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子的地位遭嫌的命
容宣並沒有去竹北院取純鈞,蕭琅等了幾日終於沒忍住,主動送回了他院中,容宣頗有些驚喜。
“我感覺你與我之間生疏了許多,好像是從……”蕭琅趴在窗台上,咬著指頭算了半天道,“是從春社那日開始的,你已經很久不來竹北院找我玩了。”
容宣心裏一緊,立刻笑著否認,“並未生疏,隻是男女大防,從前行為稍有不妥,最近多注意了些而已。”
蕭琅不屑地“切”一聲,“又是你夫子說的君子禮儀?”
見容宣點頭,她又道,“那我以後也不來找你玩了。”
說罷,蕭琅氣鼓鼓地回了竹北院,容宣在後麵喊她不住,一臉的無可奈何。
東原的花朝節與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別處二月二便辦了,晚的到二月十二、十五也都辦完了,唯獨東原是三月份臨近春分時候才開始踏春賞紅。
春分後,新的一年便開始正式忙碌起來,此後熱鬧的機會也少了,花朝節作為閑月最後一個玩鬧的節日規模尤其盛大,堪比除夕與元日。
國後差薑妲前來詢問蕭琅是否方便一同去往岐下別院,蕭琅別有目的,自是滿口答應。
蕭琅早已告知薑妲關於公子忌藏在岐下別院一事,兩人並容宣一商議,決定在岐下別院多住一段時間,非找出公子忌不可。
“待找到長兄,我定然要找母後問個清楚。”薑妲對此事耿耿於懷,一日不能得知真相便一日不能安心。
她請蕭琅占了一卦,是為吉,她心中大喜,三人就此商定諸般事宜。
薑妲雖是女子卻貴為太女,即便過節亦不能全心玩樂,仍需協助東原王處理公務。她不知容宣身負武藝,隻當他是尋常儒生,於是取消了他與蕭琅一起行動的機會。
容宣處理公務的能力很優秀,再加上兩人關於法令治國的政見十分投機,此次搬去岐下別院薑妲首點他做幫手,又擇三兩人算作為容宣的副手一同前往。.
蕭琅之前聽容宣說過東原國後的“人力抬席”後便一直好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今終於見到了。
上山的崎嶇小路在白天會稍微好走一些,國後本不敢在蕭琅麵前坐抬席,但蕭琅執意要求照舊便好,又說自己另有要事不與他們一起上山,國後這才心驚膽戰地坐了抬席隨眾人上了山,但她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蕭琅何時會反應過來,因為覺得她冒犯神威而找她的麻煩。
蕭琅比眾人早一個時辰進入岐下別院,風和日暄下的風景別樣壯觀。
前院湖橋草木百般精致,不係舟下煙波浩渺,舟上藤蘿作簾,如微風撩撥暮紫雲霞,煙雨江南的細膩風光盡收於此。
後院樓閣深入山腹,木石為階山壁為頂,院前兩側飛泉如瀑,響聲雷動,自高處傾瀉流入前院湖泊,漾起波瀾萬朵。
蕭琅趴在屋頂上悠悠歎了口氣,東原國後出入不必雙腳走路,又能居於如此仙境,慵懶又安逸的奢靡生活著實令人羨慕!可不像她,從蓬萊到燕趙之地,又到湯邑西夷,再到南國與東原,別說乘車,她連匹馬都沒有騎過,她身為萬人之上的陰陽術士日子過得還不如東原一名貴女舒服,實在倍感淒涼!
院中侍女侍從魚貫出入,手裏皆捧著精美珍貴的器具衣飾,看他們臉上誌得意滿又略帶幾分高傲的表情似是比尋常人還要高貴一般,然而尋常人卻不必像他們一樣時時下跪,低三下四。
看這一隊人像是要去後院,蕭琅悄悄地跟了上去。
後院查得很嚴,每個路過的人都要由一位老婦進行搜身,蕭琅藏在隱蔽處瞄了一會兒,這十幾人通過檢查後去的竟非同一處地方,三三兩兩在回廊前散開,她悄咪咪觀察片刻,跟上了一位孤身去往東北方向的侍女。.
後院三麵山壁,東北方已是後院最偏僻的角落之一,那邊山石雜亂,院後便是山體,陽光正盛時即便點了燈亦不免陰暗。
侍女在前方走著,不時左右環顧一番,亦或是頻頻回首張望,這般小心謹慎的模樣一看便知她心裏有鬼。她端著吃食一直走到東北方的角落裏,再次回頭張望,確信四周沒有人後一頭鑽進了山壁裏,瞬間消失在蕭琅麵前。
她能穿山而入?
這是哪般術法竟如此神奇!
蕭琅震驚地上前,未敢貿然隨之闖入,隻伸手試探了一下石壁,指節扣於石上發出結實的輕響,雙手貼在山壁上分毫難入,她確信此處是真實堅硬的山石無疑。
既然如此,怎會有人能夠穿山而過?方才又不見她觸碰某處機關,平白無故便消失了,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山壁蹊蹺,侍女鬼祟,越發說明別院有鬼,那公子忌十有八九便是藏在山石之後,即便他不在這裏那山壁後也會有其他見不得人的秘密!
蕭琅暗暗記下此處位置,心裏想著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沒有別的小秘密。
後院曲廊回環,一條長廊旁是無數條交錯的長廊,她沿著一條回廊走到底,不但沒有找到出口反而被困於其中,左右縱橫曲折,完全不知通向何處。
她一時半會兒倒也沒想過要出去,閑來無事便溜進附近的院子裏轉了轉。
有些院中無人,有些院中侍女格外忙碌,這些小院子個個陳設華麗,院中亭台流水自成一景,不知東原王究竟花費了多大的手筆才妝點成如今這般富貴奢靡的模樣。
看得多了蕭琅也就不羨慕了,反倒覺得太女府有些簡陋的竹北院比這裏要好得多,富貴喧囂裏倒不如清貧幽靜處。
至晌午,國後與薑妲一行人方到別院,有人來後院通知王族親眷與眾侍從前去恭迎,蕭琅趕緊跟在一名侍女後麵離開了後院。
國後與薑妲在前院接受一眾王族親眷和侍從的拜見。
一眼望去富貴斑斕一大片,吉語在山間回蕩,好端端的清麗風光竟一下落入凡塵,變得庸俗不堪。
國後隻當是蕭琅尚未來此,遂派人在門口候她大駕。
蕭琅不好讓人多等,趕快溜到門外現身,總算是光明正大地進了別院,之後又是一番禮數往來。
國後在正殿休憩,蕭琅的院子緊挨著薑妲的住處,中間隻隔了一座矮牆,蕭琅一跳便能攀上牆頭,倒把牆下閉目靜坐的薑妲嚇了一跳。
蕭琅告知薑妲後院山壁的詭異之處,薑妲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是搖了搖頭,道,“別院修建那年我也來過,因為山壁太過堅硬開鑿著實艱難,工匠亦說入山太深恐有坍塌,所以別院修到此處便完工了,那時確實沒有機關。上次我私下裏請了一位與我關係頗好的墨者幫我看了看院子,後院一圍山壁皆是至堅石塊,無一空洞之處,更不會有機關,先生許是記錯了地方?”
蕭琅狐疑地看著她,薑妲一臉堅定的神色讓她不禁開始自我懷疑,“難道我見鬼了?”
話音剛落薑妲便緊張地掩住她的口,小聲道,“先生可不敢這般說,世上精怪好藏於深山,有時難免會顯現蹤跡出來走動,莫要冒犯了山精神明啊……”
見蕭琅很是不以為然,她又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道,“上個月有個守城人沒了,血留在城牆上,屍骨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城牆上還有兩行血腳印……”
血腳印?
容宣回城時特地避開了血跡,哪裏來的血腳印?
“會不會是殺人凶手留下的?”蕭琅有些心虛地問道。
“少司寇說細細長長的,那不是人的腳印。”薑妲隻說了這一句便不肯再說了,看樣子對這件事十分忌諱。
蕭琅不再多問,但心裏對少司寇的辦案能力產生了嚴重懷疑。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待公務竹簡一一送來薑妲便開始忙碌起來,無事的蕭琅隻好去找容宣玩,對方問她想去何處,她毫不猶豫地指向不係舟。
不料容宣卻是拒絕,“女子甚多,聒噪如蟬,比你還能吵,不去不去。”
你竟敢嫌我吵?!
“我再也不和你好了!我還知道一個大秘密,偏不告訴你,氣死你!”蕭琅叉著腰憤憤離去。
容宣趕緊追出去解釋,但出了門卻發現蕭琅已經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裏,他無奈地哀歎,不知自己怎會突然嘴賤說蕭琅話多,簡直是自尋死路。
蕭琅在心裏將容宣翻來覆去罵了無數遍,第一次有人敢說她吵鬧,真真是豈有此理!
她一路走到不係舟,隔著藤蔓望見舫中貴女確實不少,十數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有彈琴者有歌舞者,拍手歡笑好不熱鬧。
蕭琅很有自知之明,她與那些貴女玩不到一起去,若是此時摻和進去不說壞了氣氛也會徒生尷尬,但到了門口再轉身離開未免有些刻意,遂越過舫口往另一邊的水榭走去。
蕭琅路過石舫口時舫裏的嬉鬧聲驟停,瞬間變得無比安靜,她不自覺地扭頭看了一眼,眾貴女見她看向這邊立刻整齊劃一地叩拜行禮,她急忙走過去令眾女免禮,貴女們安靜又乖巧地站在她麵前,看著倒有些可憐了。
蕭琅與諸女子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她走後不久,不係舟上又傳來樂舞與嬉笑聲。
哎,天子的地位遭嫌的命,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
蕭琅坐在水榭裏,憂傷得仿佛被人拋棄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