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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求情

  蕭琅那句“強買強賣”未及天黑便傳至容宣耳中,容宣聽聞此番言語氣得要死,於是便假托病名使喚蕭琅給他端茶送水,揉腰喂食。


  蕭琅見他這般幾乎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不禁有些狐疑,“你當真隻是閃到腰了,不是半身癱瘓了?”


  容宣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我若是癱瘓了你願意照顧我下半輩子嗎?”


  “這種專業的事還是找李岱、嬴涓等人來做得好……”


  容宣憤憤不已地“噢”了一聲,氣得險些當場去世,“你幹脆氣死我算了,一了百了!”


  “……不過端茶送水之事我還是做得來的,但料想那時我應該不會有太多時間用來照顧你,而是奔波在替你尋醫問藥的路上,總得治好你不是?”


  容宣聞言立刻轉悲為喜,但他依舊記得那句“強買強賣”的仇,“雖然你是那麽不情願嫁與我為婦,但你在我落難時竟未曾生出絲毫棄我而去的心思,我亦是感動萬分……”


  蕭琅聞言心虛地跳起來,“沉皎那小崽子胡說八道,你莫要信他!”


  容宣眼尾一挑,斜睨著她,“我又沒說是沉皎和我告黑狀,你作甚如此理虧?”


  蕭琅看著眼前那一臉“你接著狡辯”的玩味表情,相當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借故離開了賢德殿。


  用頭發絲想想也知道,這人指定是去找沉皎的麻煩了。


  不出所料,片刻之後,沉皎兔子似的被逼到牆角,他家師叔的麵目十分猙獰,“沉皎!你到底跟誰是一夥兒的!”


  “當然是跟師叔你一夥兒的!”沉皎乖巧地倒背著手,“但是師叔,我覺得在背後說人不太好,何況我在這裏白吃白住的,不能總跟秦王作對不是……等等!師叔莫動手,昨天的觀星筆錄我整理好了!”


  “沉皎,你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


  蕭琅失望地撇著嘴,坐在榻上翻看起竹簡,“根本無甚大事要發生,夫子慣會嚇唬……誒?這是……”


  沉皎見蕭琅神色緊繃,連忙湊上前好奇地問她是怎麽了,難道當真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你去……”蕭琅猶豫不決,想指使沉皎辦件事但又覺得不妥。“罷了,我自己去。”


  需要勞動蕭琅親自去辦的事絕非小事,沉皎不敢多問,便在旁靜等她看完。


  蕭琅閱罷筆錄,將竹簡交還沉皎入檔,臨走時囑托他準備一二,過幾天他可能要隨容宣出趟遠門。


  沉皎登時緊張起來,他感覺有事要發生,於是並未多問,趕緊跑去側殿收拾行裝,隨時準備出發。


  蕭琅回到賢德殿時,容宣正倚在床邊閱覽公文,見她來了便招招手,讓她快些坐到自己身邊來,二人分開的片刻之間他已經相思泛濫。


  “我看你像是有甚大病。”蕭琅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若是你我再多分開些時日,你豈非要死?”


  容宣斷然拒絕,“我們為何要分開幾日?我不!”


  蕭琅看著容宣舒朗的眉眼,一時竟有些不忍心,卻也不得不為之,“等你腰好了,便抽個時間回一趟書院罷。”


  “我倒是想回,哪能任性妄為。”容宣歎了口氣,他若是隨便離開伊邑回書院去,孔蓮還不得罵他個狗血淋頭。


  蕭琅思忖再三,幾乎要明示,“孔芳先生應當十分想念你。”


  容宣展開竹簡的手一頓,接著微微一抖,臉上的表情顯而易見地凝重低落了幾分,“是夫子告訴你的嗎?他為甚不親口……”


  “我讓沉皎代我隨你前去,夫子應當會派伏且師兄代他前往。”蕭琅側身靠在容宣的肩上,摟住他的腰試圖安慰他,但卻不知該說什麽。


  容宣反身抱住他的“救命稻草”,他已經長大了,或許不應當如此軟弱,但他無法克製。


  “你去多久都沒有關係,這裏有我,你不必掛心。”


  “政務公文有左右相負責,我放心不下的是你!”容宣想帶蕭琅一起去,但又不願她承受顛簸之苦,可留她一人在家他實在不放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我是一個腦子正常能夠自理生活的人!”蕭琅一向自覺良好,盡管她有時候確實冒失不成熟,但她還沒到需要人放心不下的地步。


  “這無關年紀,即便你到七老八十行將就木之時我依然放心不下你。”容宣親了親蕭琅的額頭,“東海郡路途遙遠,我不願你再去那裏,你這次便留在家中,我請嬴涓進宮守著你,我相信他不會越禮,更不會棄你不顧。”


  “不行!”蕭琅回絕道。


  雖然容宣願意為她讓步,但既然這人對嬴涓的心思芥蒂,她不能不知避嫌,尤其容宣還撈了嬴涓一把,這讓她覺得今日私自帶嬴涓去玩很是對不住他,日後應當更加注意分寸才是,豈能再得寸進尺。


  於是,蕭琅想起了李岱,“請阿涓進宮不方便,你若實在不放心便請太醫令好了,一向是他為我診治,最是了解不過。”


  容宣點頭稱是,心裏亦是鬆了口氣,他就知道他沒有愛錯人,琅琅果真是向著他的!


  蕭琅的一番話衝淡了容宣心底悲傷不堪的情緒,令他摻雜了一絲小小的雀躍。“那我明日一早離宮,學宮首次論道我便不參加了。”


  “是,希望你……回宮越晚越好。”人總是要離開的,也總有人要離開,旁觀者清,能說能做的也不過了了。蕭琅握住容宣溫涼的手,輕聲安撫道,“即便他有一日離你而去,但總歸不會走得太遠,有時你依舊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便如同我在東海時一般。”


  容宣啞然失笑,“這便是你尋思好半天想出來的安慰之辭嗎?”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絕非甚安慰之辭!其實我還沒有想好怎麽安慰你……”


  “夫人你太傻了!”容宣看不下去了,俯身上前,“來,我教你。”


  蕭琅嫌棄地推開他,“起開!但凡你多少要點兒臉這世間還能再少些糟心事。”


  ……


  時至次日清晨,天色未亮時容宣便吻別睡夢中的蕭琅,與沉皎乘上了去往東海郡萬儒總院的車馬。待東方既白,兩人已然走遠。


  直到天色大亮,蕭琅被一名女官推醒,她神色茫然地坐起來,問其發生了何事。


  女官戰戰兢兢地貼地俯首,“君後贖罪,是少上造在明德殿前請罪,請求麵見君上。”


  “哦,”蕭琅鬆了口氣,又躺了回去,“君上回書院了,他現在騎馬去追應該能追上。”


  “君後,少上造是來請罪的。”


  蕭琅捂住耳朵轉過身去,“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嘛!”


  “寺人恒吩咐臣下務必服侍君後起身。”


  蕭琅煩躁地撓著頭,“龍非來請罪?”


  “正是,少上造帶了一張弓來,寺人恒請您務必親自處置。”


  龍非為了張煒那廝竟願意將“龍風”獻給容宣?

  蕭琅登時鯉魚打挺,深覺此事棘手,十分不好辦。


  容恒在殿外候久,見蕭琅終於裝扮整齊出了門,他連忙迎上前去,“少上造定是為了張煒來的,那張弓臣下未敢接下。”


  “聰明!”蕭琅想學著容宣敲一下容恒的腦殼,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夠不著。


  想當年她還能摟著這人的肩膀胡謅八扯,現在她當麵說句話都得抬頭仰視,心中不禁陡生滄桑之意。


  二人快步趕到明德殿前,龍非已在那裏跪了將近半個時辰,手中高高捧著個蓋了黑布的物件兒,看形狀應是“龍風弓”無疑。


  蕭琅蹲在龍非麵前,“張煒進去了嗎?”


  龍非被問得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問張煒坐牢了沒有,遂答說,“進去了。”


  “你是來求容宣將他放出來的嗎?”


  “怎麽可能!”龍非頓時炸毛,“要不是看我家良人的麵子,我早把這廝的狗頭擰下來當球踢了!”


  “那你跪在這裏做甚?”蕭琅沒好氣地踢了他一下,“讓外人看見還當你是徇私來了。”


  “他調戲……我賠罪……”張煒幹的那事龍非實在說不出口,遂直接將弓塞給了蕭琅,“君後寬……呃寬……”


  眼看他“寬”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容恒隻得出言提醒,“寬宏大量。”


  “啊對對,就是這個!”龍非緊張地搓著膝蓋,出門前父親教的話他說不上一句都沒記住但忘了九成是有的,寬宏大量後麵是什麽來著?

  蕭琅不想聽龍非說那些場麵話,“你趕緊起來,這般實在不像話,容宣不在家,我可不想被禦史罵苛待朝臣。”


  龍非一副傻兮兮的表情,“啊?他們為啥要罵你?”


  “因為你跪著。”蕭琅示意容恒將這人拖到明德殿裏去,求情也好請罪也罷都進屋再說,外頭一直飄著小雪,龍非不嫌地涼她還嫌風吹得冷呢!“容宣回書院了,你歇會兒便回去罷。”


  “君上回書院了?”龍非感覺莫名其妙,忽然大驚失色,“張煒不會也得罪了儒生……”


  見其有所誤會,容恒忙同他解釋,“其實是孔芳先生……”


  “他得罪了孔院長?”龍非瞠目結舌,氣洶洶地衝往宮外,“我要這王八犢子的狗命!”


  “龍非!”蕭琅徒勞地伸了下手,又悻悻地縮了回來,“這人從少年到中年一如既往地莽撞衝動,這般卻能百戰百勝,當真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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