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鍾恕趕過來時,鍾愈已經恢複了情緒,和久侯一旁的盛無諍告了個別。


  盛無諍看到鍾恕來了,難免多嘴兩句,三言兩語又擦出了火星子,兩個人鬧了個紅臉,不歡而散。


  車上。


  鍾愈好奇道:“你和盛先生關係不好?”


  鍾恕撇了撇嘴,含糊道:“沒有好不好一說,普通認識的人而已。”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沒什麽。”


  鍾恕輕嗤了一聲,“小孩家家別總想著八卦大人之間的事。”


  鍾愈一陣語塞,瞧著他一副閃躲的神色,把調侃的話又咽了回去。


  “言歸正傳,待會兒到了公司,那些老不死的肯定要難為你。如果不想應付就直說,不用留什麽麵子。”


  鍾愈覺得好笑,“你一直用這種態度管理公司嗎?”


  “當然不是,我隻針對那些個整天淨給我找事兒的煩人精。”鍾恕絲毫不客氣,“他們要是乖乖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每年拿好分紅過穩退休生活,我才懶得搭理他們。但集團如今是塊肉,別說獵狗豺狼,就是陰溝裏的蛇蟲鼠蟻都想著撲過來咬兩口,不強硬一點我早就被扒皮抽筋了。”


  “他們這樣做無非是覺得你我年輕不成氣候。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嘴上占便宜並不會扭轉事情的本質。他們既然不服,那就讓他們服好了。”


  鍾恕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出國兩年膽子變大了不少啊,以前看你不爭不搶的,還以為你沒什麽好勝心。”


  “人都要成長,誰能永遠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呢。”


  鍾愈輕哂,不再開口,扭頭看向窗外。


  鍾恕愣了兩秒,覺得她話裏似乎意有所指,但她分明沒有露出什麽過分落寞的神情,以至於他竟然沒能看出她表達的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謝珹出事以後,鍾愈整整一周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整個人低沉得像一具行屍走肉。那時候不隻是他擔心,所有人都恨不得時時刻刻看顧著她,生怕她出點什麽意外。


  但她偏偏又自我調節了過來,整頓容妝,以未亡人的身份出席了謝珹的葬禮。


  告別儀式上季蘅也來了,她隻身一人,沒有和丈夫兒子結伴,目的是悼念救命恩人,更多的似乎是想見一見鍾愈。


  鍾恕當時離得有些遠,沒能聽清離開人群的一對母女相互間說了些什麽,隻看到季蘅獻完花後離開時臉上添了幾分落寞,鍾愈仍舊是冷淡平靜。


  再後來,鍾愈就搬回了老宅,開始履行一個好孫女應盡的責任,照顧鍾靖的同時逐步學習商務,待鍾靖病情穩定之後又毅然決然出了國。


  鍾恕知道她找回了過去的記憶,但人的性格一經成型,很難再回到從前了。妹妹還是自己的妹妹,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別人揣摩不到。


  或許有人曾能懂得她,隻是已經不在了。


  她的低落隻維持了很短暫的時間,之後性情卻奇異地變開朗。不再拒絕生人的攀談,觥籌交錯間言談舉止也都遊刃有餘。


  這些新奇的亮點出現在她的身上便更添迷人,鍾恕從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而直至剛才他站在她的身後,看到她彎著腰笑盈盈地同墓碑上那方小小的黑白照片做告別時,他才總算明白這種熟悉感曾經在哪裏見到過。


  明豔出眾的外貌是父母賦予她的禮物,可自信從容的氣魄卻來自於謝珹。


  鍾恕從沒和別人說過自己心裏對謝珹的責怪,作為一個沒什麽負擔在身上的富家公子,他理解不了什麽大義與責任,隻覺得謝珹既然有了鍾愛的人,卻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性命,反過來讓活著的人替他傷心流淚的做法很不男人。


  可最該責怪謝珹的人卻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甚至連回國後要見的第一個人還是他。


  “你能不能看路?我不希望明天《嘉餘晚報》的頭版頭條是鍾氏集團總裁與新任副總車禍重傷,這很丟臉。”


  鍾愈突然出聲,打斷了鍾恕時不時從她身上晃過的眼神。


  鍾恕一踩刹車,強裝鎮定:“到了。”


  會議室。


  如鍾恕所猜測,一群高層果然借口集團近兩年運營不穩定,許多合作方中止合作項目的事情借題發揮為難鍾愈。


  但鍾靖餘威還在,他們退而求其次,示意如果她能拿下蘭城西城區的土地所有權,便承認她這個新副總。


  鍾氏在蘭城的產業並不多,畢竟根基紮在嘉餘。


  蘭城臨海,較之嘉餘,旅遊業發展更好,不緊不慢的生活節奏也使得蘭城多次被評為“最宜居住城市”之一。西城區一塊雖然還是荒地,但勝在地理位置極佳,不遠處就是海灘。近兩年又趕上政府統一規劃,拆遷是大勢,土地價值未來不可估量。


  鍾氏集團本意是想買下這塊地建別墅群,然而西城區是私人所有,背後主人極其神秘。經曆了幾番打探,才得知這塊地的所有者是蘭城李家的人。


  商場之上利益為先,人們自然不會因為什麽曆史遺留問題而對整個李家持有明顯的偏見,該合作往來的地方還是要交流。


  隻是這位李先生無意售賣,甚至從頭到尾隻留過助理的號碼,鍾氏派去接洽的人壓根兒連他的聲音都沒能聽見。


  久攻不下,計劃自然告吹。高層們舊事重提,把這事兒重新挑出來撂給鍾愈,擺明了是有意為難她。


  鍾恕在一旁聽得已經想拍桌子發火,屁股還沒離開板凳又被鍾愈拉了回來。


  她比了個少安毋躁的手勢,站起身走到會議桌的正前方。


  “我拿到這塊地,你們就心服口服?”


  “那是自然,想要得到別人的尊重,沒點成績怎麽行。”一個小股東開口,底下的人紛紛附和。


  “其實你們尊不尊重我都動搖不了我的位置。”鍾愈一開口,對上鍾恕的眼神時露出個狡黠的微笑,“我接這個項目,是想證明你們有多廢物。”


  豪言壯語散了出去,行動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鍾愈其間隻回了趟老宅收拾了一下行李,又匆匆訂了飛往蘭城的機票。


  鍾恕跟在她身後看她忙忙碌碌,開口勸道:“你其實不用這麽急,他們也就口嗨,這項目不是那麽好完成的,沒必要……”


  “狠話都放下去了,辦不到豈不是打臉?”鍾愈把一排邊的衣服順下來通通塞進行李箱,“而且我去蘭城不隻為了這件事。”


  “還有什麽事?”鍾恕印象中,並沒有鍾愈去過蘭城的記錄。


  “旅遊。”


  “……”鍾恕習慣了她如今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沒多問,“蘭城那邊有我的人會接你,崔卻也會跟你一起去,要是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不行的就別逞強。”


  “沒有不行的。”鍾愈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抽出拉杆把箱子推到門邊,下樓前回頭朝他道:“哥,我發現你現在真是越來越體貼了。”


  鍾恕被她吹捧得有些飄飄然,“你才知道我有多好?”


  “盛先生一定很幸福。”


  鍾恕笑意一頓,惱羞成怒得像隻奓了毛的貓,“趕緊走別讓我再看到你!”
-

  鍾愈飛蘭城的消息是公開的,那群高層自然不會錯過這麽個給她找不痛快的機會。


  飛機剛落地,共同來接機的除了鍾恕早就交代好的人,還有幾個鍾氏駐蘭城分公司的高管。


  鍾恕接手公司時間短,總部尚且不能全盤掌控,外省的分公司自然是在他的控製之外的。這三個人掛著笑,卻又有點帶著輕蔑的不懷好意,就差把“我是來找麻煩的”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鍾副總好,我叫關豐明,劉董派我來接您。”為首的男人先一步開口自我介紹。


  鍾愈隨意打量了他幾眼,想必是年紀不小,他不像身後兩個人一樣喜怒形於色,含蓄的模樣倒也有些老實恭敬。


  “你好。”


  “鍾副總,我給您說一下今晚的行程吧。”


  鍾愈剛要邁開的步子停滯住,“今晚?”


  “是的。您初來蘭城,有些應酬不去不行,這是禮貌,也是規矩。”


  關豐明微彎著腰,看似謙順,話裏話外都是不容拒絕的口氣。


  崔卻取了行李箱過來,正聽到這一句,“我怎麽沒聽說過有這個狗屁規矩?”


  他長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個頭又比關豐明高出一個頭,跟著鍾恕狂慣了,說話自然沒什麽好語氣。


  鍾愈使了個眼神,把他還要繼續的話製止住,轉而問關豐明,“不知道今晚的安排是。”


  關豐明對上崔卻沒好氣的眼神怯了一下,然後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杆:“在秦淮月同馳順地產的邱總吃飯。”


  鍾愈飛快地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這個馳順地產的邱總是何方神聖,想到鍾氏似乎確實和馳順有些合作,便點頭:“知道了。”


  關豐明話帶到位,三個人對著崔卻以及他身後站著的一排邊高壯的黑衣保鏢還是發怵,撿些沒用的話客套了兩句就走了。


  崔卻衝他離開的背影比了個中指,問道:“小姐,待會兒要去嗎?”


  “去,為什麽不去。”鍾愈不以為然,“正好我也餓了,聽說蘭城的海鮮很好吃。”


  崔卻一窒,被她豁達的態度打動到,突然對鍾恕整天念念叨叨說著的“阿愈怎麽變了”一句話有了深刻的體會。


  而鍾愈卻沒有表麵上表現得那樣輕鬆。她畢竟剛飛回國,先是去了敬園,而後去了公司,幾乎是毫無空歇地又飛到了蘭城,一天的時間折騰了數件事情,身體有些疲憊。


  更不必說時差還沒倒過來,飛機上和車上那點時間的睡眠根本不足以調整。


  她感覺心髒有些一抽一抽地發疼,勞累中還隱隱有種不安的情緒湧動。


  這一切她都沒開口和崔卻提,左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應付過去也就完了,還沒到撐不住的時候。


  城市夜幕落下,風裏夾雜著散去大半的海水的鹹味,卷著霓虹把黑幕點燃。


  ※※※※※※※※※※※※※※※※※※※※


  不知姓名李先生在前文出現過,忘了是第幾章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