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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太子太傅

  新歲初日秦儉便主動要求恢複課業,除卻被迫複工的容恒,一幹人等自是欣慰不已。容宣深覺他沒有看錯人,秦儉如此好學上進,即便愚笨也值得期待,何況十分聰慧,這個太子當真選得對極了!


  明義原本對容宣封秦儉為太子的行為極其不滿,他始終認為隻有嫡長公子方有資格繼位,非長是嫡亦無不可,但如秦儉這般非嫡非長的公子是斷斷無有資格繼位的!但容宣鐵了心要扶持秦儉,他再不滿也不敢多說什麽,故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對秦儉不甚寬容。


  好在秦儉日常行徑乖巧又認真,尊師重道,勤學善思,無論是真是假都已出乎明義意料。二人成為師生這般久,不說有一分情誼在裏麵,端看秦儉年底與年初的表現也應當對其有所改觀,明義再不滿也不好繼續端著姿態,隻好鬆口令秦儉將遊曆所得寫成一篇策論交與他,以此擬定新歲課業。倘若新歲學有所成,他便不再與容宣抬杠,而默認秦儉涉足朝堂與政務。


  至於新課內容,明義暫且未想好,他最近忙得很,無暇去尋蕭琅商議,但已與蕭琅通過信,盼望蕭琅能夠為之多多費心,他無敢不從。


  另一方的蕭琅於太子太傅一職雖口頭上答應得爽快無比,實則無甚底氣。她自覺不堪勝任,但孔芳與容宣都再三懇請她來教授秦儉為君王之道,便實在不好推拒。拒絕容宣簡單,拒絕孔芳總感覺有些許不敬,且不忍心。


  朝食之後,蕭琅與沉皎翻遍了觀星殿的典籍古書,卻是沒有找到絲毫關於先人教授太子的經驗記載。蕭琅坐在案後托著腮感覺十分頭禿,秦國的日子也太不好過了,她想回蓬萊。


  沉皎寬慰她說其實很簡單,“師叔從前是如何教授東惠王的,今日照本宣科便是。”


  適時蕭琅正愁得纏著一根頭發玩,聽他這般說頓時搖頭歎氣,“萬不可如此!正所謂因材施教,怎能用教授薑妲的方式來教授阿儉呢!阿儉是未來的天子儲君,秦帝與秦王不同,治天下與治一國不同,不可掉以輕心。”


  等她反應過來時,那根頭發已打成了無數個小死結,同她心裏一般糾結。蕭琅幹脆將它拔下來聊作消遣,學著古人打上一層一層的小疙瘩,佯作結繩記事。


  那根發絲脫落的一刹那,瞬間褪去了烏黑,泛起珍珠一般的銀白色,像是素裙上的墨漬被清水滌盡,露出了原本的麵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沉皎在一旁翻找著竹簡,挑揀出一些送到明德東側殿,而蕭琅則倚靠在榻上,盯著燎爐中的火苗無所事事。


  殿外忽然響起腳步聲,有宮人在外稟報。


  蕭琅還當是容宣喊她去明德殿,聽見有人便趕緊坐直,拿過一卷竹簡埋頭苦讀,假裝一本正經,十分忙碌。


  那宮人入殿後卻是同她說道,方才得常勝君府上傳信,稱常勝君將將去了,君上已同公子儉去往西坊吊唁,特來知會君後一聲,令她不必擔心,公子上午的課業也請暫且停上一停。


  “攜禮慰之。”蕭琅丟開竹簡鬆懈地倚回榻裏,讓那宮人去取相應器物送至常勝君府上以示哀悼。


  沉皎聞訊有些疑惑,“除夕前嚐聽聞常勝君狀況有所好轉,怎地剛過除夕便去了?”


  “不過表象罷了,常勝君畢竟傷勢沉重又年長。”


  蕭琅自案旁抽出一卷竹簡攤開在案上,這簡上記錄著秦國諸位戰功彪炳的良將名姓,她瀏覽著名錄,心裏琢磨著國尉軍將會由誰來接手。


  國尉軍人數眾多,九成以上都是步兵,雖年年更新入伍,但也有不少人跟了鄒平許多年,甚至有些人不知有君而唯將命是從。此般雖好但風險極高,鄒平一直忠於東原王,難保他手下之人不會因此懷疑反對秦國,振臂一呼亦不無可能,容宣定不會冒險從中挑選舊人去接管。


  如此,國尉軍便隻有兩條路可走。


  要麽將整支軍隊重新選拔、各自分散,混編入其他幾支隊伍當中,剩下的一小部分再著舊人接管,隻要剩餘人數少於原來的一半,便不怕有人從中作亂。但那些能夠接管新人的軍營有些是靠當地糧產自足,貿然添人會額外增加他們的開支和糧草壓力,數年之內很難穩定收支。


  若此計不妥,也可從容宣十分信任的幾位將領中挑選一位去接管,舊人或殺或趕,徹底更改國尉軍的歸屬。但軍中十分看重軍功,空降將領恐怕底下會有人不服氣,將領與兵士之間的默契亦需重新磨合,國尉軍一兩年之間不便再參與大型戰役,但亦無小戰可為之曆練,即便有也不好大材小用。況且國尉軍規模可觀,一直是出戰主力,若擱置這一部分兵力,除非在國尉軍和長熙軍改編形勢趨於穩定之前,秦國與燕趙和平共處不起大規模戰事,否則秦軍壓力巨大。


  蕭琅看著簡上一列一列的名字甚為糾結,她本想著可以令鍾離邯試著接手,這人軍功卓著,又做過鄒平副將,接管國尉軍理所應當,可謂順水推舟。然容宣欲令鍾離邯子繼父業,回歸長熙軍統領一部,而鍾離邯本人也更偏向於回長熙,國尉軍雖好但他始終缺乏一分歸屬感,遠不如長熙軍令他安心。至於龍行父子與李白二人則不必再想,他們定是要終生駐守於長熙軍中的。


  “我先前聽你說,容宣有意令墨蒙加入長熙軍掌管一部?”蕭琅忽然問沉皎,她在竹簡上並未看到墨蒙的名字,不知容宣何以有此想法。


  沉皎點頭,“是,君上繼位後是這樣想的,墨蒙亦十分主動。”


  “主動入秦軍?”蕭琅嗤笑一聲,“他一個燕國人,若非無性命之憂怎會主動入敵軍。”


  別看秦燕現在親如兄弟,一旦秦國養好傷,容宣騰出手來,為了版圖大業,秦燕必會反目,兩國終有一戰。


  “眼下秦燕尚是盟友,相交甚密,燕太子又承君上大恩,或許墨蒙暫且未曾思及此處,聽阿恒說他是擔心自己撞見了不該撞見的,怕君上會殺他滅口才選擇入伍。”


  “他能撞見甚不該撞見的?”蕭琅嘀咕著在簡上記下了幾個名字。


  沉皎謹慎掩口,隱晦地提醒了一句,“明德殿,薑妲。”


  “他這人不但腦子不太好使還膽小,容宣竟也不在意他先前的背主行徑,怎敢令他去統領長熙軍!”蕭琅無奈地歎了口氣,“長熙乃是秦之心髒經絡,墨蒙畢竟是燕人,若是臨陣對敵時故態複萌可如何是好!我看他亦不像是長於用兵之人,做個侍衛倒也不差。”


  “許是看中他一身匹配重騎的好氣力。”沉皎隻說容宣的意思是用人不疑,其他不知該作何想,也許容宣自有主意。


  蕭琅笑了笑,不予置評。她取了一片竹簡寫了一行字,讓沉皎送到明德東側殿交給秦儉,令秦儉在兩日之內依題寫成策論再送回觀星殿。


  沉皎看了一眼題目,擔心此時便令秦儉論治兵禦下之法許有些難,隻怕寫得不甚合意。


  “不過以此看一看他的性情與理念罷了,他寫完必會先給他叔父審閱,滿不滿意的他叔父說了算,咱們不必擔心這個。”


  蕭琅說罷置筆,與沉皎說要出去溜達溜達,她昨日回來時天色已晚,尚未看清秦宮的景致如何,若是置景合意,她便在此多住些時日。


  “師叔,您可聽兩句人言罷!”殿外天寒地凍,沉皎不許蕭琅出門。他本不同意蕭琅此時回伊邑,孔芳也不同意,但誰也拗不過蕭琅。“醫莊可是說過了,師叔萬不可著涼受累,否則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但凡師叔聽話,亦不會如今日這般遭罪。”


  蕭琅叉起腰,“怎樣,我出去轉一圈還能凍死累死不成?”


  沉皎倒是不怕她囂張,他知道蕭琅很怕容宣察覺到自己的秘密,便說要同容宣告狀去,將一切真相都告訴那人,讓那人來收拾她。


  蕭琅一噎,悻悻地爬上榻,自暴自棄地往那一癱。她的畢生理想也算是實現了,找了個有權有勢又有錢的君子,如願過上了坐吃等死的快活日子。


  沉皎見她聽話便未再多言,繼續翻閱著竹簡,不時同她說兩件趣事兒逗樂。


  但蕭琅心裏不高興,又惦記著國尉軍之事,她始終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因此便對沉皎的笑話和故事有些興致缺缺。


  沉皎低著頭未曾注意到蕭琅在沉思,隻自顧自地說著,想編一個故事逗她開心。外頭遽然一陣騷亂,宮人與宮衛吵吵嚷嚷,且不時傳來兵戈交擊的聲音,一下將他的思路打斷了。


  沉皎不滿的站起來,打開殿門瞧了瞧,“君後正於殿內安歇,何人在外喧嘩?”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越過人群直衝他麵門而來。


  “誰人膽敢於觀星宮造次!”沉皎眼疾手快地拔劍格擋,反手帶上了殿門,生怕驚擾到蕭琅。


  但蕭琅不聾不瞎,怎會察覺不到殿外異樣,沉皎拔劍的瞬間她已至門外,一把將沉皎扯至身後藏起來,揮袖將那道寒光止於尺外。


  待她看清來者,心中疑惑頓消,“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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