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劫富濟貧
誰醜?
我醜嗎?
鍾離邯坐在客舍房間的銅鏡前盯著鏡中的自己開始自我懷疑,隔壁房間傳來容宣與蕭琅說話的聲音,兩人笑語晏晏,不時能聽見蕭琅清脆的笑聲,如此令他十分生氣!他知道容宣長相出眾又聰明,但他鍾離邯也不至於長得醜罷,疆景先生實在欺人太甚!
蕭琅二人並未在房中玩鬧而是在寫寄給薑妲的文書,容宣在一旁口述,蕭琅幫他潤色,寫著寫著容宣忽然想起一笑話便說與她聽了,兩人各自掩口大笑,將隔壁屋淒涼的鍾離邯完全拋諸腦後。
文書寫好已是半夜三更,蕭琅說要回房歇息,容宣竟十分痛快地答應了,絲毫未曾挽留還叮囑她要早些安歇。蕭琅狐疑地瞄了他一眼,總感覺這人不懷好意,容宣卻是笑著朝她擺擺手,讓她趕快歇息去。
容宣一笑便令人自心底發毛,油然而生一種他心懷鬼胎的錯覺,蕭琅滿心疑惑地回頭瞄了他幾眼,懷疑他是否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對方絲毫未顯異樣,甚至開始寬衣解帶預備上床休息。
蕭琅趕緊捂著眼睛溜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緊緊地鎖上,為防止有人闖入房間她將床上的矮案拖過來擋住門,爬上架子關好天窗,自包裹中翻出一套深黑的胡服換下身上寬袍大袖的衣裳,又將含光塞進袖中便翻牖溜出客舍攀上了屋頂。
月光清冽,照得手中竹簡上的字跡無一不清晰,她將頭兩個名字默念在心,站在房頂上四下觀望著。此處離打聽來的這兩家位置有些遠,好在城中並無巡夜之人,慢慢走著亦無不可。
蕭琅躍上另一處房頂,背後突然響起一人聲音,“前方那位壯士,半夜不在房中安歇跑到房頂上來做甚?”
那人話音剛落便見一白色物件兒迎麵飛來,他趕緊抬手截下免得砸壞了自己這張臉。此物入手溫涼,正是含光玉製的劍柄。
“你這人好生厭煩,怎地我走哪兒你都要跟著?”蕭琅劈手奪過容宣還來的劍柄,此人著實可惡,明明知道她要搞些小動作卻還裝作一本正經無事發生的模樣,表裏不一!衣冠禽獸!
容宣亦是換了一身胡服,手中提著純鈞,笑而不語地跟在蕭琅身後,無論她說什麽他隻裝作未聞,就像一條乖巧的小尾巴。
蕭琅懶得管他,容宣願意跟著便跟著好了,她做的又非壞事,不怕別人知道。她一路頭也不回地奔向岐姑頭號富戶管家,在房頂上跳來跳去,踩得腳下瓦片茅草咯吱咯吱作響。
“你這般大動靜還學別人出來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容宣笑話她輕功差,攬過她的腰自房簷騰空而起一下躍入夜幕中,片刻在另一側屋簷輕飄飄落下,迅速掠過數道屋脊後很快便看到了管家的院落。
管家家主夫妻已歇下,兩人自天窗而入,房中布置之華麗奢侈令人嘖嘖稱奇,與岐姑的破敗景象格格不入。家主夫妻體態寬胖,雙下巴幾乎要將脖頸遮住,夢中鼾聲雷動。
蕭琅拋出金絲將兩人自睡夢中扯醒,“起來!白天害人夜裏還睡得著?”
夫妻二人聽到這聲怒喝便已有醒轉之意,又被迫坐起身來,朦朦朧朧地對視了一眼。婦人突然看到站在床前的容宣與蕭琅,一聲驚呼未出口便被銀亮的劍光嚇回了喉中。
家主到底穩重些,立刻橫眉怒目質問容宣是何人,怎敢半夜擅闖管家。婦人躲在他身後不敢看那劍鋒,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腦袋就會與脖頸分家。
“你管我何人,我且問你你需老實回答,否則……”蕭琅彈了下純鈞,劍身響起一聲錚鳴,“懂了嗎?”
管家主絲毫不懼蕭琅的恐嚇,高聲大喊“來人”。屋外並未傳來動靜,蕭琅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叮囑他以後記得派人巡視,夜裏別忘讓仆從守夜,免得下回有仇家找上門可是沒有她與容宣這般好說話的。
家主動彈不得,隻能怒視著她咬牙切齒問二人意欲何為。
“我聽說你家外借銀錢十倍利息可是真的?強行買賣私田額外征收高額賦稅可是真的?你將蘇大之婦毆打致死卻謊稱此女乃奴籍可是真的?你兒打了客舍小妹卻沒有入圄可是真的?家中子侄頂替從軍名額卻並未歸營以騙取軍餉可是真的?”
蕭琅將那家男子的控訴一一問了,管家主極其不屑地冷哼,反問她“是又怎樣”,管家婦在一旁哭唧唧地搖頭說“不是我們做的”。
容宣笑問他二人怎地夫妻不同心呢,管家婦隻顧著哆嗦與搖頭,一句話不敢多言。他思忖片刻方道,“不如這樣罷,你若是撒謊我便將你君子的眼睛鼻子割下來,你說一句謊我便割一處,我功夫好得很,眼睛鼻子耳朵割淨了他都不會死,若是他說謊我便割你的,你看如何?”
說著,他將劍刃抵在管家主鼻尖上,厲喝一聲,“說!是不是你二人做的!”
“不不……”管家婦驚恐地搖頭否認,管家主的鼻尖立刻冒出一道血線,她驚叫一聲癱倒在管家主身上瘋狂點頭,“是是是……但也是他們自己同意的啊!我們沒有逼他們借錢,虢家範家張家蘇家他們皆為十一倍息,又不是單我一家這樣,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是她自個兒身子不好沒挺住,這賬算不到我們頭上啊!”
“誰允許你們濫用私刑擅提利息了?誰允許你們強壓市價了?律法都敢不遵守怎地如此囂張狂妄?”蕭琅問一句便賞管家主一巴掌,寂靜夜晚格外清脆響亮。
“在歧姑有錢便說了算,縣令都得讓我三分,爾等是哪來的狗東西,竟敢上門送死!”管家主依舊橫得很,雖畏懼這令自己不能動彈的功夫與劍刃但口舌之利仍不甘落他人後。
“我且問你,倒賣公私田、強收賦稅與頂替從軍名額是誰人允許你這般做的,你可知此乃車裂大罪,當心告到縣衙去!”蕭琅抹了下他的脖頸,特地強調“車裂”二字試圖嚇住他。
管家主冷笑道,“我管家田地自由我管家做主,縣令收了我的錢便得為我使喚,誰有錢誰便是老大,岐姑這地兒我管家便是律法,你們盡管去告!說出來我怕嚇死爾等不要命的狗東西,縣令乃是貴族出身,受大王保護,我管家自然也受大王庇護,爾等狗賊怕是有命進得縣衙沒命出來!”
“哎呦嗬,瞧給你們厲害的!”
蕭琅被他氣笑了,指使容宣將他衣裳扒了用錦衾裹起來,又問一直哼哼唧唧的管家婦管家的銀錢都藏在哪裏。管家婦無論如何都不肯說,蕭琅將含光架到她頸上威脅她不說便要她老命,管家婦一下哭出了聲,眼淚鼻涕一大把,發誓自己真的不知道。
管家主裹在衾裏高聲謾罵蕭琅潑婦強盜行徑,容宣一掌將他拍暈,省的這人絮絮叨叨的煩人。
“你若不說我便將你的鼻子割掉!”蕭琅掐著管家婦的下頜,惡狠狠地嚇唬她。管家婦又是一聲尖叫,被迫從匱中取出一匣,燕趙刀幣、湯邑布幣、東原銅幣貝幣與西夷環錢一串一串的擠在一起,林林總總塞滿了整個匣子,入手沉甸甸的。
蕭琅見狀不禁感慨,她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這麽多銀錢,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她從袖中扯出一塊破布,取了匣中大數銀錢包起來,在管家婦驚恐的注視下更換了她對今晚的記憶,又將昏睡過去的管家婦扔上床,木製的床架立刻響起“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聲音。
容宣二人一個拎著銀錢一個提著赤裸裹在衾中的管家主無比“囂張”地離開了管家,大街上寒風落葉渺無人跡,容宣沉聲嚇唬蕭琅道,“你可知你今夜行為乃是強盜行徑,若為人所檢舉便是盜罪,按律該判你磔刑。”
蕭琅不以為意,“你盡管檢舉好了,按東原律而論我是主犯你是從犯,當連坐處置。我是陰陽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天行道,世人不但不會懲罰我還會更加敬仰我,但你身為丞相與大司寇卻知法犯法,按律應嚴懲不貸,不但要治你盜罪更要治你瀆職之罪,磔刑恐怕不足以懲罰你,你怕是要被剁成肉醬啊!”
“未嚐不可,若我處了醢刑便差人寄一份我的肉醬給你,加一把椒烹作肉湯想必十分美味,這個季節正是食肉的好時節。”容宣眯眯笑著一臉開心的模樣,似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蕭琅嘀咕一句“你真惡心”便不再理會他,而後取了管家主記憶,讓容宣將他吊到市中木架上丟人現眼,她將搶來的錢帶回客舍,明日出城全部兌換成東原方孔銅幣再分給城中窮人。
怪道俠客皆愛劫富濟貧,竟有如此滿足感!蕭琅抱著銀錢欲至下一家故技重施,容宣勸她天色將明,家中仆從這個時候多半要起身幹活了,此時再去恐怕會驚動更多人,不妨明日多打探一番晚上再來,也免得錯怪好人。
“窮山,惡水,刁民!”蕭琅憤憤地呸了一口,“方才你聽見沒有,虢家也是這般欺人的戶,看在虢家子嗣是你同窗的份上,明晚我便先去打劫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