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事

  阮桃靜靜望著鳳玦,她從未見過他臉上有如此複雜的神情。


  有悲傷、有追憶,卻獨獨沒了方才的怒色。


  “若是王爺願意,妾身願聞其詳。”


  “本王給你講個故事吧。”鳳玦闔上雙目,似是在腦海中將記憶深處的畫麵解封。


  良久他才睜開了眼,娓娓道來。


  故事裏的小男孩,出生於帝王之家。


  隻是,作為最不受寵的葉嬪的兒子,他並沒有像其他皇子一樣,一出生便被千恩萬寵地慣著。


  宮中其他皇子,皆是大家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祖宗。


  唯有他,除了能夠與皇子們一同在上書房進學外,從未得到過父皇一丁點兒的關注。


  而他的母妃,也是不爭不搶,成日裏在佛堂中吃齋念佛,朗經誦文。


  即便如此,這位皇子依舊是極為兄弟中最勤勉的。


  在別的皇子還窩在自己母親懷中撒嬌時,他便已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等諸如此類的文章了。


  太學之中,就連最為嚴厲的太傅私底下也對他讚不絕口。


  隻是,諸位皇兄都被父皇輪番抽查課業時,他依舊隻能獨自坐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默誦著艱澀難懂的書文。


  他像天下所有孩子一樣,渴望著父母的關懷。


  但春去秋來,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像是被無情地從他的生命中抹去了一般,從未出現在他麵前。


  小皇子隻能在一年僅有寥寥數次的宴會中,看一眼那位氣宇軒昂的帝王,並暗暗以他為目標而努力著。


  某天,偶然路過皇後宮中的小皇子,聽到了幾個碎嘴宮女的竊竊私語。


  她們說,那葉嬪懷胎不足十月便生了這小皇子,再加上葉嬪少有恩賜,誰知是不是葉嬪穢亂後宮生下來的孽種!

  她們說,陛下自這小兒子出生後便未曾見過他,怕不是念著葉嬪娘家的功勞,才沒有翻臉。


  小皇子少時便極沉得住氣,他並沒有上前指責她們,而是默默地離去,從此在心底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他沒有去問任何人,傳言是否屬實,而是將困惑藏在心底,暗地裏觀察著所有人的言行舉止,以驗證自己心底所想。


  直至有一天,葉嬪被先皇以欺君罔上之罪賜了毒酒。


  她臨死前,大片大片的血色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身上本是極為素淨的衣裳似染上了落梅點點。


  她將小皇子攬入懷中,聲音顫抖著道:“你是……皇家的血脈,也是……母妃的……驕傲。”


  然後,那位葉嬪便如皇宮內無數朵凋零的花一般,緩緩沉入了後宮這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


  零落成泥碾作塵,可有香如故?

  鳳玦向阮桃訴說這一“故事”的時候,語氣並無太大的波瀾,平靜地像在說一個與他不相幹的人。


  “而今日,太後所賜耳環,便是本王母妃生前之物。”


  “妾身明白了。”阮桃聽了這麽一段往事,心底也是頗為沉重。


  難怪鳳玦在皇宮之時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隻是這太後的行事,實在令人難以琢磨。


  據阮桃所知,鳳玦的王位便是這位前皇後的一力促成,可如今她卻又將鳳玦母妃遺物贈與自己,使得鳳玦一度情緒失控。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你先退下吧,本王現在不欲與他人言語。”


  鳳玦說完這話,便轉身入了內室。


  阮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靜立良久。


  生於帝王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這些都已是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


  而此刻的阮桃,卻暗暗下定決心。


  即便不為師傅的囑托,也要將鳳玦身上的毒醫好。


  轉眼間便是數日匆匆而過。


  這一日,阮桃照舊在鳳玦為她準備的地方苦思冥想地研究解藥。


  她比對著古書上的製蠱過程,列了數十種藥草,卻始終不得其法。


  正當她頗為苦惱之際,紅羽卻自外而來,為她呈上一封信箋。


  信箋乃蘇大將軍之女蘇蓉所傳。


  蘇蓉尚未出閣之際,二人是關係極為親密的閨中密友,近些年因蘇蓉忙於管家事務,無暇與阮桃相聚。


  但即便如此,每過一段時間,蘇蓉都會與她通信說說近況,偶爾也會抱怨一番婆婆的不近人情。


  而阮桃也會變著法兒地給她說些趣事,並聲情並茂地在信中描述自家嫡母吳氏與阮蓮數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故事。


  一來二去間,二人非但沒有疏遠,反倒更為親密了。


  阮桃本以為今次她傳來的信也是訴說近況,卻未想到,蘇蓉開頭擔憂著阮桃在王府中的生活,直言阮桃這麽好的姑娘實在不應該嫁給鳳玦這樣無情的人。


  末了她卻並未提及有關自己的事,隻說約阮桃前去狩獵踏青。


  到底是將軍的女兒,就連姐妹相約,也不拘於挑選那些個胭脂水粉,開口便是要與阮桃好好比試一場。


  阮桃自無不應的,含笑寫了封回信,吩咐紅羽送去。


  行程雖已定下,但畢竟她現下的身份不同往日,於情於理都是要和鳳玦打個招呼的。


  隻是阮桃沒有料到的是,鳳玦不僅答應得很快,還問了一個令她瞬間想鑽進地縫裏的問題:“你會騎馬嗎?”


  既然要追逐獵物,自然應該策馬而行。


  然而很不巧的是,阮桃雖然醫術毒術都是一絕,連輕功也可以算得上是個中翹楚,唯獨這騎射之術生疏無比。


  畢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也有道是雜而不精,若不是數年如一日專心於某一方麵,又怎能取得遠超常人的成就呢?


  阮桃還未出聲,鳳玦便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道:“正巧本王近日裏無甚他事,不如便由本王來教你,如何?”


  這句話對於阮桃來說可太有誘惑力了。


  作為曾經的皇子,鳳玦自然與其他人一樣,都接受過最好的師父教授的騎射等術。


  不論他學得如何,總歸比她這半吊子來得好。


  於是二人就此定下來了,明日便去王府的馬場,由鳳玦親自教阮桃騎射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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