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吳建民躲在鄭家,心裏還是忐忑不安。吳源不斷地給他打電話,從最初的懇求變成威脅,到後麵發展成了歇斯底裏的辱罵。


  兩個人做錯了事,任何一方都不能輕易把自己摘出來,爛也隻能爛到一處。吳建民狠狠地揉了一把頭發,沙啞著開口,“說吧,在哪兒見麵?”


  吳源報了個地址,吳建民布滿血絲的眼睛無神地轉動,然後回複道:“過會兒見。”


  他要出門,錢巧慧自然不會準許。然而吳建民卻沒有那個耐心去應對她,不耐煩地打開她的手,“滾開!”


  “少爺說了不讓你出去!”


  “我有急事!”


  “你……”


  錢巧慧攔不住他,隻好給鄭奕鳴打電話。誰知鄭奕鳴對此並沒有什麽意見,淡淡回了聲“知道”便掛斷了。她沒辦法,也就隨他們去。


  麟海大廈作為地標性建築,很容易找到。吳建民按吳源給的地址到了頂層,四下張望卻沒看見人。他又喊了好幾聲,除了呼呼作響的風聲,也沒有其他聲音回複。


  “臭小子,求人還敢遲到。”他啐了一句,隨意找了個平台坐下去。


  從高處俯瞰的視野很廣闊,繁華都市車水馬龍盡收眼底,而作為忙碌城市中悠閑的一類,吳建民感受著吹到麵頰上的那還沒被汽車尾氣汙染的清風,不由感到一陣平靜。


  他閉上眼睛,心頭蕩過一瞬的安寧,驀地感覺身後被一隻手覆住。


  “吳源你小子……”他想回頭叱責兩句,脖子卻被一股力量擒住,完全不能動彈。那隻手上的繭子緊緊貼著頸部最脆弱的一塊皮膚,摩挲之間有一種欲要融進血肉似的疼。


  吳建民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拎了起來,風“呼啦”一聲撲向他的臉,他才看到自己半個身子已經懸在圍欄上。


  他奮力地仰著脖子想要回身,腰上卻半點也使不上力。那個力道死死扣壓著由不得他動彈,呼嘯的風席卷了眼眶,他流下生理性的淚水。


  “你……是誰!”


  “要你命的人。”


  低沉的男人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


  吳建民腦海裏一陣空白,嘶啞著問:“鄭奕鳴?!”


  那人沒回複他,另一隻手將他兩隻褲腿並起,輕輕一撈。


  失重的感覺從胸腔開始蔓延,吳建民還未來得及建立一口新的呼吸,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離得越來越遠,身體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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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這也不在飯點兒啊,路上怎麽這麽堵。”謝珹一把拍在方向盤上,有些不耐煩。


  “麟海大廈那個方向出什麽交通事故了吧,我剛看到救護車過去了。”叮叮探出頭遠眺,“真是誒嘿,堵了一百多米了。”


  “把你的頭縮回來。”謝珹作勢要升車窗,“遵不遵守交通規則啊。”


  “別夾了別夾了!”叮叮捂著下巴坐回原位,“你這動不動就隨便夾人的壞毛病跟誰學的。”


  “叮叮。”謝珹冷不丁出聲,“注意文明。”


  叮叮愣了一下,然後低聲說了句“艸”,吐槽道:“你怎麽隨便扭曲別人話裏的顏色。”


  “什麽樣的人想出什麽樣的顏色。”


  謝珹輕笑,然後趁著車子挪不了道兒的空當想去和鍾愈說話,一轉頭卻看到她壓根兒沒關注自己說了什麽,正專心致誌地凝眉對著手機戳個不停。


  謝珹幹不來看人手機屏幕的事兒,就算對方是自己女朋友也不例外。


  但好奇心又宛如馬景濤一般抓著他的肩膀猛力搖晃,他輕咳了一聲,“鍾警官。”


  鍾警官不知道看到什麽,打字的力氣大了許多,晶瑩的指甲敲擊在屏幕上發出頗有節奏感的響聲。


  沒理他。


  謝珹挑眉,略微揚聲:“鍾警官!”


  “啊?”鍾愈抬起頭,“叫我?”


  “看什麽呢這麽入迷,股東大會改成線上打字模式了?”


  “沒,是案子的事。”鍾愈擱下手機,有些疲憊地伸指在太陽穴上揉了揉。


  謝珹問道:“那小胖子不是找回來了嗎?”


  鍾愈歎氣,“就是因為找回來了,所以奇怪。”


  叮叮聽她這麽說,也不由得插嘴,“對了小鍾,你還沒說那天綁匪為什麽沒要錢也沒扣人呢。”


  鍾愈緩緩道:“不交贖金,其實隻是我的一個推斷,隻不過確實得到了應證。”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謝珹一眼,但對方似乎沒有批評她的打算,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近十年所有豪門綁架案中,受害者都有一些共同的身份特點——最受寵愛或者已經是家族指定繼承人。其中凡家人定時繳納贖金的,通通都沒能被救回來,而被家族放棄了的孩子最終卻被放歸了家庭。培養一個合格的家族繼承人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所以幾乎沒有人家會輕易讓這樣一條價值千金的生命隨便丟失,隻要有一點辦法,都一定會竭盡全力去挽救。”


  “但聽你意思,還是有被家族放棄的人在咯?”


  “有是有,極少數。”


  鍾愈說著,手機響了一聲。


  謝珹看過去,“鍾恕”兩個字明晃晃地顯示在消息欄。


  “你怎麽老和他聊天。”


  “我讓他幫我盯著一個人。”鍾愈應了一聲,繼續道,“歸結那些案子的共同點,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這是出自同一個人或是同一個團夥之手的連環綁架勒索案。而十幾樁案子裏隻有兩個人最終活了下來。一個是叢氏的小姐叢鬱,另一個是鄭氏如今的當家人鄭奕鳴。”


  謝珹想了想,誠實道:“沒印象。”


  “沒印象是正常的。叢鬱在那一次被綁架之後就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陰影,在家調養了沒幾個禮拜就被父母送到了國外,這麽多年都沒回來,已經在那裏結婚生子了。而鄭奕鳴雖然一直在嘉餘,但因為他執掌大權也是最近幾年的事情,加上他孤身一身管理整個集團,像鍾恕那樣交際花似的亂晃的時間自然很少。”


  叮叮比起謝珹,更容易對這些豪門八卦感興趣,聞言興致極高地提問,“然後呢,這位叢小姐和鄭先生有沒有什麽後續故事?”


  “這是重點嗎?”謝珹一邊和他們說話,一邊還要不停地觀察道路狀況,一副極想親自疏通抽水馬桶的焦急樣子。


  鍾愈開口,“鄭奕鳴是我劃分出來的同類案件中第一個被綁架的,叢鬱是第三個,兩人之間隔了大概有三年。在叢鬱之後,案發頻率就變成了一年一起。”


  “不對啊,鄭奕鳴是第一個,叢鬱是第三個,那第二個是誰?”


  “鄭奕鳴的親弟弟,鄭熠然。”


  “……啊?”叮叮撓了撓頭,“這一家子人,過得還真是坎坷啊。”


  謝珹皺著眉,“鄭熠然沒能獲救?”


  鍾愈點頭,“這就是重點所在了。”


  “鄭奕鳴被綁架那年他父親老鄭總是報了警的,現在還可以查到檔案,是警察把他救了回來。鄭氏地產起步晚,發展勢頭卻很猛,上市前夕一度成為了各大競爭公司的眼中刺。這些老牌對手看不起鄭氏這一個後起之秀,一貫地高高在上不把它放在眼裏,沒想到臨了被彎道超車了。當時鄭氏最大的競爭對象是個知名企業家郭傳銘創建的傳名地產,郭傳銘本來就是地痞出身,靠著兩邊道上的關係投機成了個資產頗豐的‘名人’,他嗅到了危機氣息,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綁架鄭家大少爺,也就是鄭奕鳴,去向老鄭總索要高額的資金,想以此破壞鄭氏的流水資金,阻礙鄭氏上市。”


  “簡單的一個商業糾紛,無論如何也鬧不到出人命的地步。傳名地產當時早就在時代的洪流裏被衝洗得沒多少棱角了,原本的靠山們也散了個七七八八。郭傳銘的這一作為也不過是百足之蟲最後的掙紮,套了層凶神惡煞的皮子,實際上脆弱不堪,輕易就能被揭開。”


  “隻可惜,老鄭總麵對勒索短信,拒絕了繳納贖金。”


  “為什麽拒絕?”叮叮驚呼出聲,“一次上市不成功還可以有下一次,老鄭總既然那麽牛逼,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啊,這兒子死了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老鄭總當時因為公司上市的問題忙得焦頭爛額,本來就有很多方麵的壓力,手頭資源和財力根本不夠……郭傳銘索要的可不是三千萬這樣一筆小錢。”


  鍾愈話一說完,兩個男人紛紛麵無表情地看了過來,仿佛對她這種把三千萬當成三十塊的態度感到非常唾棄。


  她噎了噎,假裝沒看到,繼續說道:“勒索短信說了不能報警,老鄭總卻還是沒做什麽考慮就告訴了警察,並且明確表示自己不會繳納贖金,所有事宜全權交由警察處理。”


  “郭傳銘畢竟不是真正的綁架犯,一時腦熱做出的事情漏洞百出,警方最終還是找到了他藏鄭奕鳴的地方。密不透風的地下室,他就在那裏麵待了整整五天,每天隻有一個小門會給他遞一些基本的食物和水,讓他不至於餓死。”


  叮叮聽得心頭有些壓抑,“其實要我說,這老鄭總心也是真夠狠的,完全沒在乎自己親兒子的一條人命啊。這鄭奕鳴……要是那五天裏餓死了或者嚇死了興許更舒坦點。活著,被救下來回了家,繼續麵對放棄自己的一對爹媽,往後的人生裏不得膈應死。”


  他想象了一下那種畫麵,不禁道:“這一大家子麵對麵肯定沒什麽劫後餘生的氣氛在,指不定多尷尬呢。”


  謝珹聽她這麽一說,腦子裏似乎浮現了一些印象出來。“那鄭熠然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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