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月是掌中月(下)
道一微微頷首,算作應答。
方輕鴻連忙起身,跟著行禮。他膽子大何田田許多,叫了聲師尊後,還能再接句:“夤夜特地前來,可有要事囑托弟子?”
道一嗯了聲。
三人相對而立,無話可說。
何田田最先受不了這種難言的沉默,顫巍巍試探了句:“師尊是來找師兄的嗎?”畢竟他才剛拜見完師尊,怎麽看都沒自己什麽事。
道一真君目光掃來:“雲霽,你先回去。”
何田田低頭作揖:“是。”
穀口在溪水下遊的方向,何田田跟隻鵪鶉似的快步往外走,路過道一時停住,神□□言又止。他很想問師尊討回那盞河燈,又懾於對方往昔的威嚴,隻能像個僵直的木人似的,呆呆杵著。
雪發青年也好似看不懂他心底的掙紮踟躕,既不催促離去,也沒主動相詢。倒是方輕鴻這個從小奶孩子奶到大的操心師兄,瞧出了那麽點苗頭,連忙給何田田打眼色:“有什麽事等下再說,我去找你。”
何田田接收到訊號,神經一鬆長出口氣,忙不迭的跑了,走前還送方輕鴻一個你節哀的眼神,進行人道關懷。後者頓覺這孩子白奶了。
現在偌大的溪穀內隻剩他們兩個,道一還隔著飛舞的螢火,定定望著他,弄得方輕鴻和人對視吧,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這時再挪開目光,又顯得有多刻意、多欺師滅祖似的,同樣要命。
他待得渾身不自在,很想跟著跑路,那隻和道一有過“親密接觸”的手掌,更自動回憶起了不該回憶的。
方輕鴻瞬間有種想要剁手的衝動。
所幸道一終於不看他了,改為看手裏的河燈。眼眸半闔,睫羽低低垂著,光影在他比常人稍淺的瞳孔內婉轉流動。麵容沉靜,辨不出喜怒。
方輕鴻隻能尷尬地主動解釋:“小師弟想下山看河燈,就給他做了盞,在這裏放放意思下。”
“……”
“入秋了山裏有點冷,哈哈。”講完就後悔了,修士築基以後寒暑不侵,他是不是傻!
“……”
“說起來,弟子還從未在這麽晚的時候見過您呢。”
道一依舊隻盯著燈看。
方輕鴻脫口道:“師尊也要放河燈嗎?”
言罷內心默默垂淚,果然人不能沒話找話,這說的都什麽啊?!師尊神仙中人,哪還會對這些凡間的小玩意兒感興——
道一真君轉身,作勢要將河燈再推入水中。
……還真放啊!
“等下師尊!”方輕鴻忙叫住他:“這盞已經入過水了,我給您拿新的。”
從須彌戒中摸出兩盞沒用過的兔子燈,左右對比了下,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陷,不如最先給何田田的那盞白白胖胖,憨態可掬。方輕鴻不好意思了,硬是從中挑出個模樣相對好些的,遞至道一跟前:“平常不怎麽做這些,就先練了練手,師尊若不嫌棄,便用這盞吧,就它品相最好了。”
又是兔子。
約莫方輕鴻本來隻打算送何田田,就都做成了一個形狀。
道一真君貴為出竅期強者,即便坐關洞府內,神識籠罩區區一座青蓮峰,自不在話下。每朵花的枯榮,每個人的舉動,他都看在眼中。
道一睫羽微抬,入目是弟子略帶討好的笑容。
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在這名徒弟身上,被體現得淋漓盡致,道一曾遠遠看到過,方輕鴻立身宗門比武台上的神采飛揚。不過是煉氣期子弟們的小打小鬧,唯獨他筆筆直的挺著腰,揚起下頜不無驕傲地說:“師兄承讓。”
猶如向陽而生的幼苗,整個人都透著蓬勃的生命力。這株精神抖擻的小苗木每每到他跟前時,又會變得伶俐乖巧,雖敬他,卻不畏懼,黑白分明的雙眼注視著他時,瞳孔亮亮的,微微一笑,眼波便如三月春風,漾開一池漣漪。
方輕鴻若無所覺,仍顧自在那說道:“放河燈要把燈芯先點起來,師尊稍等,我再給您捉幾隻螢火蟲來。”
雪發青年手腕一翻,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在他掌心躍動著。中空為白,漸變到邊沿時,就成了圈淺淺的藍。看上去甚至不如尋常火苗有威懾力,實際卻熾烈非常,在修真界是極難修的神火,名曰上昧。而一旦修成,再難鍛的神金、再高階的靈寶,碰到它亦隻能消融。
方輕鴻:“……也行。”
拿神火放河燈,道一真君也算第一人了。
火苗輕飄飄飛入燈芯,照亮白兔的肚腹,看上去暖意融融的。
心火為君,名上昧,人之神;腎火為臣,為中昧,人之精;臍下氣海為民,曰下昧,人之本。又,五行心屬火,為火中火,故而上昧神火最難製,若非將真元控製的如臂使指、收放自如,恐灼傷反噬禦者其身。
方輕鴻用的材料到底都是俗物,哪承接的起如此神火?然而這麽桀驁難馴的火種,在道一手裏竟如嬰孩,柔順乖巧,未有絲毫氣機溢出,禍及燈盞。
哪怕是再高一個境界的分神期大能,都未必有這控製力。
方輕鴻喜滋滋在心底又誇了句不愧是我師尊,隨手將被挑剩下的那盞兔子燈塞回須彌戒。動作才做到一半,就見雪發青年薄唇翕動,吐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話:“不放?”
呃。
方輕鴻認命了,看來他今天是跟這燈杠上了。行吧行吧,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放回去的手停住,把東西掏了出來,方輕鴻捧著燈走到青年身邊。
他手裏這盞瞧著最滑稽,可見是第一隻練手的,白耳朵一隻高一隻低,圓滾滾的身子也有點左右不對稱,看著倒有種怪模怪樣的挺可愛。
道一很大方地也給他點了朵神火,方輕鴻頓時有種拿了燙手山芋的壓力。他前世到後來,自然修成了上昧神火,不但修成了,還將另外兩昧煉製化境,合為傳聞中,上仙界才有的三昧真火。
他心隨念動,想怎麽點就怎麽點,還拿來給人放過煙花,哪怕他跟柳夢涵的合籍大典提上日程,上修界仍流傳著雲鴻真君的風流美名。
將河燈推入水中,方輕鴻合上眼,念著前世的點點滴滴,在心底許願今生他的故人們歲歲年年、年年朝朝,維以忘煩憂,維以不永傷。
睜開眼時發現道一在瞧他,低斂的眸光內緩緩流淌,似靜謐的河。其下湧動的暗流,讓他不由自主地想逃。
“師尊可有許願?”方輕鴻左顧右盼,隨便挑起個話頭。
道一真君淡然頷首。
方輕鴻瞠目結舌,還真有啊?!他今天吃的驚都快能賽過往日吃的鹽了。這下也顧不上旁的了,一句追問脫口而出:“那師尊許了什麽願望?”
道一隻望著他,沒有說話。
那目光像要望進他心裏。連縈繞於青蓮峰的靈氣,都在此刻,變得緩慢而黏稠。
半晌,方輕鴻回過神來,手心全是汗。
他驀地站起身,“師、師尊若無事,弟子就先回——”
“輕鴻。”
道一抬手,一支小巧的天青色玉瓶立於掌心。他往前伸了伸,道:“收著。”
方輕鴻定睛,是百花凝露丹,浣花劍宗唯一拿得出手的療傷聖藥。
道一:“凡事盡力而為便可,為師對你並無要求。”
這話說的一語雙關,沉重得方輕鴻透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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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算嚴格意義的修羅場,隻是一個美麗的誤會23333修羅場要等小方同學去了大比,然後就是他在左右為男的情況下風騷走位(他自己還沒意識)的時候了,這文因為設置受受是起點男主流,又是以他為主體展開的,所以會有點像起點文的打怪升級打臉的節奏,師尊尊要後麵些才會正式加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