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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到達

  一路昏睡的沉香突然醒了,一雙眼神采奕奕和此前木然的模樣截然不同,看著倒像是換了一個魂似的。


  “你醒了?”言書笑了笑,順著他的目光往元夕那邊瞧:“我們到了。”


  這一處就是墨輕騎撿到向安荷包的地方。


  重重花開,一生一死,那處種子倒不知是預生還是預死了。


  言書將懷中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取出,遞給了沉香,道:“這是你家主子出征時帶在身邊的荷包,這繡工原是出自向夫人之手,你久在向府,自然也是能認出來的。”


  “是。”沉香吃力的從子淳背上下來,小心翼翼的站定後才伸出了雙手,來接言書遞出的荷包。


  紫色,沉香記得向夫人曾經說過,那是紫氣東來的意思,是很吉利的顏色。


  祥雲伴著朝陽,也是雲開霧散的好意頭。


  還有那種子……


  沉香定定的看著荷包上頭嫩綠綠的芽,喃喃自語道:“太傅說過,這個花叫做風信子,是很好的花。代表的是剪短過往的重生。他走的那天告訴我,隻要有這花保佑,無論戰士多艱險,他都能熬過去的。可是……”


  可是,他等了這麽久,等的都快斷氣了,還是沒有等到自家大人凱旋歸來。


  到手中的,隻有這一個隱隱有著生氣的荷包。


  沉香低頭,將荷包揣進了懷裏,另取了一個黑底白字,醒目的刺著“奠”的荷包出來,解開抽繩,朝著言書遞了遞。


  言書了然,卻沒有順勢接過來,隻是柔聲道:“你既親自來了這兒,哪裏還有我代勞的道理?論情分,論親疏,論這件事情的意義,不管從哪兒來說,我都不能越俎代庖。”


  “不是。”沉香搖頭,伸出的手又往前遞了遞,執意道:“不是越俎代庖,這是太傅希望的。”


  對沉香來說,太傅的重要性自然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對太傅來說,比起自己,定然更加希望由言書親手撒下這把種子,給他的一生,或者說這一世做個完結。


  他既這麽說了,言書也不好再做推諉,這其中的緣由倒不是像沉香以為的那般,隻是為了自己身上留著謝承和薑清歌的血。


  言書知道,不管如何,向安都會希望自己能代表他們來送他這一程。


  新鮮的種子落了地,言書又親自從隨身攜帶的壺中拘了一把水,將自己的所有情緒都一同的澆灌了進去。


  沉香立在一旁,眼圈紅紅的盯著那小小的土包出神,往事像走馬燈一般在他腦中回轉。


  說來也怪,在這之前,這些所謂的回憶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占據他的心思,如今倒像是報複一般,鋪天蓋地的湧將過來,仿若錢塘江上八月十八的潮水,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著警戒線,提醒著自己,那些自己一度刻意忽略的疼痛,隨時都會有決堤的可能。


  他從來知道自己並不像一般孩子那樣聰慧靈巧,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在他懂事以前就被自己的親身父母遺棄在了一個堆滿垃圾的角落裏,若不是太傅夜歸時心血來潮打從那兒經過,被他像小貓一樣微弱的哭聲吸引,也許這世間根本不會有他這麽個人。


  為什麽會叫沉香呢?他也曾好奇過自己的這個名字就像所有孩子那般。


  大少爺說,沉香是一味藥,性溫驅寒。


  夫人說,沉香是一種香料,味沉而氣香,是蕩滌三千繁華過後的了悟與透徹。


  佑呈說,沉香是一個人,劈山救母,孝感冬天。


  可太傅說,沉香隻是一棵樹,樹的花語是暗戀。


  那樣理智沉穩的人,偏生給自己取了這麽一個纏綿的名字,說起來還真是叫人摸不著頭腦。


  風過林稍,帶起幾許蕭條,元夕不知從何處尋了一把石子來,為著拿小土堆工整的擺了一圈,看著倒像是一隊小小的護衛在替這土堆中央的種子看家護院。


  沉香直直的盯著那些石子,目光不期然的露出幾分困惑,似乎不但明白元夕此舉的意義。


  被這樣純然又期待的目光盯著,便是皮厚如元夕,也不由覺出些許不自然來,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解釋道:“誠然這是你主子,與我也沒什麽關係,可既然咱們一塊兒到了這兒,那自然是有緣分在裏頭的。常言道,有緣千裏來相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雖說我們兩曾經打過一架,也算不上什麽要好的朋友,可男子漢大丈夫,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話扯得遠了,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繞回來,頓了一頓後才算明白沉香好奇的點在哪兒,少不得指了指自己方才動手圍上的圓圈,繼續道:

  “太傅如今雖不見生死,可顯然是來過這兒的,這地兒左右也算一個紀念吧,如今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屍身到底在何處,少不得是要立個衣冠塚,也好叫家裏人的念想裏頭有個寄托。如今你讓玉璃把種子種了下去,也算是半個衣冠塚了,按理也該立個碑才是。”


  “可一來,這地兒沒什麽上好的素材可以做的墓碑,二來太傅身份遭人忌憚,要真弄個名字上去,大約也是片刻不得安寧的。所以我便在周遭尋了些許好看的小石子,擺在這兒,也算替你護著你的主子了。”


  元夕口齒極為伶俐,這樣一串子話出來,連氣都不多喘一下,竟是一口到底。


  沉香本就木訥,怎經得住元夕繞口令s似的一堆話。


  待意圖不聽時,偏又被最後那句“替你護著你的主子”所打動,少不得順藤摸瓜,吃力的將元夕那話顛來倒去的思考了好幾遍,才算抓住重點。


  “謝謝。”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出來,尤其對象是元夕時,其實並不算太容易。


  “不用不用。”元夕連連擺手,明確的拒絕了這小子反常的謝意。


  在元夕心裏,自己與這小子大約是沒法成為一夥的,當初言書落在向家手裏時,聽說就是這個木頭似的小鬼頭朝著玉璃下了黑手。


  連帶著他新傷舊傷累到了一處,昏迷了好幾日,如今肩胛骨那兒還留著明顯疤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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