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離魂之術
天氣漸漸轉涼,靜謐的夜空常帶給人無限的遐想,繁星起起落落,像極了人生的高潮和低穀。兩年前,當重俊還是汾陽王的時候,整天縱情酒色,並不曾在意這夜空,可如今,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睿哲帝,對人生多了些感悟,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哪怕你站得再高,原來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
自那天從鸞儀宮憤然離去後,重俊就愛上了趁著夜色徘徊。每天批完當天奏折後,重俊總要獨自一人來到鸞儀宮外麵,沿著宮牆慢慢踱著步,豎起耳朵傾聽裏麵的動靜。可是無論他怎樣運起耳力,始終聽不到裏麵有一點聲音,就像是根本沒有人住一樣。
“素心,你來幫我把這些海棠枝都拔掉吧,它們都枯死了……”突然有一天,重俊聽到了這聲熟悉的聲音,他的心不禁狂跳起來,有那麽一刻,他多想闖進去,然而思索半晌,他終於還是忍住了。
“你喜歡一輩子不見朕,朕……朕全都答應你,你還要朕如何?”每每想起當初說出的這句話,重俊就一陣心痛。“把它們都拔掉,來年再種上……對了,明年我還想在這裏再種兩棵桃樹……”裏麵綺萱的聲音不斷傳出,重俊卻覺得雙腿發軟,扶著牆還站立不住。
心痛的感覺真的不好受,這些天壓在重俊心頭的石塊越來越多,他意識到不能一直在牆外徘徊,他需要發泄出來。思忖再三,重俊還是決定再去一趟玄都觀。玄清子還是那副洞察一切的神情,二話不說,擺上香茗、棋枰,與重俊對弈。
“皇上已經連續第三次下錯棋子了,”玄清子歎了口氣,從棋枰上拈起幾顆白子,丟到棋盒中。“道長可有安神的香,再許朕一些,近來朕的睡眠太差了。”重俊說著,捏了捏額頭。
玄清子若有所思地盯著重俊瞧了一會兒:“貧道雖有安神香,奈何皇上的症結不在此,藥力恐難奏效。”重俊冷冷地回答:“道長如何知道朕的症結在何處?沒得又在胡說。”
玄清子捋了捋長須:“從皇上進門開始,貧道就發現皇上的神情異樣,失落中帶著茫然,茫然中又隱隱有一絲希望,貧道上次就說過,如果既覺得厭倦,又舍不得放了她,那就隻剩下一個辦法,就是原諒她、包容她,想必皇上並未做到。”
重俊煩躁地搖搖頭:“道長哪知這其中的緣由。朕萬萬料不到,就因為昭惠帝和穆太後的死,讓她恨上了朕,無論朕怎麽對她表白,她都無動於衷,朕很苦惱,想向道長討教一二,怎麽才能讓她忘記所有對朕的恨,跟朕重新開始。”
玄清子歎道:“皇上又何必如此執著,與其兩敗俱傷,不如放手,這樣於你們兩人都有好處。”重俊用力按住突突跳動的額角:“不,朕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道長,朕知道你神通廣大,你必有辦法遂了朕的心願,對不對?”
玄清子凝神思索片刻,終於遲疑地開了口:“有個法子或可一試。在玄門中有一種被稱之為‘離魂術’的秘術,以秘術配以丸藥雙管齊下,能令人遺忘之前的記憶,隻是……”說到這裏,玄清子停住不說了,重俊忍不住催促道:“隻是什麽,道長但說無妨。”
“一來此術從未有人施行過,貧道也不知是否能成功,二來受術者記憶會逐步減退,直至完全失憶,變成行屍走肉,皇上確定要如此對待她嗎?”玄清子的目光帶著些哀怨。重俊一時也有些猶豫,真如玄清子所說,將來萱兒會變成一個什麽記憶也沒有的廢人,真值得嗎?可是轉念一想,那天從萱兒口中說出的決絕的話又在他耳邊縈繞,他不否認,自己一直深愛著她,可為何從那張溫柔的嘴裏說出的卻總是絕情的話呢?在一瞬間他猛地下定了決心。
“道長打算何時為萱兒施秘術?”重俊仰起臉來,定定地望著玄清子。玄清子愕然,沉默半晌才點點頭:“好,若是皇上執意如此,貧道一定盡力而為。”“多謝道長!”
隨著肚子漸漸變大,綺萱的活動範圍逐步縮小,基本上隻留在自己房中。隻因從窗戶望去,院子裏那幾株半死不活的海棠瞧著礙眼,她才生出要拔掉它們的心思。這幾株海棠曾是綺萱的最愛,重俊也是特意栽種了海棠,供綺萱觀賞。
如果不出意外,到了夏天,正好能躲在海棠樹樹蔭下乘涼,那該是一件多麽愜意的事啊,如今,它們隻能蔫頭蔫腦地躺在地上,毫無生氣。綺萱正低頭瞧著那些海棠枝,冷不防素心領著一人走了進來:“姑娘,這位是隔壁玄都觀的玄清子道長,也是咱們北唐欽封的國師。”
綺萱哦了一聲,上前來行了一禮,她雖隻信釋教,卻對這些出家人分外尊敬。“道長所為何來?”玄清子打了個稽首:“貧道與夫人毗鄰而居,卻從未見過麵,今天特來拜會,不揣冒昧還望恕罪。”
“道長說的我倒無地自容了,原本應該是我登門拜訪才對。”綺萱說著,將玄清子延入內室,吩咐奉上茶和果品。賓主麵對麵閑聊,提及釋與道的區別,玄清子侃侃而談。“我玄門中人,向來信奉的是隨性而發,不苛求、不強迫,不似那釋家,成天跟佛祖求富貴、求保佑,實在是無趣得很。”
綺萱聽這麽說,回想下在寺廟中於佛前虔誠叩拜的善男信女,暗暗思忖:倒果然如玄清子道長所說呢。於是笑了笑說:“這大概就是因為世人的欲念過盛所致吧,隻是他們隻為自己求,倒於旁人無損,所以,世人皆效仿之。”
“的確於旁人無損。不過貧道隻能說,人的欲念是逐步膨脹的,滿足了這個,又會生出新的欲念來,周而複始無窮無盡,若是真有天得償所願,就會對佛祖感激涕零,反之則心生怨恨,夫人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