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她懷孕了
他的一生,很少有害怕的時刻,可是面對她,他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對她的性子再了解不過,她那麼恨他,不但孩子不會要,連她自己的命也不一定會要。
李心湄死了之後,她整個人的鋒芒和銳利好像都消失了。一直呆在家裡不出門,也不太說話。連家裡的傭人都感覺到了氣氛的奇怪。給夏茹送飯食上去都小心翼翼的,偶爾勸她一句多吃點東西。夏茹平日里雖然對陸雲生說話沒個好氣,但是對傭人還是還是客氣的,但現在卻一動不動的坐著,整個人彷彿失去了生氣。
彷彿日日夜夜對著一個木偶,陸雲生夜裡抱著她,身上也沒什麼溫度。有時候試圖激起她的憤怒,但全不奏效,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不掙扎不反抗,他連動她的興緻都沒有,這感覺好像有一隻貓爪子在心裡抓,明明知道心臟會被划的鮮血淋漓,那爪子卻遲遲不落下。
她安靜的這樣詭異,讓他坐立難安。他情願她抓著他大吵大鬧。
張預坤有一次勸他,不如讓她走。陸雲生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讓人二十四小時監護著她。有時候跟她提起白默默的時候,她的神情給他一種她在聽的感覺。陸雲生越覺得不甘,她明明在他手裡,他卻好像抓不到她。他想要控制她的所有行動,他想警告她,像從前一樣。但每每看到她從前神采奕奕隨時都可以用目光身上摳一個洞出來的眼眸,已經變得暗淡無神,他笑不出來,他覺得恐慌。
她既不絕食也不吵鬧。
在花園裡坐著,坐一上午也不說一句話。胃裡又不斷泛起的噁心讓她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她沒有隨媽媽走,她還在這個世界上受著煎熬。
晚上她也經常做夢。夢裡她還總在三年前,爸爸媽媽不讓她跟陸雲生接近,把她關在屋子裡不讓她出去。她沖他們大喊,我愛他!你們誰也別想阻止我!她說完愛他,爸爸媽媽連同他們的家一起像煙霧一樣消散了。她站在那無邊的曠野里,明知這是夢都不能醒過來。
當年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明知陸雲生只是一個夢,她非要撲上去。儘管如此,她也情願在夢裡,變得非常嗜睡。
李心湄昏迷的時間很長,多少給了她一點緩衝的時間,李心湄死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茶飯不思,嗜睡,又反胃的厲害。開始自己也沒多在意,李心湄葬禮之後,經常乾嘔。
她總以為是心理上的不適引起的,自己沒有在意。身體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好也好,壞也好。在衛生間吐了好幾次,撐在洗臉台上看著自己蒼白的臉。她撫著胸口,那種反胃都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的感覺實在難受。她吃的很少,胃裡連吐的東西都沒有,不停的乾嘔。
紙巾被用完,她打開衛生間的柜子去拿紙巾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包衛生間帶到地上,她彎腰去撿,腦中突然閃過一道光,她頓了幾秒,跑到房間翻了一下日曆,仔細算了生理期,彷彿被雷擊中呆立在了好久。
她匆匆推開門下樓去,客廳里沒有人,現在還是上午,陸雲生和張預坤都沒在家。廚房裡有燉湯的香味,隱隱帶著一股葯香。這一段時間傭人經常給她送這種帶藥材的湯食,她食慾不太好,也沒心情吃東西,一直沒有在意過。
夏茹走進去,正在燉湯的阿姨回過頭看見她,有些意外:「夏小姐,你怎麼下來了?」
她揭開湯灌看了一下,貌似不經意問道:「這都是些什麼藥材?我不喜歡聞這個味道。」
她聲音還是沙沙的。是那次李心湄昏迷期間,陸雲生曾經帶她去辦一點事。他本來不想帶著她,但是那件事非他去不可,連張預坤都不能替代,他正好借口帶她出去散心,事情處理完之後和宋寒匯合,下暴雨,在旅館暫住一晚。
夏茹趁著他上洗手間時候拿著了車鑰匙走,要不是那次事情比較特殊,他隨身帶著的槍還沒卸下,打爆了車胎,她就一走了之。陸雲生自恃涵養甚好,但是夏茹每每將他激怒,而從來一次他能憤怒成那樣。
她有恃無恐,明知他不會對她動手,居然開車撞他,要是當時他腳下障礙沒躲開,他就要死在她車下!陸雲生自問對她已經很好,但她根本不信他。她對他非但沒有絲毫信任,連一絲留戀也沒有。
夏茹在車裡扭頭看到瘋了一般的陸雲生,嘴角都是殘酷的微笑,她有多痛,她就要讓他嘗嘗她的痛?她痛的可以用生命來殺他,大不了同歸於盡。
他狠狠卡在她脖頸,眼睛里是痛極的光,她相信那一刻他是恨不得掐死她的,因為她竟然敢斗膽又想殺他,一了百了。她抓住他的槍抵在自己頭上,笑的越冷酷,他才緩緩鬆了力道,卻牢牢將她卡在他和車身間,不讓她動彈。
她用各種話來刺激他開槍,她明知自己不可能再愛他,但她卻因為這個傷害是陸雲生給的,心中的痛更加濃烈。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隱藏起憤恨跟著他,他對她很好,什麼都教她,有時候她會有一種錯覺,覺得他是愛自己的。她有時候還覺得隨著生活,有些東西是會慢慢消減的。但是還沒等到她的恨削減的那一天,他讓媽媽出事了。
無論是她開車將他撞死,還是他一槍打死她,她都可以得到解脫。再也不用在恨里,在對爸爸媽媽的內疚里輾轉掙扎。
淋雨高燒加上脖子被他掐住,她聲帶好像受了傷,說話便沙啞的厲害。
傭人見她終於開口說話,心想今天終於不用看陸先生臉色了。陸先生從前是極好的,自從夏茹的媽媽車禍之後,他有點易怒,傭人討好似的說:「夏小姐,這都是養血安胎的藥材。陸雲生特意囑咐要好好熬的。」
她聽了身體晃了一下,扶住了牆壁。
天。難道她懷孕了?夏茹臉色發白,手心都冒出冷汗來。
難怪他最近這麼容忍自己,竟然瞞著她,難道他還妄想她把孩子生下來嗎?
她晚飯也沒吃,回到房間早早的躺下了。天色漸漸暗下去,黑暗裡有些暈沉,她彷彿在飄蕩。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在這個當口,在媽媽死去的當口,她懷了他的孩子。黑暗了,沒有人看得到她的絕望。
這無疑是天大的嘲諷。
壁燈忽然亮了,她眼睛被刺痛,將臉埋在枕頭裡。身邊一沉,他躺了下來,伸手從後面抱住她,夏茹依舊一動不動,卻感覺到他的手有意無意在她腹部遊動。
他肯定不會帶她去醫院檢查確定她的想法。
她轉過身來摟住他的開始親吻,陸雲生明顯愣了下,探究性的問道:「阿茹?」
夏茹不理會他的驚訝,臉上沒什麼表情,手卻在他身上遊離,陸雲生雖有些不安,卻很快將疑慮拋至腦後,溫柔的回應著她。她似乎在故意挑逗他,溫柔卻又若即若離的。她在這件事上很少主動,每次都是他挑起來,或者強要,或者也將她勾起了感覺。還是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她主動過一次。他將她壓在身下,狠狠的吻著她的唇,一如疾風暴雨,他積壓了許久的感情在這一刻噴涌而出,掌心細細撫過她柔滑的肌膚,滑到她小腹處卻停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在她身上頓了好久秒,才生生壓住心中騰騰燃燒的**,翻過身躺下來,孩子還小,暫時不能動她,他伸手將壁燈關了,兩個人沉入黑暗中,他略帶黯啞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早點休息吧。」
他炙熱的掌心覆在她小腹的位置,一直沒有挪到。
他不敢要她!夏茹嘴角勾起一絲諷笑,他果然看重這個不該來到的孩子。她緩緩說:「陸雲生,我明天要出去。」
陸雲生挪動了下位置,將她抱在懷中,輕聲說:「白默默已經出國了,你出去幹什麼?」
她聲音冷淡,只說:「我要出去。」
陸雲生在黑暗裡皺了皺眉,說:「你想去哪我叫人陪你去。」
夏茹沒有答話,睜大的眼睛里有誰也看不到的決絕。
第二天陸雲生還是讓出門,但是派了人緊緊跟著她,寸步不離。她逛了商場,換了身衣服甚至做了頭髮,快到家的時候,她將跟著她的人派遣去買她之前看上的一件衣服。許是夏茹的神情太過隨意和淡然,陸雲生的人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同意了她的要求,讓她在陸家門口下了車。
夏茹悄悄來到江邊,風在江面上吹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特別好看,她愣愣的看著,手機就響了起來,是默默。她以為默默出國了,還能見她最後一面。
報復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呢,就是讓他眼睜睜看著他最在意的東西被粉碎在眼前。陸雲生現在最在意什麼她不知道,但至少她肚子里,有一個能讓他痛苦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