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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13章 夜闖皇城

  後半夜,正是守衛最易犯困的時候。月亮已經偏離了中天,宮牆披著青幽幽的月光,異常安靜。還有幾處燈籠亮著,也顯得昏沉。一名黑衣人,順著牆邊在暗影裏快速的掠動,輕巧無聲。


  來到牆角,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有半尺長,鋒刃有點弧度,樣式精美。黑衣人手指一搓,頓時變成了兩柄。左右手各持一柄,仰頭看了一眼高處,黑黝黝城牆上寂靜無聲。


  快跑幾步倏地縱起,一腳在城牆上一踏,身形猛然躍起,待上升之勢稍竭,右手中匕首往牆上一插,竟無聲的沒入。稍一借力,身形再次拔高。雙手交錯,眨眼間就輕飄飄的落在城牆之上。


  黑衣人沒有停留,身子半蹲,碎步疾行。跨過兩丈寬的城牆,沒有絲毫猶豫,從另一邊一躍而下。落地時一連幾個翻滾,化解了下墜的衝力。定定神四處觀望了一番,確定了去處,一閃身衝出城牆的陰影,迅如飛鳥,幾個起落,已跨過幾十步的距離,無聲無息的潛入了皇城之中。


  黑衣人身形靈巧,輕功絕高。忽在牆角,忽在屋頂,一路躲避巡邏的侍衛,竟是摸到了大獄的門前。皇城司的衙門與大獄一牆之隔,中間有著小門聯通。向東不遠靠著城牆,就是宿衛的營房,一排數十間房屋。一旦有警,宿衛趕到這裏,隻需數十個呼吸的時間。


  黑衣人望著監獄黑沉沉的鐵門,有點犯愁。門是從裏麵鎖住,想進去就要驚動裏麵的人。遊目四顧,忽然發現鐵門的不遠處,突出的建了一間耳房,從門縫兒裏漏出燈光。黑衣人端詳了一番耳房和監獄大門的位置結構,心中有些猜測。隨即就向耳房潛了過去。


  耳房裏有兩個人,都在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有人近了身。兩聲輕響,熟睡的兩人沒有絲毫掙紮,已經成了兩具屍體。


  黑衣人打量著房間,監獄大門側邊的方向開了一個小門,門鎖著。在屍體上找到鑰匙,輕輕開鎖、推門。


  果然,這裏可以直通監獄內部。鐵門厚重,開啟不方便,不會輕易打開。為方便公人進出才建了耳房,每日有專人值守,非勾當皇城司公事王懷舉的手令不能開鎖。


  矮身潛進去,卻是鐵門的背後,有著一丈方圓的空間,空無一人。走了幾步就看見下行的台階,監獄原來是在地下。


  下了台階,是一間不大的小屋,靠牆是一排的櫃子,櫃子的前麵擺放著桌案,一名內侍正趴在桌案上沉睡。輕鬆解決了內侍,沿著一個小門出了房間,外麵卻是一個更大的房間,十幾人橫七豎八的躺在一張大通鋪上,鼾聲此起彼伏,卻是守衛大獄的一隊兵丁。


  黑衣人沒有再動刀,緊了緊蒙在臉上的麵巾,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


  一手捂著口鼻,一手小心的碾碎了藥丸。輕輕走到一名熟睡的兵丁身前,探手將藥丸湊到他的鼻端。兩個呼吸的功夫,隻見兵丁頭一歪,沒了聲息。黑衣人挨個施為,很快,屋裏靜了下來,再沒有一絲聲息。


  往前走,是個木柵欄門。門上的鎖鏈,被匕首輕輕的削斷。裏麵再沒有看守,隻有一間間的囚室,黑乎乎的。


  取了看守房間的粗大蠟燭,小心的走上廊道,一間間的看過去,仔細的尋找。裏麵關了很多人,每間都有十幾人,發著惡臭。


  已經快走到頭,才終於在一間囚室發現,裏麵隻關著一個人,是個女人,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樣子。


  揮手斬斷了門上的鎖鏈,抬步跨了進去。那女人臉衝外趴著,黑衣人把燭火靠近一點,看清了正是要找的人,柳寶兒。


  柳寶兒早已驚醒。雖然受了重傷,又過了刑,但終究武功高強。武者的敏銳和警覺還在。


  透過火光,看著黑衣人慢慢扯下蒙麵的布巾,認出來人,嗓子裏發出了低沉嘶啞的聲音,眼淚無聲的淌了下來,眼裏泛起了光彩。


  “傻寶兒,姐姐來了。”黑衣人流著淚,抱住了柳寶兒的頭低聲道。


  說著,黑衣人一把拉起柳寶兒,解下身上的一條布帶,將柳寶兒緊緊的係在自己背上。再不停留,轉身出了囚室,按照原路返回,消失在夜幕之中。


  一大清早,於飛就聽到了一個勁爆的消息。


  有人潛進皇城司大獄,殺了十幾名守衛,劫走了重犯柳寶兒。於飛愣了一下,怎麽可能?這是皇宮啊,禁衛重重、守備森嚴的大內啊。於飛不信。


  香草立刻賭咒發誓,說是聽內侍黃門王守中說的。說是皇上發了火,貶了王懷舉去守皇陵,殿前司、皇城司昨夜當值的全都受了罰,還要大索全城,追拿要犯。


  於飛終於相信,有人劫獄,還成功遁走。那皇宮的守衛豈不是成了笑話,難怪皇帝發火,擱誰也發火。


  賊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點安全感都沒有。轉念一想,柳寶兒到底是什麽人?竟有人冒死來皇城救人。恐怕這裏麵大不簡單。


  想了一會也就放棄,這種事還輪不到自己操心。


  他看著嘰嘰喳喳還在連說帶比劃的香草,心裏一動。前兩天夜裏,於飛撿到了一張半尺見方的皮子,皮子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事後細看卻發現,上邊記錄了一種呼吸吐納的法訣,還有一種好像是橫練功夫的煉體法門。


  應該是柳寶兒或者是和柳寶兒打鬥的黑衣人丟的。自己有無相神功,自然用不著,但是可以教給香草和元童練啊。


  這兩人都是他親近的玩伴,他們對自己也很是關愛。再大一點,就可以幫自己做不少事,有武功護身,可以安全許多。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用拳腳講道理。


  “香草姐姐,你想不想練武?”


  “舞技嗎?宮裏有姑姑教過,說我太笨,隻能端茶倒水。”


  “宮裏有人教?”於飛詫異,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你說的是舞蹈?我說的是武功,就像柳寶兒那樣,飛簷走壁,單掌開碑。”


  “我習練武功有什麽用?”


  “如果有人欺負你,可以打回去。”


  “打了人,會被處罰的,很慘的。”


  “可以偷偷的打。”


  “女誡有雲然則修身莫若敬,避強莫若順。故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


  於飛一頭栽倒在床上,做呻吟狀。片刻後,仍不死心,道,“若是有人欺負我,你怎麽保護我?”


  “誰敢欺負你?”


  於飛死心了。小丫頭太強大,三寸不爛之舌不夠用。轉頭惡狠狠的盯著香草,說道,“我命令你必須練武,將來保護我。”


  “好吧。”香草脆生生的答道。


  於飛怔楞了一下,一把扯過被子蒙住頭。我很煩,不要理我。


  汴河是開封的命脈,河上舟楫連綿,日夜不休。汴水經杞縣、睢縣、寧陵至商丘東南靳水故道,又經夏邑、永城、泗縣注入淮河。


  迎著晨光,一條小舟順流而下,向東南而行。


  船頭坐著一名女子,穿著白色的衣裙,長發被河風吹的飛舞。麵容清秀,雙眼有神。


  此時,她正靜靜的看著不遠的一條小船,那條船從東水門就一直跟著,和她並行,不遠也不近。


  “是何人一直跟著小女子的船,還請出來相見。”女子突然站起身,麵向那條船朗聲說道。


  “貧道碧虛子。”從船艙中出來一名道人,卻是陳景元。


  他能出現在這裏,正好攔下柳寶兒一行,卻是因為胸有成竹。在與柳寶兒交手之時,他就認出了柳寶兒施展是白蓮宗大悲千葉掌。明了是白蓮宗有所圖謀。


  當他得知柳寶兒被人救走,推測柳寶兒身受重傷,不可能走陸路,定是水路。而白蓮宗地處荊襄,必走東水門。所以他立刻調集水軍,循河追索,直到發現了蹤跡,一路追到此處。


  “不知道長有何指教?”


  “請小娘子為貧道解惑。”


  “小女子初涉江湖,年幼識淺。豈能入道長法眼?”


  “一朵蓮花生淨土,七寶靈池證真如。”陳景元漫聲念道。


  但那女子一聽就變了顏色。這一句佛偈,乃是白蓮社祖師、東晉時慧遠大師所留,也是當今白蓮宗教義總綱。一般世人根本無從得知,如今卻在一個道人的口中聽到,也難怪女子震驚。


  同時,女子也明白,對方已經看破了她的身份,看來是要見真章了。


  “道長既知我白蓮宗教義,有何見教,還請明言。”


  “貧道可以放小娘子和柳寶兒自由離去。但請實言相告,何故潛入宮中,有何圖謀?”


  “小女子可以實言相告,但道長怎麽保證放小女子安全離開?”


  女子早已發現,自己的小船在不覺間,已經被七八條快船圍了起來。再遠一點,她還看見了數艘高大的戰船,前後的水路皆被封鎖。自己還帶著身負重傷的妹妹,想逃怕是難了。


  “貧道不才,得恩師鴻蒙真人不棄,收列門牆,諄諄教導,聲猶在耳。不敢行食言悖信之事。”


  “原來道長是鴻蒙真人高徒,失敬,失敬。”鴻蒙道長乃得道高人,仙神一流人物,佛道儒皆有極高名望,人人敬仰。


  女子得知碧虛子乃是鴻蒙真人的徒弟,卻是信了他的承諾。抱拳言道,“我白蓮宗乃是佛門一支,自不會行悖逆之事。隻是受人之托,給皇後娘娘的飯菜裏加了點油。”


  “可有對皇子不利?”


  “沒有。”


  “何人所托?”陳景元追問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請恕小女子不能相告。”


  “也罷。那能否告知添了什麽油,有何害處?”陳景元問道。


  “實不相瞞。小女子也不知道。”


  “多謝相告,貧道告辭。”陳景元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幹淨利索的一揮手,鑽進了船艙。不是他不想留下這兩名女子,而是留不下。


  武功境界到了一定的程度,會對危險有著敏銳的直覺。陳景元能感覺到白衣女子的修為高絕,他並沒有把握戰勝。就算拚個兩敗俱傷,那也是得不償失。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如放之離去。


  周圍的快船也相繼離開,轉眼間去的遠了。女子命人開船,自己鑽進了船艙,坐在妹妹身邊,長出了一口氣。


  看看雙手,手心裏全是汗。陳景元給她的壓力太大,武功修為比她隻高不低。若是昨晚遇到陳景元,想救出妹妹那是不可能的。


  “幸好是遇見了碧虛子。”換成其他朝廷官員,哪裏會放她們離開,隻會抓回去立功領賞。


  “就是他打傷了我,還把我抓進皇城司。”柳寶兒咬牙切齒。她在皇城司受到的折辱,這輩子也忘不掉,自然深恨陳景元。


  “好了,傻寶兒,不要多想,好好養傷。”女子歎了口氣,這次認栽了。能救回妹妹,她已經很滿足了。“等你修為比他高了,再找回場子也不遲。”


  “姐,我把羊皮卷給丟了。”柳寶兒期期艾艾的說道,偷眼看著姐姐。女子一聽就急了,抬手就想打,卻又無力的放下,瞪了妹妹一眼,教訓道,“早就告誡你,不要帶在身上。現在丟了,看爹爹怎麽處罰你。”


  “好姐姐,你幫幫我,爹爹最聽你的話了。”柳寶兒頭鑽進姐姐懷裏撒嬌,引動身上傷口,又疼的齜牙咧嘴,嘶嘶的吸著冷氣。


  小船順流而下,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水波煙嵐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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