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我說完了。我確實是沒想到警察有這個本事找到我家裏去,現在我有家不敢回,隻能來找你們了。”


  吳建民舔了舔破皮的嘴唇,期期艾艾地望著鄭奕鳴,“幫幫我吧,少爺?”


  鄭奕鳴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突然提起唇角冷笑了一聲。


  錢巧慧覷著他的神情,連忙伸手去推吳建民,“少爺答應保你了,還不快謝謝他!”


  “啊?哦!謝謝,謝謝少爺!”


  鄭奕鳴沒看他,偏頭凝視著錢巧慧,“跟我過來一下。”


  錢巧慧被點到,登時打了個激靈,又懼又憂地跟了上去。


  鄭奕鳴靠在廚房的吧台上,慢條斯理地撕著手裏的吐司片。錢巧慧有些心虛,微弓著腰守在一旁。


  等他總算吃完了手裏的吐司,才屈指在桌麵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


  錢巧慧戰戰兢兢地抬頭,“少爺……”


  “嗯。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


  “我,我做錯了事。”


  鄭奕鳴依然很平和,“做錯了什麽事?”


  “那些孩子……”錢巧慧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那些孩子我沒有隨便丟掉,是老吳……吳建民他說與其讓他們變成流浪兒,不如帶去賣掉,還能,還能撈點錢。”


  鄭奕鳴手指一頓,“你缺錢嗎?”


  錢巧慧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裏,愣怔了幾秒。


  “沒有……少爺,我知道我不該違抗你的命令,但是我也是沒辦法啊!我不答應他就會打我,甚至是……”錢巧慧話到嘴邊,立馬收住了。她搓了搓手臂,不經意間露出了臂膀上新舊雜陳的棍傷與燙疤。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已經被鄭奕鳴盡收入眼中,還在為自己的險些失言而後悔。


  鄭奕鳴的目光掠過她的傷處,微一皺眉,“他打你,你為什麽不和他離婚?”


  真正的緣由錢巧慧自然不會說,她隻是苦笑一聲,“我和他都一把年紀了,搭夥過了大半輩子,還鬧什麽離不離婚的事兒。”


  鄭奕鳴對此表示不理解,但也沒打算過分摻和,淡淡說了一句,“以後他再打你,你就告訴我。”


  錢巧慧心頭一暖,“謝謝少爺。”


  說完,她又憂愁起來,“那這事兒……”


  她想問吳建民殺人拋屍,手頭沾上兩條人命的事兒該怎麽處理,又無奈於這件事做得確實太過分,不知道該怎麽和鄭奕鳴開口。


  鄭奕鳴捏了捏眉心,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我會處理。”


  錢巧慧恭順地看著麵前這個她從小帶到大的年輕人,心中輕輕歎了一口氣。


  天山酒店。


  鄭奕鳴到時,鍾恕正站在泳池邊。


  他全身上下僅腰上係著條毛巾,大概是已經遊過幾個來回,發梢上的水珠正沿著臉側往下滑。


  鍾四少雖然看起來隻是個浪蕩公子哥,身材倒沒有那種被酒色掏空的病氣在,輪廓分明,肌肉均勻,像是練過專業搏擊運動似的,很有力量。


  一看到他來,鍾恕隨手打發了身邊想要湊近的比基尼美女,朝他招手,“奕鳴啊,你今天可是遲到了。”


  鄭奕鳴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恕哥,家裏臨時有點事兒。”


  “聽說你是一個人……咳。”鍾恕話頭一轉,把那句“你父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嗎”咽了下去,打趣道:“莫不是金屋藏嬌了?”


  “說笑了。”鄭奕鳴說,“家裏的保姆遇到了些麻煩,我順手幫她處理一下。”


  鍾恕點點頭,“奕鳴你啊,還是心善,保姆的事交給手頭人去做不就行了。”


  “她不一樣,她從小看著我長大,後來我父母又去世了,她也沒有離開,算是我半個親人。”


  “這樣啊。”鍾恕端起酒杯抿了兩口香檳,隨意應了一聲。


  他看著一池子美人,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奕鳴,咱倆遊一圈兒?”


  鄭奕鳴抬眼望了望泳池裏戲水的人們,有年輕貌美身材好的美女,居然也有不在少數的俊美少年。他略微不適地皺了下眉,在心裏吐槽鍾恕真不是個東西,麵上卻隻得溫順地笑笑,“我不是很會遊泳。”


  “沒事兒。”鍾恕朝泳池中央一指,“那不是有遊泳圈呢嗎。再說了,咱們這麽多人,還能讓你出事不成?”


  鄭奕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目光接觸到那個卡通充氣皮艇時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他有些懷疑鍾家到底還有沒有正常人。和那位繼承人關係最近的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不是長著副花花腸子,就是膽小得愛尿褲子。


  鍾恕也在默默打量著他。


  他其實不愛和這種“正經人”玩兒,一來是覺得他們無趣,開不得玩笑,二來他自己還得顧著人家的心情,放不開。


  就比如他現在看上了靠在東邊池壁上的一個清秀的小男生,但因為鄭奕鳴在一旁衣冠整潔仿佛自帶聖光似的坐著,蠢蠢欲動的一顆心隻得按捺下去。


  他就在心裏罵起鍾愈來。也不知道她是圖什麽,人都救到手了,還揪著鄭奕鳴這個十幾年前的小受害者不放。雖然說他不是很看得上鄭奕鳴這種小正經的做派,但是設身處地地為他想一想,一個打小嬌生慣養被寵大的富家子弟十三四歲上被惡徒綁架,怎麽著也得留下個心理陰影。


  鄭奕鳴有點類似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在同齡人裏麵一直表現著他的聰慧與懂事,被長輩們拿來作比較的次數比鍾恕那時候在學校一周打架的次數還要多得多。他溫和、謙遜、才華橫溢,甚至在十七歲父母因為車禍意外去世之後,一個人兼顧著學業和動蕩的公司,生生把這麽個千斤重的擔子抗了下來。


  而如今他也不過才二十四歲,比鍾恕還要小一些。


  鍾恕收回目光,心裏罵了句“人比人氣死人”,懶得再多和他廢話,打了個招呼就去找他看上很久的小帥哥去了。


  鄭奕鳴百無聊賴地踱了兩圈,不小心和許多個熱辣美女對視後感覺自己需要找一個正常的地方洗一洗眼睛。


  他走到上一層的陽台上,黏膩的灼熱視線才消散了許多。


  身後響聲一動,一個服務生打扮的男人直接推門進來。


  他身材高大,頭發有些長了,落在眼睛前麵,投下一圈朦朧的陰影。


  鄭奕鳴微微眯起眼睛,敏銳地覺察到這個人能衝破自己身邊暗中守著的保鏢來到他麵前,一定很不簡單。“你是誰?”


  “鄭總好。”男人垂頭,“我是來幫你的人。”


  “幫我?”鄭奕鳴一哂,目光隨意地從他的穿著上一掃而過,“服務生?”


  “職業不分貴賤嘛,而且我知道你最想要什麽。”男人逼近一步,“吳建民的事怎麽處理,你自己做過的事……又要如何掩飾?”


  鄭奕鳴瞳孔放大,“你到底是誰?”


  “我姓賀。”男人抬了抬頭,柔軟的頭發隨著他的動作落向兩邊,頂上的光線照清了他的臉。


  鄭奕鳴看到他左眼有一道長長的陳年疤痕,盤踞在這張英俊的麵容上耀武揚威。


  “賀先生。”他強裝鎮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自欺欺人可不是好習慣,鄭總。”


  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把樓下泳池的情景盡收眼底,男人和他並排靠在欄杆前俯視下層,“鍾恕,鍾家四少爺。他和你一直沒什麽過密的交往,最近卻頻繁邀你聚會。他不缺錢又不缺關係,和你也沒有什麽利益牽連,找你是為什麽呢?”


  鄭奕鳴眉頭一動,“他這種人不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嗎。”


  “不不不。”男人搖頭,“他的行為可以代表他自己,也可以代表鍾大小姐。”


  “什麽意思?”


  “剛才在樓下,泳池裏有一半的人都是盯你的眼線——鍾小姐是刑警,你不知道?你綁架了她弟弟,她怎麽可能就這麽算了。”


  鄭奕鳴略有驚訝,猛地看向他。


  “別害怕。他們一直沒動你,不就說明你沒落下什麽把柄在他們手裏嗎?”


  他應該是在安慰,但鄭奕鳴還是白了臉。


  “其實弄死兩個人這種事對於鄭總你應該很容易解決,根本算不上難。可是常年綁架幼童,向其家屬索要巨額贖金,人家傾家蕩產湊齊了錢,卻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這就是大罪過了。”


  “這些孩子如果還活著,流浪在某一處,以他們家庭的勢力想找到或許不是什麽難事。但如果是被拐賣到天涯海角,或者因為什麽原因不在世上了,鄭總怕是九條命也賠不起的。”


  鄭奕鳴沒能克製住地握緊了拳,“你還知道多少。”


  “很多啊。”男人故作思索狀,掰著手指頭和他細數,“比如,你弟弟鄭熠然八歲那年被綁架,老鄭總交齊贖金後孩子卻依然被撕了票;比如導致你父母雙亡的那場突發的車禍;再比如近十年的所有豪門綁架案的始末……”


  “夠了!”


  鄭奕鳴冷冰冰地望向他,“你想要什麽?”


  “我今天不是來威脅你的,鄭總。”


  “別拐彎抹角了,賀先生。”


  “好,很簡單。我想要你幫我殺一個人,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任何你想要的事情。”


  “賀先生,你搞錯了吧,我可不是殺手。”鄭奕鳴冷笑著偏過頭,“你都說了這裏滿場都是眼線,你這麽直接地來找我說殺人的事,就不怕被警察知道?”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來,語氣輕快:“我生怕他不知道。”


  “鄭總,這筆買賣很劃算。而且,讓一個人隨隨便便‘死於意外’,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你確定不考慮考慮?”


  鄭奕鳴盯著他,半晌才緩緩垂眸,“殺誰?”


  “鍾愈。”


  “什麽?”鄭奕鳴一頓,“鍾大小姐?”


  “你聽清了。”


  鄭奕鳴臉色有些發青,“你說了她是警察。”


  “是警察,也是普通人。我不方便出麵,接觸不到她,但你可以。鄭總,想清楚。她已經對你產生了懷疑並且盯上了你,你們兩個人之間,早晚要分出個勝負。你是個商人,知道預防風險的第一步就是把風險扼殺在搖籃裏,先下手為強。”


  鄭奕鳴咬著嘴唇,狠狠點了點頭。


  男人笑起來,“對了,需要我的幫助嗎?你想要……吳建民永遠閉嘴嗎?”


  鄭奕鳴不是沒有動過殺心,但是顧慮又很多。他一旦有殺吳建民的念頭,腦海裏就會閃現錢巧慧戚哀的臉。


  如果吳建民死了,不用猜她也會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他不知道錢巧慧心裏對這個丈夫感情有多深,可既然她寧可多年被壓製被打擊也不願意離婚,吳建民在她心裏應當很有分量。


  可是,錢巧慧的心情對他來說就那麽重要嗎?

  鄭奕鳴垂下眼簾,輕輕說,“你去做,但……別讓人看出和我有關。”


  “那是自然。”


  鄭奕鳴腦海中不斷浮現一些畫麵,錢巧慧牽著幼小的他玩鬧,在他被父母批評時把他摟進懷裏安慰,甚至在全家人都為弟弟慶賀生日時,隻有她記得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喂。”


  他抬頭,眼前的人卻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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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昨天沒來得及寫完……以後周二就不更新了,其餘時間幾點寫完幾點發吧,反正肯定會苟到完結的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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