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冷冽

  思緒翻騰,思涵心生冷冽,再看幼弟落在淑妃麵上的目光瞬時由焦急變為感激,思涵眉頭也終歸是皺了起來,隨即朝淑妃森冷而問:“本宮準你說話了?”


  淑妃一怔,隨即勾唇一笑,鄙夷冷諷的道:“長公主倒是好生威風,縱是長公主一手遮天,權勢在握,但長公主也莫要忘了,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用眼神是以讓本宮如實以告,本宮,自然得聽皇上的呢。畢竟,長公主再厲害,也不過是臣,這東陵江山,隻有皇上一位君呢。”


  思涵冷眼觀她,“如此說來,淑妃是仗著有皇上親近,便在本宮麵前有恃無恐了?”


  淑妃冷笑一聲,“長公主如此凶狠,本宮豈敢有恃無恐。長公主連皇上都敢說,敢罵,敢使眼色,雖明著是讓皇上當皇帝,明著是在捧皇上,但實際上,長公主才是大權在握,生殺予奪之人,甚至連皇上無論行何事都要看你臉色。”


  說著,嗓音一挑,越發膽大鄙夷的道:“想必皇上在你眼裏,不過是讓你名正言順把持朝綱的傀儡罷了!而今,皇上不過是穿了本宮做的一件袍子,長公主都要發怒,若當真如此,長公主幹脆將皇上徹底拴在他的寢殿,不讓人見任何人得了,也幹脆將本宮的性命拿去,讓本宮下去陪先帝得了,如此,自也不會幹涉到長公主你一手遮天的惡舉!”


  冗長的嗓音,鄙夷十足,冷諷十足。


  但這般尖酸刻薄的話,無疑是在刻意的挑撥。


  幼帝臉色越發的白得厲害,整個人僵在當場,待得片刻,他突然極是堅定的,穩住了顫抖的身子,隨即唇瓣一啟,極是低沉的朝淑妃出了聲,“淑妃莫要胡言,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朕好。”


  低沉的嗓音,無疑是超出了他稚嫩年紀的淡定。


  淑妃冷哼一聲,朝幼帝望來,“本宮這條命,本就該早日隨著先帝去了,便是此際被長公主殺了,也無恙。隻不過,皇上你還小,有些事,你許是並不明白,但你務必要記住,而今這東陵江山是你的,該作威作福之人,也該是你,而非這長公主。再者,長公主何曾為你好了?你不願坐那帝位,她逼你坐。而待你坐上帝位後,便將你權勢徹底架空,甚至連你穿一件本宮親手所製的衣袍,都是不可。如此,皇上啊,她那裏是在為你好,她明明是將你當做傀儡,明明是將你當做她獨攬大權的墊腳石罷了!本宮死不足惜,但皇上你,可莫要被她蒙騙了,有朝一日,若皇上能翻身,便望皇上召回你那遠在邊關受苦的三皇兄,如此,本宮便是死了,也能瞑目呢。”


  這話一落,淑妃便似癲似狂的笑了起來。


  幼帝麵色發白,整個人僵在當場,瞳孔起伏不定,卻終歸是一言不發。


  這出戲,著實是夠精彩!思涵如實而想。


  心底深處,也莫名的複雜開來,她並未太過惱怒,僅是詭異般平靜的垂眸朝幼帝望來,低沉而道:“瑋兒,你信淑妃,還是信阿姐?”


  方才自家幼帝突來的一句話,成熟厚重得可怕。


  瞬時,國師與藍燁煜甚至展文翼的提醒也在腦中縈繞開來,她靜靜的望著自家幼弟,隻望自家幼弟能像個孩童一般震驚的對她提出疑意,又或是稚嫩的對她說他信她,隻奈何,即便心底存有這兩種念想,但終究,她的幼弟僅是滿目起伏震顫的朝她望來,低低而道:“阿姐,淑妃對父皇憂慮成疾,心緒不穩,望皇姐念在她是因病而起,饒她一次。”


  他並未回她的話,竟僅是委婉的幫淑妃求饒。


  他那瞳孔內也起伏得厲害,那滿麵的複雜之意,也早已超出了他稚嫩的年紀該有的深沉。


  “哈哈哈哈哈,長公主,你看呢,皇上在為本宮求饒呢,哈哈,皇上不信你呢!你想將皇上當做傀儡的奸計,皇上心底明白得很呢。你若想要了本宮性命,許是也無法呢,哈哈,哈哈哈……”


  嘚瑟尖細的嗓音,無疑是幸災樂禍,幾近癲狂。


  “你放肆!”思涵心底也沉得厲害,冷聲一起,未待尾音落下,修長的指尖已扣住了淑妃的脖子。


  淑妃頓時受製,呼吸困難,癲狂的笑聲也驟然卡在了喉嚨。


  幼帝大驚,當即不管不顧的衝上來抓扯思涵的手,急道:“阿姐,你放過淑妃吧,放過她吧!三皇兄離開的時候囑咐瑋兒照顧淑妃,瑋兒是皇上,一言九鼎,定不可對三皇兄食言的,阿姐,你放了淑妃吧,放過她吧!”


  思涵垂眸朝幼帝望來,心底起伏,目光也開始起伏,“阿姐早已你說過,這滿宮之中,就你與我二人相依為命。不止是淑妃,便是你三皇兄,你也信不得!而今,淑妃蠱惑於你,挑撥你與阿姐之間的關係,甚至膽敢大逆不道的為你的袍子繡上白菊,如此惡貫滿盈之人,阿姐要她性命,你竟還要護著?”


  “淑妃僅是思念父皇,是以才在袍上繡製白菊。再者,瑋兒也覺這衣袍好看,並無不妥,怎阿姐看不到淑妃為了給瑋兒製這件袍子而不眠不休的辛勞,就僅獨獨覺得淑妃不善?阿姐,瑋兒尋常諸事都聽你的了,你要瑋兒如何,瑋兒也都順從了,為何每番淑妃與三皇兄的事,阿姐總要找茬?嶽候都對阿姐送過男寵了,大逆不道,甚至還幾番讓阿姐惱怒生氣,阿姐連嶽候都可原諒,連那男寵江雲南都可破例留在宮中,怎獨獨淑妃與三皇兄,阿姐容不下!”


  稚嫩的嗓音,焦急異常,卻也質問異常。


  甚至於,他大抵是焦急得太過厲害,連帶脫口的語氣,竟也隱約的卷了怒意。


  是的,怒意。


  思涵瞳孔驟縮,心底,似有什麽東西突然刺中了心脈,瞬時,疼痛不堪,滿身震撼。


  她未料到,她從不曾料到,自己一手捧在掌心的人,自己唯一在意親近的人,竟會為了一個淑妃,而破天荒的對她惱怒質問。


  她瞳眸瞪大,不可置信的朝幼帝盯著。


  思緒翻轉,複雜肆意起伏之際,卻也正這時,不遠處的雕花金漆的木櫃之中,突然傳來一道碰撞的脆聲,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道極為短促的悶哼。


  思涵驟然回神,下意識的轉眸朝不遠處的木櫃望去,卻也正這時,幼帝連抓帶咬的攻擊思涵的手,思涵手指頓時一痛,待下意識的鬆手之際,幼帝突然閃身而上,小小的身子堅定的擋在了淑妃前麵。


  手指的皮肉被摳破,手腕,也有一道極深極深的咬痕。


  思涵眉頭緊蹙,滿目驚愕的朝幼帝望來。


  幼帝眼中已是濕透,臉頰上也已掛了淚珠,嘴裏惱怒而又悲憤的祈求,“阿姐,你放過淑妃吧!瑋兒答應過三皇兄要照顧好淑妃的,瑋兒是皇帝,不可食言的。償”


  思涵瞳孔驟縮,目光朝淑妃掃去,則見淑妃正陰森而笑,整個人依舊是有恃無恐,癲狂,卻又得意。


  “阿姐知瑋兒是皇帝,知瑋兒一言九鼎,但這淑妃是禍患,不可不除。瑋兒雖年幼,但有些事你該是知曉,身為皇帝,便不可對覬覦你皇位之人心慈手軟,若是不然,日後定成禍患。”思涵神色越發起伏,低沉而道攖。


  奈何幼帝情緒湧動,全然未將她這話聽入耳裏,僅是惱怒至極的道:“淑妃怎會是禍患!以前母後在世時,母後一心念著長兄,隻要瑋兒做錯何事,皆得被母後責罵,而長兄做錯了事,母妃不止不會責怪,還會關心長兄。阿姐,僅有淑妃與三皇兄對瑋兒好的。阿姐都已經不讓三皇兄當皇帝了,也已經將三皇兄逐去邊關了,而今淑妃一人在宮中無依無靠,這兩日還不辭辛勞的為瑋兒縫製衣袍,怎這些在阿姐眼裏,阿姐皆抵觸與不喜!倘若阿姐當真不喜,阿姐便不要再管了,瑋兒知曉自己在做什麽,無需阿姐來多問。”


  冗長的一席話,怒意十足,便是他那雙曾經燦然而笑的雙眼,此際,也像是發了狂的雄獅那般蹭亮的雙眼一般,決絕,而又鋒利。


  因著這淑妃,自家這幼弟,已是第二次對她發火惱怒了。


  思涵目光起伏不定,心底,也早已是複雜一片。


  她滿目深沉的朝自家幼弟望著,將他那滿身是刺的模樣全數收於眼底,而後默了半晌,才低沉而道:“瑋兒,在你心裏,阿姐可會害你?”


  她突然問出了這話。隻因這一月來,周遭巨變,她也從不曾過問過自家幼弟心底的感覺,僅是覺得,有些事她堅強的在外應付,在外撐著,自家幼弟,定能順其自認的理解她的苦心。


  隻奈何啊,這其中似是哪裏當真出了問題,若是不然,自家幼弟此際,又如何為了一個淑妃,而對她顏思涵大發雷霆。


  思緒翻騰,嘈雜起伏,一股股莫名的揪痛略微明顯,但若是細察,卻又不知究竟是哪裏在痛。


  待得嗓音落下,思涵落在幼帝麵上的目光,便越發的深沉。


  而這話一落,幼帝並未言話,一雙小小的眼睛積滿怒意與悲憤,分毫不曾鬆懈。


  正這時,不遠處的櫃子再度傳來隱約聲響。


  思涵神色微動,未作理會。


  卻也正這時,幼帝那滿麵悲憤的臉頓時僵了刹那,眼風竟也不自覺的朝那不遠處的櫃子掃了掃,隨即,他那瞳孔深處,也抑製不住的漫出了幾許心虛。


  那不遠處的木櫃,定是有問題。


  思涵心底如此風確信,隻是仍未作理會,目光也依舊落在幼帝麵上,勢必要等他回話。


  僅是片刻,幼帝便垂眸下來,委屈悲憤的出了聲,“瑋兒自是信阿姐的。隻是,也望阿姐信瑋兒。三皇兄是好人,淑妃也是好人的。”


  思涵神色一顫,滿目幽遠與寂寥。


  她逐漸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深呼吸了一口,眼皮也無奈悲涼的合了合,待再度睜開眼時,她強行按捺心緒,低沉而道:“淑妃,企圖與母後爭權奪勢,企圖奪走瑋兒皇位之人,這種人,瑋兒覺得她是好人?”


  她語氣極為幽遠,雖仍在不死心的開口而問,然而心底深處,都涼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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