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我們兩清了
吃飽了飯之後果然舒服了一些,精神也稍微好了一點兒,於是沈南枝就聽見門外輪值的人似乎在換崗,有雜亂的腳步聲交替著。
慕容楚剛剛才來過,短期內應該不會再來了,一時間計上心頭,她正打算喚一聲外麵的人進來。
忽然,接連兩聲悶哼在門外響起,繼而就是衣物摩擦的聲音。
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目光熱切的看向門外。
這些響動不過頃刻間,很快,眼前那扇門就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入眼是躺在地上的兩個壯漢,接著,旁邊快速的閃進來兩個人,一人拖著一個人往屋子裏躲,另外一人配合著去關門。
做好這一切之後其中一人快步走向沈南枝,而另外兩人便避開沈南枝的視線與地上二人換了衣裳。
“安寧縣主,您還好嗎?”
此時,心裏那種猜疑終於確定了,李覓的人來了!
還好,他們活著。
“屬下來遲,日後再去世子那裏領罰,如今先帶縣主出去。”
話罷,顧忌著她身上的傷口,便伸手將人橫抱在身前,招呼那兩位已經換好衣服的人為自己掩護。
一直到出了房間沈南枝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這個小房子是在一座崖上,周圍被木樁重重圍住,往前十步便是懸崖,四處懸空,能離開的唯有眼前一座看起來年久失修的吊橋。
崖底的風呼嘯著卷上來,細細聽來,像是在哀鳴。
三個暗衛顯然是已經把這裏的路探清楚了,出來之後一路往下奔跑,竟無人阻攔。
等到山腳下的時候才遠遠看見還有兩人守在那裏,時不時轉頭打量四周,十分警惕。
沈南枝感覺到抱著她的那個人渾身僵硬著,耳邊的心跳如擂鼓般,但是腳下的速度一點兒也不減,直直飛掠過去。
忽而,那兩個人把目光投向這邊,竟是已經發現了四人的行蹤,並且迎了過來!
沈南枝一顆心忽然一滯,緊接著又長長的舒了口氣。
因為來人居然和他們會做了一隊,互相點頭暗示,之後一致朝著山寨的後山而去,後山還未有人走過,是以山路布滿荊棘。
另外四人兩個在前方開路,兩個在旁邊護著沈南枝,生怕亂枝雜葉再傷到她。
剛下過大雨,林子裏濕潤路滑,幾人走得十分艱難,四周寂靜,讓人仿佛掉進了深淵,打心底裏生出一種極其不適感。
這種感覺讓他們下意識更加快了腳步。
誰也沒有發出聲音,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極重的腳步聲。
足足走了近三刻鍾,沈南枝感覺自己被顛簸得渾身的骨架都快要散了,終於聽到抱著自己的人低聲安撫道,“快出林子了,安寧縣主放心。”
“你們真慢。”
隨著聲音落下,不遠處一道男聲散漫的響起來,在這漆黑的夜裏,那聲音像是一股寒風直直的從耳朵灌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那四個暗衛聽見聲音之後反應極其迅速的將沈南枝圍在了中間,漆黑的夜裏劍光閃閃。
“江瀾,你背叛世子!”
也不知是誰大喝了一聲。
沈南枝卻忽然覺得耳朵裏嗡鳴了一下,慕容楚居然是李覓的人?
她這樣想著,身體下意識一僵,微微昂起頭去看前方的那個人。
似乎此時才忽然真正認識他,她從沒想過,李覓這個人手下居然也會出叛徒。
慕容楚聽見這聲質問,極輕緩的嗬笑了一聲,卻並未反駁。
好在他並沒有帶人來,而是自己孤身前來,也不知是他過於自傲還是太低估了這幾人,懷裏抱著的琴一橫,隨手便撥出幾個音。
平日裏在人前他總是慣用長劍,唯有在這種黑夜裏才會取出自己的琴。
幾個音被冠以內力,不過隨意撥了撥便讓沈南枝感覺腦袋裏有一根弦驀地斷了。
“一起上吧,共事幾年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以你們如今的傷勢,想來在我手上撐不過多少招。”
他說這話的時候幾人已經提劍上去了,他們深諳戰場上死於話多的道理。
況且,他沒有胡說,以他們如今的傷勢在他手上實在是撐不了多久。
然而這些人配合十分默契,抱著她的人也並不需要對方多言,在幾人纏鬥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帶著沈南枝從另一個方向逃開了。
若說先前幾人隻是盡力,那麽此時此刻,感受到生命的威脅時,那人顯然是已經達到了自己身體的極限,縱身躍出林子,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
他這樣不要命的跑法,哪怕是最後逃出去了,身體也會因為極度損耗而死。
沈南枝想讓對方停下來,但是無數的枝葉嘩嘩打在臉上,讓她完全無法開口,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告訴她,整張臉都被劃花了。
她被護在懷裏尚且如此,那護著她的那個人呢?
自重生以來,沈南枝很少會因為哪些人的付出而感到震撼,但是眼前這個素未謀麵,隻因為李覓一句話就把命交出來的人讓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她忽然開始反思,為了那些所謂的真相真的值得嗎?
如果不是為了阻止三皇子,如果不是那尚未泯滅的良心驅使她去為那兩位枉死的少女找到真相或許就不會有這些隱患了。
可是重來一次,她想,自己還是會這樣做。
前世沈家就是被冤死的,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看著兩條活生生的人命被這樣含糊的當做別人的工具而枉死。
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三皇子達成自己的目的。
另一邊,膠戰的幾人忽而被慕容楚一下子震開,紛紛跌倒在地。
那個藍衣白衫的年輕男子孑然立在中央,手裏的琴被斜斜抱住,卻忽然沒了動作。
他傾耳去聽身後動靜,察覺到沈南枝二人早已走遠了,竟沒有像幾人以為的那樣追出去,而是奇怪的往山上繼續走去,絲毫不顧身後幾人可能隨時反撲。
走得幾步,他忽然急促的笑了一聲,聲音裏帶著莫名的蒼涼,無數種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匯成嘴角一抹自嘲的笑。
腳下濕滑,他似乎是一下子沒站穩,忽然腳下一滑,狼狽的倚靠在旁邊的樹幹上,轉頭看向漆黑的山腳,那裏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但他還是專注的看著。
“沈南枝,你救我一命,今日我最後放你一次。你被我砍了一劍,就當是償還壞我大事的債吧,當日雲城救你一次,如今放你一次,我們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