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分外眼紅
“馬?”嬴涓傻眼,沉皎隻說了沉曦卻沒有說沉曦的馬,他該如何作答?
“君侯,我幫您換個憑幾,免得紮著手。”容恒試圖轉移容宣的注意力,結果對方涼涼地瞟了他一眼,他一下僵在原地不敢再動。
“慚愧,涓未曾注意那馬,隻顧著與季蕭說話去了。”多說多錯,嬴涓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
容宣並未繼續追究這個問題,而是問他與蕭琅是如何相識的,兩人相熟到哪般程度。
談到這個話題嬴涓一下打開了話匣,從平原偶遇到路室同食再到林中過夜,一幀一幀說得無比清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以能夠記得這般明了。
容恒越聽越不敢說話,偷偷瞄著容宣的表情。那人依舊溫雅地笑著,一手搭在膝上一下一下敲著,另一隻手轉著案上空爵,不時發出金屬與漆麵磕碰摩擦的聲音。
待說到臨別贈玉時,容宣手下一停,手指也不敲了,空爵也不轉了,幽幽地問了一句,“她可曾收下?”
嬴涓點頭,“收下了。”
容宣追問道,“當真收下了?”
容恒在一旁使勁搖頭,示意嬴涓快些改口否認,但對方並沒有看到,反而再次強調,“我親眼看著她放進了衣襟裏。”
“放進了衣襟裏……”容宣念著,手指扣著案麵。忽然手下重重一點,他輕笑一聲,“挺好。”
挺好的,你人沒了。
容恒同情地看著嬴涓,似是已經看到了他橫著出去的模樣。
“阿涓遠道而來想必十分疲憊,不如先好生歇一歇,待緩過神來我再請阿涓痛飲。”容宣站起身,喚人來帶嬴涓去廂房住下。
嬴涓緊跟著站起來,躬身一禮,“涓此次來伊邑便是為了拜見君侯以償平生心願,如今心願已了,涓受益良多,多謝君侯教誨。君侯事務繁忙,涓不便過於叨擾,且與季蕭尚有約定在身,涓這便告辭了。”
“哦?你與琅琅有何約定?”問這話時,容宣的語氣格外溫柔。
“涓答應過季蕭要陪她出海,季蕭辦完事便會在吳口等我回去。”
“等到何時,可有期限?”
“到冬至日。”
“如此倒是不著急了,冬至日還早著,你盡管在相舍安心住下便是。”
嬴涓還想推辭,容宣卻是不容分說,直接讓奴仆將其領去廂房住下,他是半刻也不想再看到這人了!
待嬴涓走後,容宣立馬將那角茶湯潑在地上,“喂狗我都不給他!”
“明知會生氣您還問得那麽細。”容恒將那憑幾搬走,想不通容宣自找罪受是種什麽心態。
“他給我等著!”容宣把著小案一角,咬牙切齒地說道,“早晚把他頭擰了!”
“指不定是他一廂情願呢!
“怎麽?你希望他倆兩情相悅不成?”
“沒有!先生心裏肯定隻有君侯一人!”
“嗬!”容宣聞言當即拍案冷笑,“疆景子她有本事就別回來了,否則我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您舍得?”容恒不信。
“這才認識幾天?啊?便與人約著一起出海了?還要等到冬至,她怎麽不等到明年夏至!”容宣灌了口茶湯,將角重重一放,“噠噠噠”急促地敲著漆案,“那玉是能隨便收的嗎?啊?出去這兩年淨認識些不三不四的東西,長成那般模樣被人拐走了怎麽辦!幼時又不是沒被人拐過……”
“人家是正經醫家弟子。”容恒趁機為容宣寬心,“您不是一直擔心先生嗎,有他跟著豈不正好?”
“好什麽好!”容宣按著心口,“氣得我心口疼……這幾個月你給我看好他,他要是跑了你替他死!”
這也關我事?
容恒無辜得很,委屈地看著容宣。
“氣死了,睡覺去!”容宣氣得要命,拂袖而去,“不管他飯,還有那匹馬,一並餓死拉倒!”
容恒無奈歎氣,決定把鍋甩給沉皎。
嬴涓躲在廂房裏,托著下巴猜測季蕭與文陵君到底是怎樣一種關係,他感覺文陵君對季蕭的關心有些過分細致,不像是普通朋友,難不成是兄妹?但也沒聽說過文陵君有兄弟姊妹,真真是奇哉怪也。
正想著,忽然聽見有人敲門,他趕緊起身去開門,一看是沉皎來給他送被褥,他迅速將人拉進屋關上門,將沉皎嚇了一跳。
容恒與文陵君同氏,定與文陵君更親近。季蕭讓我來尋沉皎,想來沉皎應當與季蕭更親近,不如問他還安全些。
嬴涓心裏如是碎碎念著,同沉皎旁敲側擊起來。
沉皎聽懂了他的意思,但依舊一口咬定蕭琅與容宣隻是認識多年、關係很是要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別無關係。
嬴涓聞之一時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慶幸。
沉皎看到了他竊喜的表情,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告訴容宣。
嬴涓問他自己何時可以離開,沉皎瞟了他一眼,問他可是與文陵君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怎地那人一臉生氣的表情。
嬴涓尋思了半天,“沒有啊……”
沉皎點點頭,疑惑地走了。
自嬴涓來後第二日,容宣讓沉皎每天帶他出去轉轉,去哪兒轉都行,總歸不準在相舍裏待著,也不準出城,更不準在他容宣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沉皎悄悄問容恒,可是嬴涓暴露了不是。
容恒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做了一個擰斷的動作,“他送了先生一塊家傳的白玉,還跟君侯顯擺了。”
沉皎倒吸一口冷氣。
容恒拍著他的肩膀,“君侯說了,讓你看好他別讓他跑了,否則你替他死。”
沉皎鄭重點頭,“我這便去殺了他!”
容恒眯眼笑著,成功甩鍋。
容宣正在房裏看文書,見容恒端著秋棗進來便問了句“嬴涓人呢”,容恒說沉皎剛剛帶他出去了。他冷笑一聲,“醫家學生不好好待著給人看病,四處瞎溜達什麽!”
不是您讓沉皎帶他出去溜達的嗎?
容恒對容宣善變的心思實在捉摸不透,反正這人現在看嬴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容宣撿起一顆棗子,捏在指間圓滾滾的,他翻來覆去看了兩眼,“哢”地一下將它捏裂開,隨手拋回棗堆裏,發出了一聲陰陽怪氣、含沙射影的嗤笑,“嘁,不過爾爾。”
容恒小心翼翼地將那顆無辜的棗子摸過來想要塞進嘴裏,容宣一瞪,他立馬識相地將其拋到了牖外,重新摸了一顆完好的塞進了嘴裏。
方才那般情狀令他不禁於心中暗忖,君侯這一下捏的怕不是秋棗而是嬴涓的腦殼,怎地跟那護食的老母雞似的!
“我是老母雞?”
容宣斜了他一眼,容恒趕緊捂著嘴溜了,他這才發現自己竟下意識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我是老母雞怎麽了?總比不知打哪兒來的野公雞強!
容宣沒好氣地將批好的文書扔到一邊,文書嘩啦一聲掉了幾卷在地上,他瞟了眼,幹脆全扒拉到地上,側過身撐著額頭生悶氣。
倏忽,眼前響起一陣急促尖銳的破空聲,一支短箭擦過他鼻尖“咄”地一下釘入北麵牆壁中。
好家夥,天色尚未黑透便敢於相舍放肆!
容宣手一撐翻身出牖,見四下無人當即踩壁蹬上房頂,衝著箭來的方向直掠過去,閃出一道殘影便消失在相舍上空。
片刻,又一道殘影閃回,房門被人一腳踢開,有人被當胸踹了進來,跌在地上吐了口血,捂著胸口呻吟著爬不起來。
容恒聽見動靜趕緊跑過來,正見容宣倒背著手進了房,反腳踢上了房門。他緊跟著溜進去想問問發生了何事,打眼便瞧見地上躺著一麻衣陌生人,人還活著,隻是看上去傷得不輕。
“你怎麽進來的?!”容恒大驚,隻當是刺客,“君侯您沒事兒罷?”
“我好得很。”容宣一臉無所事事地坐在案後,兩腳搭在案上晃著,指使容恒去將四麵戶牖關嚴實了,順便把牆上的箭拔下來。
容恒一切照辦,而後坐在案旁托著下巴打量著那個陌生人。他早已知曉容宣的本事,每次與沉皎比武時他都在側,見慣了沉皎的慘狀,從此再見刺客時他心態好了許多。
容宣解下箭上竹片,瞄了眼便恍然大悟地“哦”了聲,“原是請我赴宴來了,倒也不必如此陣仗,走大門亦無不可。”
“你家主人是誰?”容恒幫他問了句,其實自己也想知道,誰人請人赴宴會搞鬼鬼祟祟這一套,又不是見不得人。
那人側躺在地上不說話,看神態好像還有點懵。
“你可是個啞的?方才我聽你啊啊喊疼的時候也不像是啞的。”容恒撇撇嘴,他不喜歡這種不說話的,哪怕撒謊放狠話都行,不說話會帶給他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感。
容宣細細摩挲著短箭,是他沒有見過的製式,僅有普通箭的三分之一長,光禿禿的沒有鐫刻任何文字,“嘖,律法規定任何製品上皆需鐫刻工與監官之名,你這箭怕是不合法呀。”
他將箭拋給容恒,令其明日給明義送去。
容恒應了聲,見那人還是不說話,隻瞪著容宣喘著粗氣。看到容恒看過來,其人又轉了視線瞪著容恒。
“瞪我做甚,又不是我打的你。”容恒翻了個白眼。
“嗯?”容宣感覺自己有被鍋砸到。
容恒當即收聲,乖巧地抱膝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