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等人到齊了,梁遲煜點著投影上的畫麵,“今天在麟海大廈發生的一起墜樓事件,死者就是吳建民。”
眾人都沒想到好不容易鎖定的關鍵性嫌疑人再傳來消息竟然是死訊,一時間氣氛沉重了許多。
謝珹頭痛欲裂,死死克製著自己混亂的心緒開口,“說一下吳建民的具體情況吧。”
霍璿琳接著道:“吳建民出生在臨沛,是幹貨物運輸的,在鎮上有一家五平米的小門店,算是公司吧。員工隻有兩個人,他還有他侄子吳源——應該就是趙誌鵬說的那個跟著吳建民一起出現的青年。吳建民在三十歲的時候和當時二十六歲的錢巧慧結了婚,婚後兩個人一直沒要孩子。吳源的親生父親吳建彬死得早,所以是被他倆當親生兒子帶大的。隻不過錢巧慧因為是住家保姆,和吳建民結婚前就已經在鄭家工作了三年多了,平時並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他們其中一方不能生育?”
“不清楚,不過我這兒有個小道消息。”霍璿琳說道,“在去錢巧慧以前住的地方調查的時候,我遇到一個曾經和她是鄰居的阿婆,這個阿婆說錢巧慧搬來那裏也就住了一年左右,其間不怎麽出門,偶爾幾次遇到了也不說話。她還說,錢巧慧那時似乎是個孕婦,她看到過她隆起的肚子。”
叮叮嚼著小魚幹,含混不清地問,“那怎麽說明錢巧慧當時就懷了孕呢,萬一她隻是吃多了撐的,或者胖的怎麽辦?”
“你以為誰都是你?”謝珹恢複了一點元氣,就忍不住嗆人,“拿來給我吃點。”
他看著叮叮摳摳搜搜的樣子,直接一把把罐子搶過來,邊開邊問鍾愈,“要不要來點兒?”
鍾愈一言難盡地看了眼叮叮,又看向謝珹,“你就沒發現這個罐子上寫著一些德語?”
謝珹對著罐身掃了一眼,“這玩意兒是德語啊?難怪,我說這漢語拚音怎麽拚不通呢。寫的是什麽,‘老幹媽’?”
“狗狗專用。”鍾愈友情翻譯道。
謝珹開罐頭的手一頓,叮叮咀嚼的動作也跟著一停。
“沒關係,寵物零食對人體是無害的。適量進食小魚幹可以讓狗狗的毛發更加濃密光亮。”鍾愈安慰似的朝叮叮笑了笑,“你就當自己用了一些不太合適的生發產品,忘了吧。”
叮叮默默抽出紙巾把嘴裏的食物殘渣吐出來,假裝無事發生地把謝珹手中的罐頭一並搶過來丟進了垃圾桶,並發誓以後再也不買一些包裝看起來很高級的小零食。
“繼續講,她可能是個孕婦,後來呢?”
霍璿琳笑得花枝亂顫,平複著呼吸繼續道,“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呀,她搬離了這個地方,進了鄭家當保姆,過了幾年就和吳建民結了婚。”
“沒有孩子?”
“沒有。”霍璿琳賣了個關子,“還有一件事,你們肯定死活都想不到。”
“就在錢巧慧進鄭家一年多的時候,鄭氏夫婦去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小男孩兒,這個小男孩兒很快成了鄭氏唯一的繼承人,他叫鄭奕鳴。”
謝珹挑眉,隨即看向鍾愈,“鄭奕鳴不是親生的?”
鍾愈顯然並不知道這一點,立馬給鍾恕發了個消息提問。
【鄭奕鳴不是老鄭總的親生兒子?】
鍾恕在吃瓜的道路上永不遲到:【還有這事兒?】
【?我在問你。】
【我去查查,這可有點牛逼了。】
叮叮問道,“哎,你們說,鄭奕鳴知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他應該不知道。”鍾愈說出了自己思考很久的想法,“在這一係列的失蹤案當中,已知的幸存者鄭奕鳴和叢鬱,擁有著家人無法交齊贖金隻能違抗綁匪指令,報警求助的共同經曆。家屬及時繳納贖金的孩子紛紛失去蹤跡,生死不明。唯一的已知死者,也就是鄭奕鳴的弟弟鄭熠然,他雖然同樣符合後者的條件,但他的屍體卻被完整地交還給了鄭家。如果把事發結果分成兩類,鄭熠然屍體的出現顯然是不合邏輯的特例。”
“當年鄭奕鳴被綁架的事件水落石出,郭傳銘坐了幾年牢之後也因病去世,墳頭草都該半人高了,萬萬沒可能從土裏爬出來再次作案。再說,鄭奕鳴的獲救是因為警方的助力和綁架犯本人的手段生疏,叢鬱的獲救卻是綁匪先一步的妥協,盡管二人從經曆到結果都可以看作相同,也牽扯著主動與被動的差別。”
“如果隻是這樣,我們倒可以姑且當它是拙劣的模仿作案,但是中間偏偏死了一個鄭熠然。”鍾愈語音一頓,“如果讓我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我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一場賭博遊戲。鄭奕鳴在獲救之後對當初放棄自己的父母產生了憎恨,於是後來以同樣的方式將這種情景在自己弟弟身上重新演繹,想去看看主角不同,父母的選擇會不會相同。可是……”
“可是出乎他的預料,這一次麵對綁架,他的父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不惜一切去挽救他弟弟的生命。錢也給了,要求也聽從了,和當時對待他出事時的態度大相徑庭。”謝珹接話道,“‘明明我和弟弟都是你們的孩子,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這麽不值錢嗎?你們想要他活,我偏偏不如你們所願。’”
“正因為如此,我才確定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鍾愈話音一落,八卦天王鍾恕已經發來了他打聽到的消息。
鄭氏夫婦婚後一直沒能要上孩子,去醫院查了之後的結果是因為老鄭總精子存活率低,所以鄭太太很難有懷孕的可能。於是他們就決定去福利院領養一個孩子,想著把他當成親生兒子養育成人,鄭奕鳴就被選中了。誰知過了沒幾年,鄭太太居然懷孕了,十月過後生下了鄭熠然。有了親生兒子,鄭奕鳴的身份頓時尷尬了起來。盡管鄭氏夫婦有心隱瞞他的身世,但是在對待期盼多年好不容易迎來的親生兒子與一個領養子時,天平又難以避免地傾斜。
“鄭奕鳴以為父母是偏心,有了弟弟就忘了他,這些情緒原本掩藏得很好,可是他被綁架是在鄭熠然出生之後,那麽鄭氏夫婦放棄對他的贖回其中意義就顯得微妙起來。後來他的父母在對待同一道難題時又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他徹底對這個家庭失望了。”
“弟弟死了,父母後來也死了,他的不忿依舊沒能得到平息,他的疑惑也沒有人會為他解答。所以他開始了自己的‘測試’,每年失蹤的一個孩子就是他的測試對象。這場精心設計的賭局,勝負就取決於父母對孩子有幾分真心。”
“叢鬱在他眼裏是和他一樣可憐的棄子,出於共情心理他放了她。而那些有家人散盡家財來挽救的孩子就成了測試中‘不及格’的成員,賭輸了,‘籌碼們’自然不能擁有好的下場。”
“這小王八蛋,真不是東西啊。”叮叮罵道。
“先別急著罵人。”謝珹屈指敲了敲桌麵,“你有證據嗎?”
鍾愈在手機上劃了兩下,投屏到投影幕布上,“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很巧,在鍾恕剛剛傳來的文件裏,有一份親子鑒定報告。鄭奕鳴的生母,是錢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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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之後,謝珹確實履行了他的諾言,下班前都會發條消息問鍾愈今天晚上想吃什麽,然後路過菜場買了帶回去,兢兢業業當個好煮夫。每次做完飯,自然又有了賴在她家的理由,自己家反倒成了個睡覺的旅館。
他們分別調查的兩起案子有了交叉點,眾人一直商討到天黑才散。
鍾愈看出他今天的心不在焉,時間已經很晚了,人都走光了,她也沒能等到謝珹的消息。
他平時做事一直井井有條,沉穩得好像他才是那個掌控全局的幕後玩家。穩重、自信、波瀾不驚,是烙在他身上的印記。他也完全是個標準的成熟男人,隨時不正經,卻心細如塵,永遠不會為任何人或事而搖擺不定。
眼下鍾愈看著背立著牆角的男人,心中驀然升起一絲縹緲的缺失感。
謝珹一煩惱就會猛抽煙,可他自己承諾要戒煙,為了表明決心,真的就把所有存貨“上交”了,因此褲袋裏除了個打火機什麽也沒有。他習慣性地想要摸煙盒,觸及到平癟的口袋才回過神。
初戒煙的日子最難熬,他感覺五髒六腑像被羽毛纏繞著一般癢,煩躁地握拳在牆上捶了幾下。
“牆惹你了?”
謝珹回頭,鍾愈正站在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打趣道。
他整理好表情,露出一個微笑來,“沒有。”
鍾愈沒有探究的意思,“該回家了。”
謝珹心頭一動,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並不是空無一人所在的家,突然覺得有些熨帖。然而他還是搖頭,含著歉意道:“今天讓張叔接你回去吧,我待會兒還有事。”
他說得隨意,卻也走近了兩步,抱了抱她,“對不起,今天不能陪你吃飯了。”
鍾愈知道他的一切不對勁都發生在看到鄭奕鳴身邊的男人之後,心裏猜得到這個人或許是他的舊相識。鍾恕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誡過她說謝珹此人過往神秘,她都沒有在意。謝珹自己也說過,他有段不堪的過去,如果她想聽,通通都可以告訴她。
她無比清楚地知道揭開過去的傷疤是件多痛的事情,盡管心中有些探究欲,也不想讓謝珹回憶著過往樁樁件件告訴她,這樣總歸會讓他又一次痛苦。
鍾愈撫摸著他的後背,“沒關係,但是你欠我一次大餐,以後要補上哦。”
謝珹自然說好,貪戀地用指尖去纏她的發絲,總覺得自己安穩的生活過久了,就有了很多舍棄不了的東西。
等張叔開著車到達市局門口,謝珹看著車身冷不丁地問道,“你這車玻璃是防彈的嗎?”
鍾愈一愣,“應該不是吧?”
謝珹嚴肅起來,“中看不中用,回去換一輛。”
鍾愈覺得有些好笑,“沒必要吧,我又不是暗殺組織的目標。”
謝珹一時拿不出話來反駁,也覺得自己過分草木皆兵。他為她拉開車門,分別時又再三叮囑張叔開車不要太快,注意安全之類。
張叔聽得滿意,直誇著謝先生對小姐好。
鍾愈搖下車窗去看他,“不要囉嗦啦,你快去忙你的吧。回家之後記得告訴我一聲,不然我會一直等你的。”
“知道。”他又摸了摸她的頭發。
車輛衝入夜色,謝珹抬手頂了頂太陽穴,想著如何與小崇見上一麵。他腳步剛剛挪動,領地被外人入侵的警覺感忽然上頭,緊接著一道低沉的男人聲音從暗處響起來。
“好一段恩愛情深。謝珹,你日子過得不錯啊。”
謝珹倏然握緊拳頭,轉過身來,看到了那道長長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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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寫多了,今天正好更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