!”
“你上回從山下買的花餅不也說是自己做的,真正是你動手的不過是塞到夫子嘴裏罷了,當誰不知道似的!姒嬴也不過是看了會兒火候,小小孩童一個比一個鬼精!”疆德子嗤笑。
蕭琅尷尬地勾著手指頭,她還以為這事就她一個人知道,遂趕緊岔開話題,“那姒莊氏現在如何了,私下處置了還是交給王子服處置?”
“尚未處置,王子服還病著,那個陰陽巫又死了,單憑姒莊氏一個人的證詞還扳不倒太子子辛,商服想先留著她,等病好之後再做安排。”說罷,疆德子太息一聲,搖了搖頭,“就算有證據又能如何,商王的位子注定屬於商子辛,商服不過徒做掙紮罷了。”
“要我說,商服學好縱橫術比什麽都強,商王室已是垂暮之年,他參與王位爭鬥反倒是舍本逐末。”蕭琅說著又想起了什麽,趕緊問疆德子,“衛羽做了衛侯,那衛國後與衛小乙如何了?”
疆德子不免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知衛小乙亡故了嗎?除夕守歲時衛宮裏的宮人聚眾玩爆竹嚇到了羊首樓上玩鬧的衛小乙,衛小乙驚慌之下墜樓而亡,衛國後殺百餘人陪葬,剛好給衛羽起兵提供了一個正當理由。”
竟是意外身亡?
蕭琅沉默,她怎地覺得衛小乙墜亡不應當是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