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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寧國公之孫、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暴斃而亡, 其子賈蓉哭請回了在道觀修行的祖父賈敬。賈赦幫著料理喪事,寧國府遂開始請欽天監陰陽司來擇日, 並延請僧道辦法事。薛家的木店送來幾副上好的杉木板, 賈敬挑了一副即命解鋸糊漆。靈堂內哭聲搖山振嶽,賈家的親眷悉數集聚。


  賈蓉年少, 賈敬久不入俗世,下頭幾個管事便有心趁機撈上一筆。誰知賈敬幹脆將事兒交給賈赦,賈赦轉手交給自己的老帳房。


  老賬房正是當年賈璉薛蟠挑選的那位, 眼睛裏不揉沙子, 賴升等人的手段皆是他早年玩剩下的。寧國府豪奴行事比別家囂張,素不遮掩,橫豎沒人管, 這老帳房心裏門清。遂笑容可掬喊賴升過來道:“賴管家, 我的本事你也清楚。今你們老爺沒了, 我們老爺不過是個幫忙的, 過後就走。不若辛苦這一個月, 過後你們隻管照舊, 橫豎不與我們那頭相幹。”


  前兩年賴家被賈璉狠狠收拾了一番。賴大吃了官司,賴升使力氣送銀子皆不中用。終不但人已斬首, 家產也抄幹淨了。賴嬤嬤老來喪子,身子登時撐不住,如今已漸漸露出下世的光景。這老帳房是賈璉的人, 賴升恨他恨得牙根癢癢。饒是如此, 縣官不如現管, 眼下還是得忍著。遂假惺惺答應了,回頭該如何如何。


  老賬房忙著料理喪事,自然沒功夫查他。故此拿著當年賈璉留下的貼子去了一趟王家求王子騰幫忙。王子騰自知他們想趁機整治寧國府,樂得搭把手。


  既是賈珍沒了,京城權貴連四王八公在內,各府皆來吊唁。頭七第四日上,忠順王爺打發陶瑛來了,下午楊王妃打發小世子再來一回。旁人暗地裏發笑,吊個唁都能看他們家的熱鬧。


  又過了兩日司徒暄才扮作剛剛抵達都城的模樣,回府見過母親、世子等人後,進宮求見惠太妃。


  另一頭,金陵薛家門口來了個老仆模樣的人,自稱姓李,要見薛蟠。門子說大爺不在,這人笑問:“姓趙的那個小姑娘在不在?”


  門子忙說:“趙二姑娘麽?這會子大約上課呢。”


  “告訴她是我李叔,她自然知道。”


  門子遂入內去尋趙茵娘。


  不多時趙茵娘便跑了出來。來人果然便是聖人跟前的掌案太監李叔。趙茵娘與他互瞧順眼,請去自己院子玩兒,順帶打發人往天上人間喊薛蟠回來。


  李叔這是第二回來金陵,卻是頭一回進趙家的院子。堂屋不大,亦無奢靡富貴之相,卻有趣的很。案頭擺的是大觀窯的大青瓷梅瓶,多寶格上放著琳琅滿目的外洋海貨,並有七八種矮珊瑚樹、不知數目的貝殼海螺。三個豎掛的木框中粘著許多蝴蝶。牆上掛了兩幅畫,一副是西洋油畫,一副竟是吳道子的真跡!

  李叔不覺立在跟前看:“趙姑娘,這畫兒是哪兒弄來的?”


  茵娘道:“跟薛大和尚要的。”


  李叔點頭:“他倒真舍得給你。”


  茵娘道:“這玩意是我叔看上的。他若自己要去、未必能要來,我們小孩喜歡的薛大和尚都給。”李叔不覺莞爾。


  不多時薛蟠和徒弟覺海匆匆趕回來。茵娘正在教李叔玩彈性碰撞球,還挺開心。幾個人打過招呼,覺海領著侄女出去爬梅花樁,下人進來送茶。


  李叔看著薛蟠正色道:“不明師父,雜家問你,你可知道蕭四虎此人。”


  薛蟠微驚,隨即滿臉都是“貧僧懂”的表情。“知道。李叔想要他的聯絡方式麽?此人價錢還算公道。額,稍微貴了一點。不過他答應了都能做到。”


  李叔似笑非笑道:“你跟他做過什麽生意?”


  薛蟠拉出一個假笑:“這個就別問了吧。跟蕭大俠做的又不是什麽見得人的生意。”


  李叔哼道:“雜家就知道是你。”


  “啊?”


  林皖的親戚裏頭,能跟綠林人做保鏢生意的,隨便掐手指頭算算就知道是誰了。“除了保鏢~~你還讓他做過什麽。”


  薛蟠摸摸光頭,老實道:“殺人。”


  “殺了誰?”


  “一個親戚。殺了人、給縣太爺行賄避罪,冤魂不散。後來還拉了個無辜的孩子替死。”薛蟠苦著臉伸出兩根手指頭,“兩條人命都沒升天。這事兒還真不怪貧僧,怪吏部尚書。”


  李叔施施然吃茶。


  “還有都察院。”


  李叔放下茶盞子。


  “還有當時的應天府尹。”


  李叔拍案:“再數下去滿朝文武都得讓你拉上。”


  “與人家武將什麽相幹?”


  “罷了。”李叔道,“如何聯絡此人?”


  薛蟠趕忙給出熊貓會的聯絡酒樓。“您跟酒保說有生意找蕭四虎就行。”


  李叔點頭。也不留下吃飯,拿起腳走了。


  誰知到了那兒一問,酒保說:“蕭大爺近日不接生意。人家命好,養了個出息兒子。送兒子進京趕考去了!”


  李叔啞然。半晌才問:“那他日後還做生意不?”


  “不知道。”酒保道,“若他兒子沒考上大約就不做了。若考上必然還做。”


  李叔想了想,笑道:“小哥可是說反了。若蕭公子考上了,日後要做官。為著兒子的顏麵,蕭大俠自然不做綠林行當。”


  “沒反。”酒保道,“蕭大爺可是有錢人。若蕭少爺沒考上,他們爺倆回老家做個富翁挺好。若考上了,既要做官、少不得給上峰送禮。送禮得多少錢?蕭大爺還得再做幾年生意。等蕭少爺官兒做大了,不會隨便被人擠掉了,再歇著。”


  李叔呆若木雞。


  酒保接著問:“我們這兒還認識別的大俠,價錢比蕭大爺便宜得多,做事幹淨利落嚴守機密。老爺想做什麽買賣?”


  李叔愣了半日,忽然笑搖頭道:“天下人沒誰是傻子,皇帝才是傻子。”


  酒保道:“不可一概而論。天下人有傻有不傻,皇帝也有傻有不傻、或時而傻時而不傻。人活在世上,左不過‘難得糊塗’四個字。誰又容易呢?”


  李叔連連點頭。“你倒明白。”乃思忖道,“我若想殺官兒,可有人做麽?”


  “得看什麽官。”酒保道,“沒來曆的容易,小官便宜大官貴。有來曆的官兒不論大小,通常沒人接。除非湊巧遇上高手想金盆洗手前幹最後一票,乃是極難得的。”


  李叔納罕道:“這是何故?”


  酒保道:“那是一錘子買賣。有來曆的人物死了,後台必然追究。天下的捕快也不都是酒囊飯袋,生意沒法再做。最後一票先收足了錢,安排好逃走線路並日後的藏身之處,若追兵厲害還得跑去西域外洋,麻煩的很。”


  李叔又點頭。想了會子問道:“皇帝家的人敢殺麽?”


  酒保一愣:“我們這兒沒遇上過。”


  隔壁桌有個漢子道:“皇帝家的人自然是皇帝家自己殺,輪不到外人。”


  另一個道:“殺皇帝家的人雇主十成十會滅口,誰又不傻。”


  再一個道:“若錢夠下半輩子使,活計安排得巧妙,也能做。隻是他們這鋪子不敢拉線。”


  酒保回身向他打了個千兒笑道:“大爺可放過我們吧。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鹽鐵的心,腦袋成日提在手裏。在場若有翅子窯的兄弟,煩勞裝聾作啞則個。”眾人大笑。


  李叔久居深宮,不知綠林是個什麽模樣,今兒也算大開眼界。遂坐了大半日。他耳力好,聽四周人來人往頗為有趣。


  忽然外頭走進來一個頭戴紗帽、寡婦模樣的女人,嬌聲笑問:“掌櫃的,懸賞冊可有新添?”


  掌櫃的忙走出道:“有,前日新添了一條。娘子進來瞧瞧。”乃領著女人進去了。


  李叔遂向酒保打聽。原來這兒有個懸賞冊,各色人等均可來懸賞、懸賞的目的亦形形色色。李叔好奇,也想看看。酒保道:“大爺須等那位娘子出來之後。每回隻能有一個人看。”


  不多時女人便走了。李叔跟著掌櫃進了裏屋。原來懸賞冊並非一個冊子,而是兩麵半牆。牆上齊齊整整貼著懸賞單子。


  李叔掃了一眼,笑問:“起初想必隻有一麵牆?”


  掌櫃的回想道:“不足一麵牆的時日還不到兩個月,多時四麵牆都貼滿了。”


  李叔從頭細看,這懸賞單子當真什麽都有。找人的、找狗的、偷東西的、查線索的,甚至求代做絕妙詩詞文章的。多半畫了圖。李叔看著一張單子不禁失笑。那上頭寫著:家叔王六狗,河北順平縣人氏,因失心瘋離家出走,懸賞五十兩紋銀。下頭描的人像正是京城日前正在懸賞通緝的殺人逃犯,死者家中懸賞二百兩。


  第一麵牆正中貼了張單子,寫著:本帖常年有效。尋靈龜、白鹿、白狼、白虎等祥瑞靈獸,價錢麵議。看到第二麵牆時,有張單子上赫然寫著“姚經堂”之名,並敘述其籍貫容貌年歲,懸賞五千兩。


  掌櫃的見他盯著那張看,道:“這單子已掛了有兩年多,先頭有人撕過,卻是同名同姓,遂重新貼出。如今也不知要不要取下來。”


  李叔森然道:“為何要取下來。”


  掌櫃的渾然不覺。“懸賞之人已失蹤。縱然尋到這位姚先生,上哪兒領錢去?”


  李叔冷笑一聲,從懷內取出一物在掌櫃的眼前晃了晃。掌櫃的嚇得蹬蹬蹬後退好幾步。李叔沉著臉道:“懸賞的是誰。”


  掌櫃的趕忙跑去隔壁屋子。李叔緊跟著。隻見隔壁皆是大櫃子,櫃中密密排著卷宗。掌櫃的從裏頭抽出一本來,翻到一頁遞給李叔。李叔看上頭寫的是:第三七九號,會鴦閣謝嬌嬌娘子。下方有個藍色的章子“中”,備注寫的是去年十一月初六。章子和日期外頭又有紅墨圈掉,寫了“重名不中”四個字。


  李叔點點頭,重新回到外頭。才剛負手抬頭要接著看,忽然問道:“薛家的不明和尚可在你們這兒懸賞過?”


  掌櫃的道:“有四張,都還沒人中呢。”


  李叔額頭青筋一跳,聲音略有異樣。“哪四張?”


  掌櫃的指道:“那張長期有效求瑞獸的。”李叔嘴角微微翹起。“那張找大黑狗大黑和小花狗朵朵的。”李叔翻了個白眼,有些不怎麽期待後頭那兩張了。“還有這張。”李叔一看,那上頭寫著:重金求小姑娘吃了不長胖點心方子,謝銀二百五十兩。李叔想起方才趙茵娘跟自己吐槽薛家兩個妹子皆胖若小豬,哈哈大笑。


  掌櫃的等他笑了會子才指最後一張。隻見這張貼在第三麵牆上,寫著:求預防幼兒天花之法。懸賞三萬兩白銀,乃整個懸賞冊最高。“不明師父說,他有個小外甥女兒快要出生了。孩童出花兒甚是麻煩,盼望求個好方子。”


  李叔點頭:“出家人終究心善。”


  乃接著看。多是些尋常百姓雞零狗碎的事兒,疑心丈夫在外頭有小妖精、疑心媳婦在外頭有奸夫的竟占一小半。懸賞次高的便是謝嬌嬌那條。


  旁的皆無用,李叔看罷負手而出。腦中忽然想起一事:不明和尚的外甥女兒尚未出世,他怎知是男是女?乃回身問掌櫃的:“你方才可是說錯了?不明師父說的是外甥快要出生?”


  掌櫃的道:“小人沒說錯,是外甥女兒快要出生。”


  “他那單子何時貼的?”


  “小人記得清楚,今年正月十六。”


  李叔挑起眉頭。


  走回酒樓中,又有個戴紗帽的女人正氣哼哼的跟酒保鬧呢。“讓你找人手,哪來那麽些廢話。”


  酒保勸道:“橫豎不與我相幹,我何必管呢。多做一單生意我們還多得一份抽頭。我隻覺得,姑娘這錢花得不劃算。”


  李叔悄悄跟人打聽情形。原來這姑娘相好的男人悔婚,偏他要娶那位非但模樣難看,還性子驕縱、不會做針線。姑娘覺得憋屈,想雇殺手殺了負心漢。


  掌櫃的聽了低聲笑道:“我才不信那男人會特特挑個醜女娶。”


  有人道:“醜女她爹有錢。”


  “原來如此。”


  忽見一人站起來朗聲道:“那人不娶你並非你比不上他媳婦,乃是他瞎了眼。姑娘何須為另一個瞎子白花這麽許多銀子?留著買衣料子不好麽?”


  眾人紛紛說:“這位兄弟言之有理!”


  “姑娘若不想買衣料子,買酒請我們吃也成啊!”


  姑娘撲哧笑了。半晌,點頭道:“各位說的是。何須白花那個冤枉錢。今兒大夥兒的酒錢我請了!”


  “好——”


  “多謝姑娘——”


  酒館裏一片歡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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