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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岐下別院

  兩人一來一往說話的聲調越來越高,容宣與蕭琅一番爭吵後腦子裏嗡嗡直響,蕭琅有種旁人學不會的本事,三兩句話便能氣得人心血倒流。


  容宣的道理一套接一套,蕭琅見說不過他隻好憤然拋下一句“不愧是儒家出身”便扭頭要走,容宣趕緊問她要去哪裏,蕭琅回他一句“要你管”氣得他頭疼耳鳴。


  岐下別院她去定了!


  蕭琅不信容宣的話,她私以為容宣這人是遭遇了國破家亡、流落四方等等諸多不幸才會疑神疑鬼如此悲觀,她與那個卜師不過是數麵之緣,那人既不認得她又怎會害她。


  她不想再勸容宣,亦不想再與他作無謂爭執,她去她的岐下別院,他彈他的琴,兩廂自當互不打擾,相安無事才好!


  入夜,蕭琅帶上含光從後門溜出了太女府,剛出坊門便與容宣迎頭相遇。


  她打量著對方一身黑衣,沒好氣地問道,“你做什麽去?站在這裏也不怕被巡邏兵士抓走……”


  容宣抱劍扭頭,冷嗤,“要你管。”


  “呦~誰管你!”蕭琅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堵了他一句,化作一陣輕煙從來往的兵士裏穿了過去,眨眼便到城門底下。


  容宣氣得要命,又不能當真不管她,隻好緊跟在她後麵翻上屋頂直掠向城門。


  到城門處卻見蕭琅站在屋簷下仰首看著自己,看到她眼睛裏那眼巴巴的神情,容宣心裏的怒火突然煙消雲散,無奈地向她伸出手去。


  蕭琅喜滋滋地跳上房頂,一下掛到容宣身上,與多年以前在伊邑城外的動作一模一樣。容宣沒好氣地讓她下來,她偏不,叫囂著“有本事你把我甩下來”,這般無賴的行徑簡直讓人無話可說。


  蕭琅十分乖巧地在容宣的頸窩裏蹭了蹭,容宣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摟住她的腰,兩人心裏怒氣皆消,如此親密便算是重歸於好了。.

  城上有人守夜,兩人翻過城牆時驚到垛下一人,那人不耐煩地睜眼,一聲驚呼尚在喉中便被容宣一劍斬斷喉嚨,噴濺的血濺了一地。


  “你怎能將他殺了?”蕭琅皺了下眉頭,乍見血花四濺的場麵心裏竟有些不適。


  “他看到了我們,非死不可。”容宣拎起那屍體抬手便扔下了城牆,屍體沿著城牆滑進了護城河,深夜裏城下響起一聲奇怪而輕微的悶響。


  蕭琅不甚讚同,“我可以取他記憶,何必殺之拋屍。”


  容宣白她一眼,道來回路遠,無甚時間在這裏磨蹭,得早去早回,免得太女府裏的人生疑。


  蕭琅撇撇嘴,無可辯駁,心裏卻在暗暗唾棄他,“此人明明就是對岐下別院好奇還不敢承認,口是心非!”


  南山黑黝黝地佇立在伊邑城南,幽藍夜幕下幾座山峰攜手比肩連綿起伏,山上樹影叢叢老鴉聒噪,竟有幾分難言的蒼涼與可怖。


  上山的幾條官道蕭琅都走過很多次,熟門熟路地便拐上了其中一條。容宣卻說不是這條路,轉身拉著她走了不遠處另一條藏在矮木叢裏的又窄又破的小道。


  去往岐下別院的路出乎意料的複雜繁瑣,小路細窄野蔓橫生,一路上車馬幾乎寸步難行。蕭琅驚奇地打量著羊腸小道旁形狀有些別致的草木亂石,她來過多次竟不知這其中別有洞天。


  “怪道國後少來,小路竟這般難走,像她這般常年幽居深宮的柔弱女子走官道都不一定能爬到半山腰罷?”蕭琅走路左顧右盼,腳底下不知被凸起的藤蔓絆了多少下。


  容宣笑她傻,“國後哪會像我們這般生生用腳走上去,既然車馬難行便差人架好軟席抬上去,東原國後的奢華安逸非你我可以想象。.”


  “竟這般舒服?”蕭琅頗為驚奇,她亦非沒有見過一國之後,但無論是商王後還是齊國後、燕國後皆是出門時乘車,車馬難行時便徒步通過,她還從未聽說過使用人力抬著的說法。“那抬國後的人豈不是要累死?”


  “他們的體格自然與常人不同,盡管累卻還是前赴後繼,畢竟也是一生的榮耀。”


  為國後抬席竟也算榮耀嗎?

  蕭琅十分感慨地點著頭,“聽你這麽一說我都想做國後了!”


  容宣望著她的背影笑道,“好啊,便讓你做國後。”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山,沿著小路七拐八拐終於拐上了官道。


  小路盡頭豁然開朗,這條官道要比其他上山的官道要寬敞數倍,道路兩旁每隔數尺便是一對石燈,一路平坦向前,通向遠處的一道衡門。


  衡門後並無兵士值守,蕭琅拉著容宣依托縮地成寸的掩蔽穿過衡門,衡門後又行數丈才隱隱約約看到岐下別院的“城門”。


  門前點了四座石燈,並兩名執戈兵士在守夜。


  見蕭琅悶頭衝上前,容宣一把將她拉回來藏到山壁後,提醒道,“別院的機關是墨家巨子親自指導完成的,勿要輕舉妄動。”


  “燕蚺先生不是說不會與東原王合作嗎,怎地還為國後修了別院?”蕭琅有些不解,心裏暗忖那墨家燕蚺莫非又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

  “他那隻機關手的材料是東原王給的,從手掌木料到細小甲片無一不是這世上最好的材料,燕蚺先生欠了東原王一個大人情才答應幫他修建岐下別院,也算是機關手的報酬。”容宣與她解釋說。


  聞言,蕭琅喜滋滋地搓了搓手,“那我去幫他算一卦他也就欠我一個人情了,能幫我拆了別院不?”


  容宣白了她一眼不說話。


  兩人貼著山壁逐漸靠近,容宣示意蕭琅幫自己一把,他要到城隅上去。


  山壁上老樹枝丫颯颯作響,蕭琅將山風引來推向城隅附近守夜的兵士,趁兩人掩麵避風之際,她再用術法泛起薄霧藏起身影,容宣扯著她腰帶三兩步借力越上樓頂。


  樓下兵士感慨“今晚風好大”,另一人點頭稱是,說自己方才被那陣妖風迷了眼睛,兩人窸窸窣窣說笑著。


  蕭琅無聲地呸了他一口,“你才妖風!”


  城隅下兵士往來不絕,一樁避暑別院竟修成了一座小城的規模,自城隅上遠遠眺望竟不能將別院盡收眼底,岐下別院有一半修在山腹中,眼下半邊月光煌煌,半邊幽冥泱泱,夜景十分壯美。


  蕭琅想要下去挨個地方走走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公子忌的蹤影。


  容宣卻是不同意,薑妲曾派人來此查過,表麵無一異常之處,公子忌若當真在此他的居所便不可能擺在明麵上,否則依每年花朝節別院熙熙攘攘的熱鬧程度,這麽多年過去了不會沒有人發現異常。


  蕭琅覺得此話甚是有理,便又想著隻到花園去看看,這種地方多半暗藏機關暗室,公子忌藏在花園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容宣依舊不同意,又道若有人故意引她上鉤,花園便是布置陷阱的最佳位置,她若去了保證一抓一個準兒,隻怕是公子忌沒有找到她先把自己搭進去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今晚豈不是白來了?

  蕭琅憤憤不已地質問他今晚跟著來此到底是幫忙還是拖後腿的,容宣一本正經地道,“自然是來幫你忙的,這次我帶你認認路,等花朝節時不至於浪費太多時間。”


  說罷便給她指了幾處重要的位置,多半都集中在山腹以內,暴露在月光下的盡是些空曠的湖泊草木,月色清寒微波朦朧,很是漂亮。


  蕭琅無心欣賞,她一心想著下去看看,無奈容宣牢牢揪著她後領偏不準她去。


  湖麵上忽然有一個人影掠過,速度極快,就像一隻老梟,很快便隱入了湖邊的竹林裏。


  “是陰陽巫!”蕭琅一下激動起來,她來不及思考為什麽陰陽巫會出現在這裏便匆匆追了上去。


  “別去……”容宣稍不留神就被她掙脫開來,他一下沒能攔住蕭琅隻得跟上她追過去。


  陰陽巫的身影在林中忽隱忽現,蕭琅與容宣緊跟其後,待察覺環境異常時兩人已然置身於深穀之中。


  容宣急忙喚蕭琅離開,蕭琅亦反應過來,放棄追逐準備離開此地。


  然為時已晚,深穀前後已被人牢牢堵住,皆是紅袍紅魚的陰陽巫,目測約有數十人。


  “完了呀,咱們被人圍住了。”蕭琅無奈地歎了口氣。


  “無妨,待我為你殺出路來!”容宣執劍在手,他與純鈞皆警惕地望著步步逼近的陰陽巫。


  “雖不知豎子何人,但聞你這般狂妄之言似是未將我輩放在眼裏。”一人從中走出來,極輕蔑地掃了容宣一眼,“年輕人,老夫奉勸你一句,莫要與此女同行,莫要狂妄而不自知!”


  “列位深夜圍困疆景先生,就不怕無名先生與疆德先生找你們算賬嗎!”容宣劍尖指向此人頸項,不許他再靠近。


  “無名子遠在北海蓬萊,即便他知道了又如何?鞭長莫及啊!至於疆德子……哼,區區小兒罷了!”陰陽巫不屑地嗤笑一聲,人人敬重的疆德子在他口中竟如無知小子一般。


  蕭琅對這二人的針鋒相對毫無興趣,她十分好奇引她來此的那人是誰,究竟是不是容宣說的那個卜師。


  她上前,將那人兜帽一把扯下來待,看到那人的麵容她心裏一下失望透頂,“誒,原來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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