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心病還需心藥醫
濃鬱的藥味能滲透肌膚及心肺,清風小心翼翼地進去。
我跟在她後麵,進了花廳,再是寢室。
床上微降起的,就是秋月。
走近一些一看,真的駭人,那還是秋月,那個漂亮的女子嗎?
枯瘦得讓人看了心都痛了,緊閉著雙眼,一臉的枯黃。那臉小得隻有巴掌一樣,怪不得大夫說秋月可能過不了三月份了。
一個女人,要多大的打擊,才能如此的人不人,鬼不鬼。
“表小姐。”清風輕聲地叫著。
我幾乎感覺不到秋月有活著的氣息,然而她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話。
“小姐來看你了,表小姐,你聽得見嗎?”清風俯下頭,在秋月的臉側說著。
她聽見了,隻是,好吃力,隻能動動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睛睜了睜,沒有睜開。
骨瘦如柴的她,是我萬萬想不到的。
我也曾想過很多種見到秋月的場麵,秋月恨我,我知道,我想見了她,指不定會讓她冷嘲熱諷一翻。卻不知道,她會變成這樣。
“清風,秋月怎麽會這樣呢?”心裏的氣哽住,好難受,好難受。
清風擦著秋月那枯瘦的手,輕聲地說:“表小姐是去了冷家,回來就一病不起,現在隻是每天吊著藥,灌進去才能到現在。”
我好想逃開這裏,這裏有一種死亡的味道,死亡的爪牙在舞動著雙手,要將床上的女子給抓了去。
她無力地在反抗,她在期待著什麽?
我坐下,怔怔地看著她。
傻丫頭,你爭來爭去,爭到什麽?不是你的,你就放不開嗎?你以為冷夜非會是一個有情的人嗎?
錯了,錯了,傻丫頭啊,生命怎麽可以這麽輕視呢?
“我回來了。”我靜列地說著,看著她的睫毛撲閃,臉有些扭曲。
我笑,能反應,證明還是腦子裏有些清楚。
“你要活著,不能讓我也看不起你。”
她的手指,想抓起,但無力。
清風趕緊說:“小姐小姐,千萬不要再刺激她了,要是讓夫人知道了,夫人會不高興的。”
門口的風一吹入,有些冷,影子投了進來。
清風不想讓孟夫人知道,偏孟夫人就來了。
銳利的眼神看著我和清風,清風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頭越來越低。
“清風。”孟夫人淡淡地叫:“你先下去。”
清風看看我,有些不安還掛在臉上:“那個,小姐,我先下去了。”
放下簾子,隻留下我們三個呆著,秋月是動也不動,我看著孟夫人,在她責難的眼神裏,我越發的覺得有種窒息的感覺。
她看著秋月,眼淚一滴一滴地流:“我可憐的女兒。”
“我真羨慕她。”我輕淡地說。
她哭著,有些發抖:“賤人,你說什麽?如今我的女兒躺在床上,茶飯不入,你還說這些風涼話,要不是我兒子,我就跟你拚了這條命。”
她很激動,說話的時候,連手都顫抖著。
我深吸一口氣:“我羨慕秋月,是因為,有一個還關心她的娘,她可以把你們都遺棄,可是你們不曾把她忘記,有人關心,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而我,沒有躺在床上,沒有就要一命嗚呼,我的爹娘見了我,也是匆匆地轉頭回避,叫我如何叫得出聲。
為什麽呢?為什麽呢?我不得知啊,我這名聲,比死了女兒還要讓他們覺得難受嗎?
孟夫人一怔,也沒有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
看著秋月,淚一直地流,哀怨地說:“我的秋月,你醒醒啊,你睜眼看著,這個你最討厭的女人,如今來看你,向你示威了,隻要你能醒來,你就能壓倒她,秋月,我的女兒。”她抓著秋月的手,不斷地親著。
是啊,如果我能刺激到秋月,讓她醒來,讓她有鬥誌,也是可以的。
隻是,我不是她的良藥,她依舊是有心而無力。
我長歎:“秋月,你好自私,連我都瞧不起你,我娘不會為我這樣哭,可是我還活著。可你呢?你覺得為了他,值得嗎?”
孟夫人停止了哭,有些怔怔地看著秋月。
抬頭看著我,我輕聲地說:“對不起,孟夫人,我先告退了。”
她不允許我叫她姨娘,我就隻能叫她孟夫人。
大多的時候,因為孟情,所以她忍受了我的存在。
我正要出去,她突然卟通地就跪在地上。
我嚇了一跳,過去扶她:“孟夫人。”
“我們孟家,為你做了不少的事。”她抬頭,很直接地說:“如今我也給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秋月。”
“你快起來啊,地上冷,孟夫人。”
她不起來,抱著我的腳求哀求著:“米米,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兒,現在隻有你能幫我救救她,你也知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就當是可憐一下我,救救她,我不想我的女兒有什麽事,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團肉啊。平素我最疼著她,由得她去,隻要她喜歡做的事,我都會由得她。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我不想沒有她。”
一向高高在上的她,為了女兒會向我下跪。
我很感動,拉著她:“孟夫人,你先起來。”
“求求你,米米,求求你答應。”
“我答應。”沒有多為難她,我很爽快地說。
她還有些不相信:“米米。”
我輕笑,歎息地說:“我知道,心病還須心藥治,就算是你不求我,我也不會喜歡看著人眼睜睜的在我的眼前死去。秋月是孟情的妹妹,也是我的表妹。”就算不是為了,為了孟情,我也得去求冷夜非。
沒有什麽,我和他,不會再有以後,求人求事,也隻是有事說事。
孟夫人嗚嗚哭了出來,我眼眶裏也濕潤潤地冒著淚。
如果我的娘,能有這麽對我,那多好。
“我會的,隻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請到他。”這是我擱下的話。
我不能說絕對,隻能去嚐試。
趁著孟情出去談生意,我帶了清風就去冷家。
我不想讓他知道,免得他心裏不愉快,我知道他也很努力,隻是冷夜非是不會給他麵子的。
至於我,我也不知道,總之,最狠的話最狠的情,我見識過,求人,並不難。
清風打著傘擋雪花,雪很厚,我們走得很慢。
清風不解地問我:“小姐,表小姐真的還能活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還去,那姓冷的可是很狠的。”清風一臉的懼怕。
冷夜非說她,可也沒有留過半分情麵。我攏緊衣服,不讓自已凍著:“凡事,都要去努力嚐試一下,能不能是天注定了,但是自已想想,以後就不會後悔。”
“嗬嗬,我知道了。可是表小姐對你可不好。”
我笑出來,這清風啊,無奈地搖頭:“你不知是笨,還是聰明。”
“當然是聰明了。”她也愛聽好話。
“你還學會了貧嘴,快到了,清風,到時你不要說那麽多話,知道嗎?”我怕她知說,到時我不好收場。
總之,我求求他,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罷了。
拿什麽我也不會去跟他交換,秋月那麽看不開,那是他們的命了。如果他不肯,隻能說他的心更加的殘忍,我越發要看得清透才是。
自輕自賤,能怨得誰。孟情沒有跟我提過秋月的事,也隻有他不在,孟夫人才來求我。
冷府還是那樣,高大,透著一種孤寂而獨立的感覺。
我平複所有的心情,看清風敲著大門。
看門的有些驚訝,看到我與清風有些不知要怎麽辦一樣。
“喂,我家小姐找你們二少爺有事。”清風大聲地叫醒他。
“哦。”他點頭:“我馬上去問問少爺。”
與清風站在外麵等,我抬頭看著這熟悉的天,還透著冷意。
先出來的,不是他,而是青青。
她長高了很多,興奮地叫著:“姐姐,你回來了。”
笑著,叫著,跑了過來,眼淚刷刷地就流下來了。
我笑笑地叫:“傻孩子,青青,你哭什麽啊,不喜歡看到姐姐嗎?”
“喜歡。嗚……。”越發哭得傷心。
我想蹲下身抱抱她,穿得太多衣服了,又有點難,隻能輕撫著她的發:“青青長大了很多,怎麽還哭啊。”
“姐姐不見了,青青想姐姐。”她嗚咽地說著。
讓我打心裏笑,孩子的感情純真的不摻什麽雜質。
擦著她的淚:“青青不哭,姐姐給你好東西吃。”取出吊在腰間的小玉瓶,倒了梅子給她:“來,吃吃就不哭了。”
她吃著,還是淚水一個勁地流。
哎,真是孩子,真是讓人疼。
“姐姐,你肚子大了。”她抬頭看著我。
我柔和地笑:“因為姐姐肚子裏有個小家夥,所以就變大了。”
“真的嗎?他怎麽鑽進去的,姐姐,重不重啊,要不,先放下來。”
笑得我樂不開支的,那能說放下來的呢?
“讓你感覺一下。”拉開大衣,讓青青貼著小腹。
“好暖哦。”她仰起頭笑,臉上還掛著淚滴子。
我笑著拿過清風遞上來的帕子給青青擦眼淚,清風怕什麽啊,手還發抖,人還往我後麵躲的,冷夜非會吃了她啊。
他先叫喚出聲:“米米。”
我點點頭行個禮,還看著青青說:“我來,是想求你一件事的。”
“進來再說。”他有些急切,有些興奮。
我輕笑,搖了搖頭:“不用了。”
他忽然笑:“那你回去吧,青青,進來。”
“冷夜非。”我抬頭看他,看到他眼裏的一片傷害,有些好笑。
他眨眨眼,冷淡地說:“沒有誠意,何來幹甚,青青,進來。”
青青不敢不聽他的話,拉著我的手哀求著:“姐姐,進來嘛,青青會寫很多的字了,青青寫給你看。”
我想了一下說:“清風,我們進去吧。”
“小姐啊,小姐。”清風一臉的害怕。
我示意她撫著我,膽小的清風,還發什麽抖,不是她扶我,而是我扶她了。
冷府裏的一切,還是我所熟悉地,在這裏住了好幾個月,我自然是知道。
他走在我的麵前,依然是那麽孤傲,可是我的眼神,不再追隨著他的背影。
走上前去,他可能會是一種麵孔,背過身,他會是一種冷絕。
進了廳,也是一室的暗然清冷。
他坐上主座,神思恍惚地看著我。
輕淡一笑地坐在下麵的椅子上,我開門見山地說:“冷少爺,我這次來,是專門來求你一件事。”
“先喝杯茶吧。”他招招手,眼神有些炯炯然地看著我。
沉寂了那麽久的秦淮,沉寂了那麽久的冷夜非,看到我,是不是看到仇恨之火又升了起來。
二個丫頭極快地就送上香茶,我看了一眼,沒喝,還繼續說著:“冷二少爺,大夫診治秋月,說活不過三月,心病,還須心藥,我來求你,去看看秋月。”
“喝茶吧。”他下巴一把,指著我的茶。
我搖頭:“對不起,有孕在身。孟情不讓我喝茶。”並不是我嫌棄他的茶,不屑再吃冷府的任何東西。其實也是,我也不想與冷夜非有什麽來往了。
他眸子頓時射出銳利的光芒,刺在我的肚子上。
“他的孩子?”他問。
心裏冷得很,卻沒有生氣,沒有悲哀,有一絲絲自我的嘲笑。
原來在他的眼裏,在他看來,我就是一個低賤的女人,可以離開他,然後我可以馬上就勾搭上一個男人。
淡淡地看著他,這不是在罵我嗎?
淡定地說:“我來,是求你去看看秋月的,不是聽你問什麽的,冷二少爺,我想告訴你一句話,人不能太絕情了,清風,我們走。”
我站了起來,清風趕緊過來扶著我就要往外走。
他有些不悅地說:“你不是來求我的嗎?”
“話已到此,你肯不肯去,是你自已的事。”
“還是那麽高傲。”他冷淡地說:“求人也可以這樣。”
求人要怎麽樣,冷夜非的眼裏,求人的人,就是要低人一等嗎?
這並不難,即然來了,我也不想一事無成。
我轉過身,抱著肚子跪了下去,恭敬地磕頭:“求求你,發些善心,救救秋月。”這樣求他,很虔誠了吧。
“或許對你不重要,對我也不重要,但是對她的父母,很重要。”
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杯子往地板上一摔。“哐啷”的一聲,杯子四碎,水漬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