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小慧,小慧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警察已經去過我們家了,很快……很快就會找到我的!”
男人跪在地上,因慌亂害怕而顫抖的雙手死死拉著那截衣擺,像是攥著什麽救命稻草一般。
錢巧慧一把抽開自己的衣服,怒斥道:“我幫你?如果不是你自己鬼迷心竅,怎麽會被警察注意到!”
“我沒辦法了,你家少爺不是很厲害嗎,隻要他一句話,隻要他……”
錢巧慧一皺眉,“你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想辦法解決,別拖累少爺和我!”
吳建民手心一緊,猛然抬頭盯著錢巧慧,“別,拖,累,你。”
他笑了一聲。
鄭奕鳴又接到了鍾恕的聚會邀請,有些頭疼。
鍾恕這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做事卻完全不講邏輯,十分隨心所欲。鍾家內部鬥爭得厲害,但繼承人的位置一直扣在那位鍾大小姐身上不可撼動。鍾恕不知道耍了什麽手段在一群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站到了離那人最近的位置,甚至前些天還大搖大擺地帶著自己的狐朋狗友們開了清禾苑的門。
鄭奕鳴雖說有點看不上他的行事作風,也知道如果有朝一日鍾家真的變天,鍾恕絕不會是個默默無聞的配角。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他自然要應下這份邀請的。
為了防止空腹被灌酒的情況再出現一次,鄭奕鳴臨出門前想著去後廚找點能吃的東西墊墊肚子,走到雜物間門前便聽到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爭吵之間還夾雜著他熟悉的一道女人聲音。
步子便停住,他朝門邊靠了靠。
吳建民笑得陰惻惻的,也不再以乞求的姿態麵對錢巧慧。
“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說什麽拖累不拖累?我出了事,你難道可以置身事外嗎?你別忘了,咱倆心肝一樣黑,我做這些事,可少不了你的幫助呢。”
錢巧慧急紅了臉辯白:“那是你逼我的!更何況……更何況你殺了人!”
“我逼你?說得好像沒有我,你做的那些事就不是犯罪了似的。你搞清楚,如果不是我幫你處理那些人,你和你的那個少爺早他媽被抓進去了!”
一提到“少爺”,錢巧慧原本平靜的一雙眼倏然瞪圓,她不知道哪來的這麽大的力氣揪著吳建民的衣領狠狠把人往後一推,身體與陳列櫃相碰發出“砰”的響聲,頂頭的空酒瓶站不住腳,紛紛掉落下來,直直砸到了吳建民的頭上。
“嘶——你個死老婆娘,謀殺親夫啊!”
“你去死吧吳建民!”
頂著一頭血和碎玻璃片的男人張狂地大笑,“好啊,好啊,咱倆一起死,再帶著你家少爺做個伴兒!他叫你一聲媽,也該叫我一聲爹,咱們一家三口下地獄!”
“你再胡說八道!”錢巧慧雙眼赤紅,仿佛失去了理智,抄起落在腳邊的瓶子就要對著他的頭砸過去。吳建民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擋,雜物間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
鄭奕鳴一隻手還放在房門握把上,視線卻是冰冷的。
錢巧慧手上動作一頓,驚惶地呼了一聲“少爺”,脫力一般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鄭奕鳴看也沒有看她,反而打量著滿頭是血的吳建民。他的額頭被玻璃片劃了一道挺長的傷口,皮肉翻紅,和蠟黃的、溝壑漸深的皮膚詭異地契合。
吳建民也在打量他,不知道疼似的,眼裏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精光。
鄭奕鳴啟唇:“你是錢媽的丈夫。”
吳建民有些意外他這分明是猜測卻頗為肯定的一句話,點點頭,“對,我是。”
鄭奕鳴手指搭在肘間輕輕敲擊著,“你殺了人?”
吳建民一頓,揚聲道:“是,那又怎麽樣,你們就是好人了嗎?”
“殺了誰?”
“一個高中老師,還有一個小女孩兒。”
鄭奕鳴對日前的新聞也有點了解,聞言點頭,“原來是你幹的。”
他話音一轉,“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吳建民臉色一沉,“你是警察嗎問這麽細?”
錢巧慧橫插一句,“你怎麽能這麽和少爺說話!”
“你給他做事,我可沒有。他能管得著我?”
鄭奕鳴倒是不生氣,遞給了錢巧慧一個安慰性的眼神,笑著說:“你要是真覺得我管不著你,今天就不會來我家了。不說清楚,還想求我救你的命?”
吳建民一喜,“你願意救我?”
“先說。”
“……好,我說。”
他遇到周清葭,時也是意料之外。
那天他和侄子吳源外出送貨,在歸途上見到了鬼鬼祟祟衣衫不整的趙誌鵬。趙誌鵬來的那個方向不是常見的通行道,他立馬敏銳地感覺到那個隱秘的樹林裏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吳建民壞事做了大半輩子,自然不會害怕什麽,吳源盡管在一旁勸阻,他到底也沒聽進去,直接朝那裏走過去了。
周清葭彼時赤裸著身子,枯萎地望著天空,像一片綴著紅色雨珠的芍藥花瓣。她小口地呼吸,哭泣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了極致。
她看到陌生的兩張臉,便像看到救贖的光,掙紮著想要去抓,字字泣血地喊著“救命”。
可是破碎的玩偶更能讓人產生愛憐的情/欲。
在那短暫的痛苦時光裏,少女第三次被剝奪了生命,這一回,她徹底沒能熬得住。信賴的叔叔是披著人皮的魔鬼,而在她絕望橫生的那一刻出現的也並不是什麽皎潔的光。
世界不善良,她就離開吧。可是世界為什麽會是這樣呢?她睜眼看著天空,怎麽也想不明白。
吳建民提起褲腰帶,捏著周清葭的下巴晃了晃,“死了?”
沒人回答。
他覺得有些掃興,整了整衣褲,衝吳源道,“咱們走吧。”
吳源有些遲疑,“那她怎麽辦?”
“她?能怎麽辦?又不是我們把她弄來的,也不是我們第一個上的她,頂多算是趁機撿了個漏。”吳建民伸腿踹了踹那具不堪注視的軀體,把自己被壓住的衣角抽了出來。“咱走吧,你錢嬸兒說最近可能有新貨,可以聯係買主了。”
可屍體被發現了該怎麽辦呢。吳源還想問,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急忙拉著吳建民躲到了大樹後麵,微微探出頭去看來者是何人。
藍色工裝上衣,身材瘦弱的男人步伐略微有些踉蹌,目的很直接地朝周清葭跑過去。
吳建民小聲道:“這不是剛才那小子嗎?”
吳源點頭,“就是他弄來了這女孩兒?”
趙誌鵬還不知道有人正在看著自己,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周清葭的臉,又伸手去探她的呼吸,片刻之後驚得坐倒在原地。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又顫巍巍地想去摸她的脈搏,而貼著的那片皮膚已經變得冰冷,再無生機了。
“死了……”
他呢喃一聲。
然後利落地站起來,用被扯碎的衣料將周清葭包裹好,把人扛到肩上。他四麵張望,最終選定了一條路。
吳建民用手肘推了推吳源,“怎麽辦?”
吳源皺了皺眉,不知道趙誌鵬預備做些什麽。他們到底還是有些心虛的,“我們跟上去看看。”
趙誌鵬扛著屍體,往沒人的地方走。跟隨者眼見環境越來越熟悉,半人高的雜草幾乎要掩住趙誌鵬的身形,他們認出來這是可以通往吳家村方向的一道平時沒什麽人行走的小路。
趙誌鵬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就在吳建民欲要和吳源討論他到底要如何處理屍體時,路的另一邊驀地傳來一聲低喝。
三個人都被嚇了一跳,趙誌鵬手上一失力,周清葭的屍體掉落在了地上,沒入草叢裏,“砰”的一聲悶響驚起了山林中的飛鳥。
吳建民想要驚呼的聲音被吳源捂回了嘴裏,他睜大眼睛看著靠近的人,甩開臉上的那隻手,低低地問:“這人……是不是黃覃楨?”
吳源年紀不大,雖說從小長在臨沛,但對黃覃楨這個二十多年前“全縣唯一一個大學生”的傳奇人物沒有吳建民這麽印象深刻。
吳建民也沒想著聽他的回答,自己細細的看過去,篤定道:“這就是黃覃楨吧。”
趙誌鵬時已和黃覃楨爭論起來,他手頭帶著條人命,又是以這樣一副無可辯駁的姿態被黃覃楨撞見,心虛和恐懼都化成了惡意,幾乎是頭腦空白地撲上去,一心想要讓麵前咄咄逼人,口口聲聲說要報警的男人閉嘴。
他顯然不會是黃覃楨的對手,這個結果早已注定的纏鬥僵持了還沒有五分鍾。黃覃楨一拳打在他的臉上,怒斥道:“你今天就算跑得掉,警察還是能從屍體上查出是你,別想脫罪!”
吳建民聽得一驚,“他是什麽意思?從屍體上咋還能查出來是誰弄死的這人?”
吳源雖然也沒讀過什麽書,平時倒也不是沒看到電影電視劇。他猶猶豫豫地望著黃覃楨,緩緩道:“咱們剛才沒,沒留下什麽痕跡吧?”
“誰還記得。”吳建民一撓頭,轉頭看黃覃楨已經拿手機要報警。“萬一……不能讓他報警!”
吳源反應比他還快,大喝了一聲“住手”,然後從遮掩處跑了出去,吳建民也緊隨其後。
黃覃楨被突然出現的兩個人轉移了注意力,電話自然也沒撥成。他還沒問這倆人是誰,就被身下壓製著的趙誌鵬猛地推開,隨後便覺得肩膀一痛——那兩個人擒著自己的胳膊,力度大得連骨頭都疼。
一對三,他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猝不及防跪在了地上。脖子上被繩子纏住,話不能說出口。他的肩膀也使不上力,雙手漫無目的地在空中亂抓著。
兩邊的人身子都離他很遠,他反手攥住一塊硬硬的布料,最終也隻是拽下了一顆扣子。
空氣被擠壓殆盡,黃覃楨倒下時,對上不遠處那雙同樣含著痛苦,沒能閉起的一雙眼睛。
趙誌鵬坐倒在地,大喘著氣去看兩人,“你們……你們為什麽要幫我?”
吳建民跨過去把黃覃楨脖子上的麻繩解開,沒直接回答:“你沒事吧?”
“我沒事。”趙誌鵬艱難地爬起來,似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他怎麽辦?”
吳建民眺望四周,看向了佇立在不遠處的孤墳,冷聲道:“埋了。”
等處理完黃覃楨,趙誌鵬又看向先前被他丟進草叢裏的周清葭,不知道這兩人有沒有看見。
吳建民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但卻和吳源一起默契地對周清葭的存在閉口不談。
“你也知道自己今天幹了什麽,如果沒有我們幫忙,你現在已經在局子裏了。”
他一句話畢,趙誌鵬的臉色果然又慘白了幾分。
“萬一這人的家裏人報了警,警察找到你,一定不能說。”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最好。”吳建民咧著嘴笑,“你也別怕,警察都是些廢物,什麽都查不到的。”
趙誌鵬訥訥地點了點頭,重複道:“我知道。”
“那你走吧。”
“啊?”
吳建民有些不耐煩,“讓你滾了,慫包!”
趙誌鵬這才“啊”了一聲,提線木偶似的轉身離去。
“等一下!”吳建民叫住他,“記住我的手機號碼,萬一警察找到你,和我說一聲。”
等到趙誌鵬遠離,他才和吳源一起把周清葭的屍體抱起來。
“這個可怎麽辦?”
“丟到老木屋去。”吳建民皺著眉,“也不知道黃覃楨說的是什麽意思,要不我們……”
他想起來曾經聽過的一些傳聞,人死之時會把最後見到的一幕留在眼睛裏。周清葭早就渙散了的眼珠虛虛睜開著,看得吳建民心中一陣發毛。
他不適地別過頭,“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