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到王府
綺萱依舊躺下。上次來過慈濟寺,隻覺得這座不起眼的小廟竟有種難得的靜謐,她也能明白為何廷訓身上始終有種淡淡的與世無爭的氣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並不長,他卻每次都給她一種安全的感覺。
綺萱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幻覺,朦朧中自己仍舊穿著喜服,由素心牽引著來到賓客滿堂的大廳,頭上的紅蓋頭隨風掀起一角,她透過那個空隙,看到一個渾身喜氣的男子,那是她所要等的就要攜手一生的人,她不由心中一陣羞怯……
綺萱正沉浸在遐想中,廷訓開門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她不得不回到了現實。廷訓端著一碗湯,輕輕地吹著上麵的熱氣,遞給了綺萱,卻驚訝地發現她的兩頰泛著紅暈,不由問:“你臉上怎麽這麽紅,該不是又發燒了吧。”說著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喃喃道:“也不燒啊。”
綺萱接過湯碗,低頭默默地把湯一點一點喝完,又把空碗還給廷訓,她仿佛被廷訓窺破自己的心事一樣,幾乎不敢抬頭看廷訓,隻覺得臉上紅得厲害。“湯的味道還行吧?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耳邊響起廷訓的聲音,綺萱這才發現,剛才喝湯的時候,心裏一直在想心事,竟沒嚐出是什麽湯,以及湯的滋味如何。
“哦,很不錯呀,”綺萱胡亂回答著,抬頭瞥了一眼廷訓。“你喜歡就好,我原本還擔心做的不好呢,”廷訓的聲音裏有點驚喜,他已下定決心,從這天開始,每天都變著花樣做出各種羹湯,要讓綺萱的身體盡快恢複。
待在慈濟寺這幾天,真有點“山中無歲月,人間幾千年”的感覺。閑暇時與廷訓下幾盤棋,或是聽普芸講講佛經,日子就那樣平淡地過去。綺萱采了好多菊花瓣,她要做一壇菊花酒,埋在樹下,等來年此時再拿出來喝。
“廷訓,明年秋天我們再相逢時,當可共飲菊花酒,我若有事不能來,你就一個人喝,”綺萱望著埋好的新土說。“萱兒,這壇菊花酒是你我一起埋下的,也定要一起喝才好,你說是不是?”廷訓柔聲道:“你記得今天跟我的約定,不管怎樣,你一定不可爽約。”
綺萱亮晶晶的眸子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忙側過頭去,用力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憋回去,可是聲音卻有點哽咽:“好,我盡量。”廷訓微微歎息道:“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回到他身邊去了。”
綺萱驚訝地盯著廷訓好一會兒,緩緩地說:“你真想讓我回去?”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廷訓的眼神正好跟綺萱的眼神碰到一起,他的心猛地漏跳了幾拍,綺萱伸手放在他肩膀上,大概是因為鼓足勇氣才做出這個動作,她的臉紅得很厲害。
“如果可以,我願意永遠跟你在一起……”廷訓聽到綺萱嘴裏發出囈語般的聲音,接著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綺萱軟綿綿的身體緊緊靠在他身上。“萱兒……”廷訓下意識地伸手摟住她的身體,隻覺得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綺萱仰起臉,她的眼睛裏不知何時已湧出了淚花,廷訓忍不住低頭,輕輕地吻在她的臉上……這一刻時光已經凝滯,剩下的唯有那一輪圓月,漫天星光。許久許久,廷訓才從沉醉中清醒過來,理智逐漸戰勝了情欲,他惱恨自己剛才的舉動,忙放開了綺萱:“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
“我並沒有怪你,”綺萱幽幽地說著。她剛才主動靠近廷訓,心裏實際上也忐忑不安,既有點興奮,又有點擔憂,沒想到廷訓的定力是真好,居然這樣還不為所動,她不由對他心生敬佩。
“明天,我就派人放出消息,讓他親自來接你。”廷訓說完,起身走了,直到走出了老遠,他才感到心裏一陣痛。
這天以後,廷訓變得更沉默了,他似乎刻意在躲避著綺萱。普芸親眼目睹兩人這番糾纏,不由愁在心裏,一次趁著廷訓去廚房煮湯時,跟了過去。“那姑娘好些了?”普芸掃了一眼湯鍋裏正在沸騰的湯汁,隨口問道。廷訓嗯了一聲,關於綺萱的事,他不想多說。廷訓越不想說,普芸越覺得其中有問題,應該及時提醒他,因此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她?”廷訓手中的刀一偏,切到了自己的食指,他忙放下刀,將出血的手指含在嘴裏。
“如果她未嫁,你可以到她的父母那裏提親,隨後明媒正娶,可如果不是這樣,我還是勸你回頭是岸,以免讓兩個人都受傷害。”普芸苦心勸道。廷訓低頭不語,臉色有點不豫,末了他才掙出一句話來:“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普芸歎了口氣,拍了拍廷訓的肩膀,誠懇地說:“你我相交十來年,你是怎樣的心思我很明白,我雖是方外之人,可這些年目睹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情這東西,最是殺人不流血,如果知道不可能,還是盡早放手,這樣對你、對她都好。”廷訓無奈地說:“道理我很明白,可就是每次看到她時,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痛,所以我常自私地想,即使把她多留在身邊一刻也是好的。”
兩人正在交談時,忽聽得外麵響起嘈雜聲,兩人忙出去察看,卻見一隊全副武裝的蒲牢軍士兵衝了進來,手中的刀劍指著他們,為首一人正是賀蘭晟,他見了廷訓,忍不住冷笑道:“你果然把王妃藏在這裏!”
普芸上前行了一禮,口中念著佛號:“不知幾位官爺來此有何貴幹?”賀蘭晟斜著眼掃了下兩人,嘴裏罵道:“賊禿,別跟我裝,你自然知道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快把王妃交出來。”廷訓正色道:“我並沒有藏起王妃,隻是因為王妃當日受了箭傷,我才帶她來慈濟寺療傷,如今她傷養好了,你們可以把她接走了。”
賀蘭晟嘿然冷笑幾聲,道:“你這小子,官兒不大,膽子卻不小,王妃你也敢擅自帶走,你可知王爺聽了以後發了雷霆之怒,你呀,今後可得小心著點了。”話音剛落,重俊走了進來,他陰沉著臉,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最後把目光鎖定在廷訓身上。
“你是何人?”重俊輕蔑地揚了揚下頜。廷訓忙行禮道:“卑職刑部司獄李廷訓,參見汾陽王。”重俊上前一把揪住廷訓的衣領,喝道:“你跟王妃究竟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你敢如此擅作主張?”麵對著重俊的質問,廷訓坦然麵對,直言不諱道:“沒錯,我早就認識萱兒,比你認識她還早,不過我跟萱兒清清白白,並沒有什麽能讓你懷疑的地方。”
重俊冷笑了幾聲:“萱兒也是你叫的?哼,還敢說清清白白,隻怕是你雖未做什麽,心裏也藏著齷齪的念頭,你不要忘了,她是本王的妻子,與你何幹?”廷訓歎息著:“你既是她的丈夫,就該待她好,我猜萱兒跟著你並不幸福,這幾天我跟她相處,她也從未提及要走,還常常對著虛空發呆……”
廷訓還沒說完,就被重俊打斷了,他怒道:“你怎麽知道萱兒嫁給本王不幸福?你又怎知本王待她不好?我們夫妻和睦,感情深厚,豈是你這個外人知曉的?”廷訓直視著重俊的眼睛,緩緩地說:“是麽?”重俊被這個不屑一顧的眼神侮辱了,不由得火冒三丈,正要發作,就聽旁邊綺萱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不要吵了,我這就跟你回去!”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經過廷訓身邊時,她特意停下腳,轉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著多少情意,想必是人都看得出。
“萱兒,你的傷好了嗎,至少你也該給本王個信,可知本王多擔心你嗎?”重俊故作沒看見,柔聲對綺萱說:“時候不早了,快跟本王回去,這些日子,本王為了你天天輾轉難眠。”綺萱微微歎了口氣,順從地由著重俊握著自己的手,兩人一同走了出去。
重俊帶著綺萱徑直回到王府,那些丫鬟、小廝,甚至燕燕她們,迎麵見到他那張鐵青的臉,都嚇得慌忙回避。綺萱感到他的手指很用力,不禁一陣反感,用力掙紮著,道:“不要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著成什麽了?”重俊怒道:“你還怕人看到?你可知本王如今已是整個京城最大的笑柄。”綺萱不以為然地說:“你高高在上,誰敢笑話你?”
“那個李廷訓,屁大的官,卻敢當麵頂撞本王,是可忍孰不可忍!”重俊恨恨地說:“那些蒲牢軍的兵卒,表麵不說什麽,背地裏隻怕會到處傳今天聽到的事,你說,本王顏麵何存!”
重俊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令他痛心的是,自己這些天來,食不甘味、睡不安寢,好不容易把她找回來了,可她回敬他的隻有冷漠,那是一種冷到骨子裏的冰冷,可她對那個廷訓,卻當著眾人的麵,表現出了綿綿的情意,他真是一腔怒火沒處發泄,漸漸失去了理智。
麵對重俊的憤怒,綺萱隻是輕蔑地笑了笑,轉身就走,嘴裏嘟囔著:“你管得著我的人,還管得著我的心嗎?”重俊一把扳過綺萱的肩膀,用力捏著:“你是不是真的愛那個李廷訓?”綺萱掙紮著:“是,我是喜歡他。”“為什麽?難道本王待你不好?”重俊隻覺心頭如受重擊,嘶聲叫了起來:“這些天沒有你的音訊,我天天都想著你,就擔心你有什麽閃失,你卻說,我待你不好。”
綺萱正色道:“你若真待我好,就不要老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更不要總拿我來捉弄。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距離遠一點比較好,互相不打擾。”她本以為自己這句話肯定要惹得重俊更大的憤怒,哪知重俊隻是愣了愣,並沒有說話。過了片刻,重俊徑直回到微瀾堂,將門反鎖了。
綺萱呆立片刻,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轉了性子,想了想不得要領,隻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真有點弄不懂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