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相見
永不相見
夏心妍進病房時，奶奶正醒著，她先是驚了一下。然後走過去，輕聲說道，「奶奶，我去……」
奶奶率先截住，「不用說了，我知道。我的妍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懂。你會不會怪我把你們拆開？」
夏心妍十指互相觸摸，努力找尋一點身體的溫度，聲音很小，「不會，我知道是為我好。」
奶奶苦苦一笑，兩頰皺紋顯得更多了，兩鬢班白，白絲青繞，這樣的一個笑容便讓夏心妍心裡一緊，很難受，有一股吐不出來的悶氣里悶關，吐不出，唵不下。
奶奶沒在說話，頭縮了下，閉上了眼睛，睡去了。夏心妍在旁邊的小床上，一夜無眠。
夜色瞭人，一眼望去，天空一個巨大的黑洞。沒有月亮，整個世界龐罩著在一個黑色的漩渦里。睡在床上，心裡一點點的涼，一點點的痛，慢慢的增加……奶奶明明就睡在床邊，她還是想念。藍雨澤剛剛分離，她卻是倍分的想。
想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想他無所顧忌的笑容，想他說話時，眉飛色舞的樣子……所有，所有。那三年如夢幻想般，眨眼便已過去，快過了燈火闌珊。
在她感到臉上一片冰涼時，淚已沾濕枕巾，一點點的暈開來，導致整個枕頭都顯便了。
她無力的看到，身體里重要的東西，在一點點慢慢的流失……
不知過了多久，奶奶說，「改天帶你去見見你父母吧。」
奶奶的聲音很輕，聽在夏心妍的耳里，字字如錘！眼瞳猝然睜大，父母？她還有父母？也對，原來她也是有父母的人。
天亮，一天又過卻去了……昨夜的那一場纏綿，還有與藍雨澤之間的一切都有了一條無支超越的分隔線，天涯永隔。
一系列的檢查，醫生查房，夏心妍認真的配合著。到了中午總算是消停了，在過二個小時，奶奶就要化療了。而這時，病房裡卻來了不速之客！
年紀與藍雨澤的父母差不多大，只是他們在看他們倆時，眼神不一樣而已。一男一女，進來時望著奶奶，眼神里雜夾了很多東西，激動，愧疚，自責……在看夏心妍，卻已是說不出話來。
那女人，眼光含淚，看到夏心妍像是看到多失散的女兒……
「伯母，你好。我叫夏心妍」夏心妍有些不適，只得恭敬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知道，知道，妍兒都這麼大了」那婦人說著淚就掉了下來，眼裡很是興奮，像找到寶物之後的激動。她伸手抱住夏心妍，淚滴在了她的頸項里，涼涼的。
夏心妍退開她，疑惑，「您是誰？您認識我？」
「妍兒，她是你們的父母。」奶奶很平淡的說這些話來，分不清她的眼睛里，是喜還是憂？只是很平淡。
夏心妍看著兩人，男人身材魁梧，西裝革履，女人嬌小，長裙搖曳，雍容華貴。兩張面孔哪怕站在她的面前，也感覺如此陌生，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昂貴香水味。
婦人拉過夏心妍，「我叫肖紅，很吐的名字對不對？」婦人笑道，又拉過男人前來，「他叫皇順，是你的爸爸。」
夏心妍後退了兩步，掌心脫離，她記得奶奶告訴過她，她的母親是難產而死，而父親受不了愛妻離去的世事，終日消瘦，最後落隕歸西。而突然就出來兩個人就是她父母……
「報歉，從小長到大，我只有一個親人，我與奶奶相依為命。」夏心妍如是說著。
皇順與肖紅臉上一僵，他們其實也早已想到這個後果，畢竟從她出生到現在，沒有出過一分的力。缺席了二十一年的疼愛，哪裡一刻便能接受的？
皇順略帶蒼桑的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來，「妍兒，沒事，不要爭。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夏心妍搖搖頭，徑直走到奶奶病床前，給奶奶後背墊上一枕頭，讓她舒服些，「你們走吧，等會兒奶奶就化療了。而且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各過各的挺好的，何必呢？我也過了要人照顧的年紀，所以……報歉。」
肖紅畢竟是女人，都說女人是手做的，當下就哭了。倒是肖順，眉頭緊蹙，眼裡有些愁纏繞。
奶奶看著他們說著，「你們先回去吧，我會和她的。這一時之間，這樣的事誰都不能接受。」
皇順和肖紅相互看了一眼，走到她的床邊，恭敬的說，「好，您辛苦了。」又看了看夏心妍，轉身離開。
病房裡，又恢復了安靜。他們身上濃濃的香水味還在空氣里肆意，她一直不喜歡這種味道。把窗帘，窗戶打開，外面的陽光一下子涌了進來，光照滿堂。
「妍兒，你恨不恨？」
夏心妍站在窗前，花園裡人來人往，大都是病人，互相纏扶。「我最恨的那段時間已經過了，如今心裡很平靜了。奶奶，你放心，我已經二十一了，我能好好照顧你，我們一定會健康出院的。」
奶奶笑了笑，點點頭。眼裡卻儘是苦澀……夏心妍見奶奶又躺了回去，眼睛閉起，眉頭不時皺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奶奶一天天的在化療，醫藥費是個龐大的阻礙。
好幾天沒回家了，夏心妍把家裡打掃一遍，該洗的衣服都洗乾淨，打開電視機。卻正巧看到藍天，在接受採訪。
「傳聞，您家公子有一個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是這樣么？他們會結婚么？」
藍天笑容僵了一下，轉瞬即逝，「年輕人嘛，過了那個新鮮期也就散了。而且，我兒子目前不會結婚，也沒有正式女朋友。」
「可是前段時間，有記者拍到你兒子和一個小姑娘，在大街上牽手擁抱……」
藍天說，「那只是同學而已，而且我兒子現在真的沒有任何女朋友，好了。貌似你們對我兒子的興趣更大？那麼採訪還要繼續么？」
眼角雖然含笑，可那微眯的眼神卻有了一絲透支的怒氣。記者們忙問他關於商業上的事情，藍家他們得罪不起，吹一口氣，隨時都有可能讓他們失業。
夏心妍彭地一下，把電視關掉了。不想在看關於他們的任何信息，她躺在沙發上，身心焦悴。先是藍雨澤，后是身世……
記者嘴裡說的，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在街上留連，那時她的心裡想的是什麼？她在想，以後他們會有多少個日頭，會這樣手牽手，一起走完一條長長的街道。街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他們的眼裡，只印下了彼此的身影。
為你笑，為你哭，為你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卻從來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僅層的歡樂，僅層的一次在陽光下訴說情意。
眼抬，看到了這身下的沙發，米黃色，很好看，質地上乘，很舒服。那就藍雨澤給他們的，她是後來才明白。她起來一遍遍的看著，家裡還有很多東西，都是藍雨澤送來。她一個個的裝起來，小東西裝在方便袋裡，大東西包裝好放在一旁。
然後拿起電話打給附近的二手市場。
電話打完，她縮在電視旁，只有那台電視還是以前的樣了，很老了。陪伴他們許多年，眸垂，卻在沙發底下看到一經紙條。撿起，那是藍家給他們開的支票，三千萬。
她無聲地笑了起來，夾雜著淚水，很苦，很涼。
一張輕飄飄的紙，輕易的就是三千萬，她不知道她與藍雨澤在一起，值那麼多錢？她不懂，奶奶為什麼不讓她與藍雨澤在一起，難道只為這張紙么？
不，她不信。
從她有記憶開始，奶奶就不喜歡與富人交往，何況這三千萬，隨意亂放。
折起來，放在口袋裡，見了他們就還給他們吧。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市場里的人已經來了。雙方各自寒喧了一會兒后，他們就已經把這些搬走了。
「我說的價錢你還滿意么？」帶頭一個皮膚較黑的人說。
夏心妍愣了一下，錢？她可真沒想過，「不用了，你們拿去吧，放在家裡也是浪費，只是你們在賣出去的時候，便宜一點就好。」
帶頭大哥也算是個好人，見夏心妍這樣說，又看了看她家裡的情況，只有一個門，裡面全是用帘子隔了起來，硬塞給夏心妍兩百塊錢。夏心妍手裡攢著二百塊錢，淺笑了笑。
她該笑了，像他這樣的商人，的確少了。
東西搬走以後，她又把家裡打掃了一遍，從雜物間里里找出一些前的東西，擦乾淨擺在廚房或家。幸好，當初藍雨澤在給她的家，改朝換代里，所扔的東西並不多，只是已經過了這麼久，很多很多都不能用了。
弄好這一切，她要去醫院。
走地小區里的小巷子，心裡依舊是沉甸甸的，這是她和藍雨澤第一次相遇……而今，物是人非。
終於沉重的腳步總算是反這條路給走完，心如刀絞！
突然，從側面伸出一隻手來，緊緊的桎梏著她的全身！她掙扎了一下，而後鼻腔時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時，身子瞬間軟了下來……隨他抱著。
「你怎麼會來？」她在他的懷裡，輕聲問著。
藍雨澤悶悶的聲音自她脖里傳來，「我等你很久了，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濃濃的鼻音，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項上，有絲酥麻。夏心妍鼻子一酸，淚險些掉上來，她想告訴他，她也很想他，很想，很想，心裡都在發疼。
「你等我，我會把所有事情查清楚，我會讓奶奶答應的。」藍雨澤信誓旦旦的說。
夏心妍嗚唵的點頭，他不知道奶奶的性格，骨里很倔很倔，只是要她做出來的決定，在她有記憶以來，從沒見過奶奶反悔過。這段被兩家反對的愛情，走的又有多累？
藍雨澤把她送到醫院外面，兩人的目光在空氣里兩兩相望。太陽熱烈，陽光萬里，那情，那意，如此熾熱，卻又如此……絕絕。夏心妍轉身跑開了，到了病房時，她才想起口袋裡的支票，還沒有還給藍雨澤。
現在，卻是不能出去了！
在奶奶的病房外，她又見到藍天與李靜。雙雙在門外徘徊，臉色凝重。
「伯母，伯父，你們好。」夏心妍恭敬的說著。
「好吧，既然你來了，那麼我也不用進去找你奶奶了，畢竟她身體不好，我也不是心狠的人。我們去外邊說吧。」李靜說著便走了出去，後面跟著藍天。
夏心妍從窗口看了一眼奶奶，她還在睡覺。便也跟著出去了
花園裡假山流水，鳥語花午，環境很漂亮。人很多，來來往往，歡聲笑語。
「我直開門見山的說吧，如今你奶奶病了，你要多少錢才會和他分手？」李靜姿態優雅，站在假山前。夏心妍只覺得很累，太陽照著她心神恍惚，於是也就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她想，李靜肯定是不屑的，她會嫌臟。
她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支票，「這是你們的，拿走吧。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多少錢都衡量不了。還有我和她已經分手了，我答應過奶奶，今生永不相見，所以你們可以放心了。」
李靜與藍天對望了一眼，心下稍有放鬆。
「是么？可是剛剛你和誰在一起？難道不是澤兒么？」李靜說著。
夏心妍揚眉，又垂下來，「我只是回家一躺而已，你們實在不需要擔心，錢拿去吧，我不需要。」她的手已經伸了好久，他們卻看也沒看一眼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我們家澤兒會是一個幫他完成事業的女人，而不是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家婦女。」李靜說完轉身離開了。
夏心妍拿支票的手僵了一下……望著李靜離去的身影，她追了上去。把支票塞在她的手裡，「拿去，我不需要。」
說完就走，可沒走幾步便被身後人的聲音給吸引住了，「你就不想知道你奶奶為什麼接了這錢么？」
夏心妍停頓了一下，有清風吹來，夾著烈日，迎面打來，全身的不適。「我不想知道。」她淡淡的說，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藍天與李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藍天眉頭緊皺起來，「澤兒呢？」
李靜笑了一下，朝假山之後看去，「我想他也知道了吧，或許這下心裡更加想要擁有夏心妍了。」
藍天嘆了一口氣，眼睛看著遠處的天邊，藍天白雲，該是喜悅的時候，可是卻怎麼如此沉重呢？幕地，想起二十多年前，家裡有一位僕人，與別家的僕人相戀。
因為兩家有仇，所以就算女方懷孕，他還是沒有讓他們在一起，而最終卻醞成了慘劇。如今夏心妍和藍雨澤，照著那女孩子的性子，應該也是不會尋短見了。
兩人離開了，藍雨澤靠在石頭之上，如醉眼朦朧，神情飄渺……腦子裡回想著夏心妍的話，眼裡有笑意劃過。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意志，他會得要他所想要的。他想要的天長地久，終會實現。
看來他的調查得加快腳步了，奶奶不讓他們在一起，一定有原因！
而他卻從沒想到，事情調查清楚之前，卻是他和夏心妍永遠分離的時候。
皇順和肖紅又來了，這次也沒叫好喊他們父母。夏心妍見了也只是禮貌性地一笑。
如此半個月的時間又過了，她在沒見過藍雨澤，藍天與李靜也沒有出現了……只是肖紅天天來光顧。她不知道這些醫藥費是從哪裡來，院方從沒崔過，奶奶住院的第三日，她去了前台，才得知是張力一次＃＃＃十萬元的醫藥費。
當天奶奶住進來時，他便已交清。
而這半個月下來，估計也剩無幾了。奶奶要求出院，夏心妍沒有同意。在一次夏心妍沒有注意時，奶奶便已找著借口，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