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她再也不會原諒他
在溫泉的那一晚,她幫著默默跟在溫泉幽會的周容康大鬧了一場,心情甚好。陸雲生跟宋寒從外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酒氣,臉色潮紅。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反感的讓開,他自顧在桌邊坐下,說:「乖,給我倒一杯熱水。」
在賓館哪來的熱水,她皺了皺眉,本來想打電話叫吧台送上來,但是現在已經晚了,她拿了簡易燒水壺接了水插在插座上,門外又有服務生敲門,是周容康為了表達歉意,叫人送了支紅酒過來。等她熱水燒好,陸雲生已經叫服務生開了酒,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樂乎。
她捏著杯子恨不得將手裡的開水潑在他臉上,但是又想幫默默套點話,忍了忍,在他身邊坐下來,杯子往桌上一摔。
他挑眉看她一眼,湊在她耳邊,輕輕說:「再教你一件事,要殺一個比自己能力強的人,就要先麻痹他,酒精和甜言蜜語就是最能麻痹神經的,放鬆警惕的。」
夏茹伸手拿過紅酒,又給他倒了一杯,漫不經心說:「那你對我甜言蜜語,又是為什麼?難道我比你強?還是麻痹了我的神經之後,再給我一個痛擊?」
他酒杯停在嘴邊,慢慢說:「你呀。」仰脖將整杯酒倒入喉嚨里,夏茹還在炯炯的盯著自己,緩了半晌卻文不對題道:「以前三哥最喜歡找我拼酒,我們兄弟倆可以喝一整晚。」
夏茹不知他提任三是什麼意思,沒有接話。陸雲生站起來,他身體微微晃了晃,伸手捏著她的肩,曖昧笑道:「你不打算扶我一下么?」
她才站起,他就撲倒在她身上,兩人一起滾在地毯上,他撐起身醉眼迷離的看著她,說:「我多少次把你從地上抱起來,你從來都……只把我往地上推。」
他的話不知為什麼讓她心裡一動,酸酸澀澀的涌到眼睛里來。他壓著在她身上,一邊說一邊笑起來。他的胸膛震動,笑聲也和平常不一樣。他很重,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聽著他的笑聲總覺得有些隱隱帶著哀傷。陸雲生也會哀傷么?他哀傷什麼呢?明明是他帶著她倒下去的。
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並不是她動手推的,她從來沒想過要加害於她,或許是她的感情太過濃烈,讓父母嗅到了威脅,所以才先下手為強。他恨她無緣無故追求他,愛上他,她的愛讓他失去了他的三哥。讓他對任家內疚愧意一輩子。所以他設好了圈套等著她跳,要將他受過的一切痛苦十倍加註於她身上。
就算後來查出來這件事一大半都是任三自己得罪了林家,夏知遠只是一不小心推波助瀾釀成大錯,陸雲生也一點都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他笑了一會就停了下來,夏茹獃獃的看著天花板,說:「你能不能起來。」他翻了個身,躺在她身邊,夏茹坐起來,再一看他,已經睡著了。
她除了偶爾嗆一嗆他,已經很少跟他抬杠了,她一心撲在工作上,多學點東西,以後總能用上,不久之後,她的一個提案被採納,被陸雲生調去部門提為部門經理。工作便更忙了起來。
這樣的狀態一直延續到蘇諾回來。他是回來參加一個比賽的,他打聽了一下,知道夏茹在夏氏上班,他在門口等她,看到她穿著職業套裝,長發挽起來,顯得非常幹練,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和他走的時候相比有了非常大的改變,她好像過的還可以。夏茹神色淡淡的朝這邊走過來,卻並沒有注意到他。
他下車來,面帶微笑看著她,叫了她一聲,她眼睛一轉,露出十分驚喜的神情來。兩人自然擁抱了一下,蘇諾道:「看來你過的還不錯。」
夏茹彎了彎嘴角,沒有正面回答,只問他怎麼回來了,是不是還和安蕊在一起。蘇諾開了車門,建議去吃個晚飯。
她應下來,跟他一起上了車,才一會功夫,接到陸雲生電話,夏茹光明正大也並不忌諱,直說在蘇諾車上。陸雲生神色淡淡的站在窗口,看著外面。從他的角度,清晰的看到夏茹和男人擁抱,她說是蘇諾。他沉吟著走回辦公桌旁,張預坤正好進來,遞過來一張請帖說:「陸哥,蘇諾回來了,這是他過幾天音樂會的請帖。」
陸雲生拿過請帖翻了一下,說:「安排去接李心湄的人可靠嗎?」
張預坤肯定的點點頭。
陸雲生想了想,說:「還是你親自去吧。把你手頭的事去交接一下,夏氏周年慶上要讓李心湄出席,不要出什麼差錯。」
讓李心湄出席,是為了體面。但是陸雲生做夢也沒想到,李心湄會自殺。
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蘇諾的音樂會上,來通知他是跟張預坤一起去接李心湄的,小聲說:「夏夫人出車禍了,很嚴重。」
他當時正從服務生盤子里端酒,聽到這話他臉色一變,高腳杯哐啷一聲砸在地上。他看也不看,腦子裡莫名其妙的浮現出夏茹通紅的雙目。他心中一緊,匆匆趕出去,夏茹正站在河邊,張預坤在跟他說話,他快步走過去,夏茹大概已經知道李心湄的事,忽然暈倒在地。
她那時候身體就很奇怪,他一直沒有在意,卻不曾想她其實是懷孕了。
李心湄一直昏迷沒有醒來,夏茹日日夜夜守著,不許他近身,他看著她日漸消瘦,總覺得手裡有什麼東西正在飛逝流去。
三年前他就想過,總有一天也讓她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真到了這一天,他卻內心空洞。她很傷心,眼睛里消沉了很久的恨意和憤怒再次捲土重來,她甚至以為他接李心湄來是以為她跟蘇諾見面。
他一再申明這是意外,其實也不算意外,李心湄發現這些時間來,自己的自由是女兒的屈就這個男人所得來,為了不再牽累女兒,她決定死。
李心湄後來醒來了幾次,但是意識一直不太清楚。他白天去公司,晚上過來醫院陪夏茹,她根本不讓他近身,指著門叫他滾。她聲音嘶啞的非常厲害,好像再說一句,聲帶就會被拉裂。陸雲生痛心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雖然觸手可及,可是卻離自己非常遙遠。
他擔心她出事,有時候在隔壁病房陪護,半夜睜開眼,看到夏茹站在窗邊,沒有開燈。他坐起身叫了她一聲,她回頭看他一眼,嘴邊浮起冷酷的微笑,緩緩說:「陸雲生,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她說完一躍而起,翻過窗去。
他心臟驟然緊縮,一躍而起奔到窗戶口,無意識的伸手去抓她,他聽到自己凄慘的呼喊:「阿茹!」他緊緊摳著窗沿,窗下是一片濃的化不開的黑暗,一如他心中的哀傷,彷彿這世界上轟然崩塌,他猛地睜開眼,喘著粗氣看著天花板,是夢!還好是夢。這樣的夢自李心湄車禍之後他幾乎夜夜都在做。他起身抹了抹額頭,去隔壁病房看了看,她安好的在陪護病床上躺著。他伸手握住門把,遲疑了一下,又放下來轉身走回去。
其實李心湄死的前一晚曾經清醒過一次,那時候夏茹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他進去的時候,李心湄正側頭看著夏茹,看到他進來,緩緩的說:「陸雲生,一命抵一命,我死了,請你放過阿茹。」這並非他的本意,三哥死的時候,他下決心要夏知遠償命,現在站在事情是反面他才知道嫂子說的那句話,全世界都為他償命,他也活不過來,這已經是無法逆轉的事實。就算他將世界翻轉過來,夏茹也不可能再原諒他。他剛想說話,夏茹腦袋動了一下,李心湄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又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他再說話,李心湄卻不理他了。
夏茹過了一會醒來,發現媽媽的手搭在她頭上,以為她醒來了,一陣驚喜,抓住她的手連連呼喊,李心湄都沒有回應。第二天李心湄便醒了過來,哪知只是迴光返照,醫生覆蓋住她的頭,輕聲說,節哀順變。看著夏茹怔怔的看著醫生,好像一碰既碎的玻璃娃娃,脆弱又無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湧起一股劇痛。那痛不同於任何時候,他想都沒想,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恨不能將她揉進身體里來填補他內心的空洞。
她揪住他的衣服痛哭,捶打撕咬他,他一聲不吭受下來,這些痛跟他心裡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麼。她恨他,最心痛的是,她再也不會原諒他!
她又一次暈倒過去之後,醫生告訴他,她懷孕了。陸雲生心中湧起一陣欣喜,又很快被陰霾掩蓋。他的一生,很少有害怕的時刻,可是面對她,他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對她的性子再了解不過,她那麼恨他,不但孩子不會要,連她自己的命也不一定會要。
李心湄死了之後,她整個人的鋒芒和銳利好像都消失了。一直呆在家裡不出門,也不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