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舞伶
“不敢不敢,君侯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容恒的臉被容宣兩指捏得生疼,卻也擋不住他心裏的震驚,“聽您這意思是想要整個九州啊!”野心也太大了!
容宣鬆開手,在他臉上紅彤彤的地方揉了一把,“東原與西夷這麽大一塊肉都在我碗裏了,我還留下鼎裏那兩塊肉皮作甚?我飯量大,又不是咽不下!”
要一個東原也是要,要一個九州又有何妨?待他將這九州收入囊中,無論蕭琅走到哪裏都能藏在他庇佑的羽翼之下,無論蕭琅跑到哪裏他都能最快地找到她,哪怕山河遠闊,遙遙迢迢。那九十九分的無垠疆土便由她來跋涉遨遊,餘下的一分他一定牢牢看守在腳下,等她倦了好回家。
容恒聞之眼睛一亮,“哇,那我豈不是開國皇帝身邊的紅人了?”
“就你這不學無術的還想當開國皇帝身邊的紅人,書看完了?字練好了?事兒都尋思明白了?”容宣看著他嘖嘖稱奇,“阿恒啊,我發現你野心甚大,竟想做開國皇帝的身邊人。要不我送你去湯邑可好?陛下雖非開國皇帝卻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做他身邊的寺人也是一樣的,隻不過要……”
容宣說著陰惻惻地笑起來,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容恒一凜趕緊搖頭拒絕,“我不去,我生是君侯的身邊人,死是君侯的身邊鬼!”
“邊兒去!竟敢與琅琅搶位置!”容宣橫他一眼。
“那我就是君侯與小君的身邊人、身邊鬼!那麽君侯,您有信心嗎!”
他握拳看著容宣,這架勢像是容宣隻要膽敢說一句“無”他便敢上去給容宣兩拳似的。
“琅琅有我便有,不求長相廝守,隻要她的心一直在我這裏,區區九州又算甚,九州之外我也敢去!”容宣抿嘴一笑,竟有些像沉皎紅著臉看舞湘時的怯怯神情。“去,喚沉皎來,我在門口等你們。”
“喚沉皎一起去容與逍遙啊?”容恒擺了擺手,“算了罷,他今日是不會去的,昨晚剛與舞湘大吵了一架。”
“前天不是剛吵完?昨日又是為何?年輕人的火氣大冬天的怎麽也這麽大,看我跟琅琅就從不吵架。”
那可不是,先生又不在您跟誰吵去?
容恒悄悄在心裏反駁了他一句,又幫沉皎解釋,“其實跟您方才說的那句話一樣,沉皎和舞湘說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敢。舞湘一聽就不樂意了,覺得沉皎這話是在影射她無理取鬧,她怎麽會為難沉皎,去讓沉皎上刀山下火海。二人因此便開始拌嘴,舞湘越發覺得沉皎不在意她,沉皎越發覺得舞湘當真在無理取鬧,舞湘因此更覺得沉皎不在意她……然後就吵起來了唄!我覺得此事沉皎並沒有錯啊,完全是舞湘無理取鬧……”
盡管好兄弟有了別的女人之後與他沒有從前那麽好了,但容恒依舊十分講義氣。
“啊這……甚是離奇!”這已超出了容宣的理解範圍,他也不知該如何解決,遂未喊沉皎,隻帶著容恒走了。
現在的容宣相當清閑,每日固定有上午和下午兩節課,各兩個時辰,他做個琴師愜意得很,甚至不怎麽想回君侯府。但容恒製止了他這種不合禮法的行為,稱不準夜不歸宿,否則便要去和蕭琅告狀。
“君侯這是閑久了心野了,”爻女倚在軟榻上,一邊盯著手底下的弟子練舞,一邊笑容宣貪玩,“年輕人意氣風發理應如此,隻是既已成婚便需得顧及妻子,萬不可貪圖玩樂。”
容宣十分委屈,“我當真未曾貪圖玩樂,這不是忙著為阿姊培養接班人嘛!”
這話說得倒也不差,“容與逍遙”如今多半是爻女在打理,酒君子一直雲遊在外不知歸期。前年說去往蓬萊拜會老友,至今隻有信件寄回,本人一直未歸,貌似仍在蓬萊。
“眼下這般情形也好,雖閑散無趣了些,卻比之以往安穩許多,你忙了這些年是該歇一歇了。”登高跌重者太多,容宣能夠保全爵位已是不凡。自己看大的孩子能得今日出息,爻女甚感欣慰。“對了,我昨天去探望沉蕭,她問我先生如何,我說先生最近不在家。而後又問我王夫當真已薨逝否,聽聞是真她好像十分傷心,亦不知是何緣故。”
容宣立刻開啟瞎編模式,“沉蕭阿姊追隨先生時曾與王夫見過幾麵,王夫為人寬厚,性情和善,又頗有才華,沉蕭阿姊許是深感可惜。”
這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尤其違心!
爻女點了點頭,約莫是信以為真。
“阿姊,趁時辰尚早,你我二人不妨手談一局。”容宣邀爻女對弈,埋怨府內無人長於此道,平日裏左右手互搏甚是無趣。
爻女欣然應約,立刻喚人將一應物件兒送上來。
“我觀阿恒頗有悟性,君侯何不將他教會,日後也能有人陪君侯對弈。”
“他?”容宣回頭瞅了容恒一眼,“你自己說。”
容恒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實在是……學不會,阿姊莫要為難我了。”
爻女笑著搖了搖頭,倏然太息。羨慕容恒是個聽話又上進的好孩子,可不像她那些個弟子,成日裏心不在焉的,除卻舞姒姊妹二人,其他人等都拿不出手。
“各人有各人的理想,有些許是不樂意從事這個行當。”容宣安慰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阿姊盡一份心便是。”
“尤其是舞湘,一直是個勤奮刻苦的孩子,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倒不似從前那般專心致誌了。”
容恒抄著手插句嘴,“跟沉皎吵架了唄。”
聽罷,爻女亦是太息,“倒也不是不許她們同男子相好,你看看這一個兩個的,把持不住心神,耽誤的不還是自己嗎!”
“該到情竇初開思春的年紀了。”容宣笑說,隨手落下一子。
前陣子他見沉皎與舞湘情意正濃,尋思著幫沉皎問問舞湘的婚事,眼下蕭琅不在,伏且與子冉離得又遠,他怕沉皎臉皮薄再給耽誤了,容恒卻是勸他莫急,且看看再說。果然這兩日二人又吵得不可開交,眼看就要一拍兩散,他便也不好意思再多這句嘴,免得兩人吵得上頭當真拆夥了,至時他媒做不成不說還尷尬。
“話說那舞湘的婚事阿姊可做主否?”
聽容宣這般問爻女手下一頓,俄而大笑起來,笑得指間棋子都掉在了榻上,“君侯怎地做起媒氏的活計了?可見你婚姻甚是美滿!不知何時再幫阿恒也說一說?”
容宣老臉一紅,尷尬地擺著手,“阿姊莫要取笑我,我隻是隨便問問罷了。沉皎的婚事我可做不得主,倒是阿恒的婚事我還能說上一兩句話。”
“多謝君侯,不必。”容恒斷然拒絕,他一個人自在得很,不需要女人,女人影響他學習。
爻女笑罷,道舞湘之事容宣問她可是問錯了人。那舞湘家中父母雙全,兄嫂亦在,隻是想幫她謀個生計才送到“容與逍遙”來學舞,等學成或是家中說好了親事便接回去了。
容宣主仆麵麵相覷,“那她與沉皎……”沒戲了?
爻女撇著嘴搖了搖頭,舞湘尚有家人,這些事還輪不到她來插手。轉頭朝樓下一喊,令舞姒之女弟舞嬛送些小食上來。樓下高聲應了,有個十七八歲的淑女提著裙擺鑽進屋簷下。
“倘若這酒肆一直在,舞姒舞嬛姐妹必定是頂梁柱!”爻女一心看好這姊妹二人,人品端正又有天賦,等她老了交給這對姊妹也放心。
說著,樓下已送上小食來。來者卻非方才應聲的舞嬛,而是一個臉生的舞伶,看上去與舞嬛差不多年紀。
“阿嬛做甚去了,怎地偷懶讓你送上來?”
爻女笑著去接漆盤,那舞伶腳下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跤,正正朝著容宣的方向歪了過去。
容宣連忙伸手護住棋盤,整個人往榻上一縮,伸手將容恒拉到身前擋住。容恒撐住舞伶歪倒的身子,一把將她推得又站了起來。
爻女接穩漆盤,關切道,“怎能如此不小心,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奴失儀,驚擾了君侯,請君侯贖罪!”舞伶忙一禮,雙眼噙淚,目光盈盈,兔子似的看著容宣。
容宣拿開護在棋盤上的手,但見其局並未遭到破壞便鬆了一口氣,“無妨,腳下再當心些便是。”我馬上就要贏了,差點兒讓這人給我扒拉了!
爻女卻是突然拍案,冷聲斥之,“退下!”
舞伶神色一驚,忙稱是,轉身腳步慌亂地下了樓。
見人離開,爻女並未再說什麽,同容宣將此局對完。
容宣果然險勝一籌,爻女輸得亦高興,吩咐後廚去做些新的吃食送給陵蕭夫人,容宣不客氣地收下了。二人笑語晏晏,方才的小插曲像是從未發生過。
正要再開一局時卻到了上課的時辰,容宣道下課再來。然爻女不許他來了,她即刻便要出門會友去,改日再說。
容宣主仆去往琴室的路上又遇見了那個送吃食的舞伶,看其模樣像是刻意在此等候多時。見容宣身影,她怯怯上前,卻被容恒擋在兩人中間,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舞伶欲言又止,始終不得時機,最後隻得悻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