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坑
藍雅不笑了。
“你若真顧及她,當初就不該讓她做這個掌門。”
身為前任掌門傾力培養的繼位人,自己不擔責,卻把一幹事務全甩給未婚妻,也就蘇沫心實,肯替他受這累。
觀左似乎被這話戳中痛處,稍稍垂眼道:“吾門中事,不勞姑娘掛心。她對你傾心相待,你萬不該害她。交出解藥,此事便當做從未發生。”
“哈、哈”,藍雅幹笑兩聲,“觀左,我又重新認識了你一回。”
今晚以前,她對觀左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的敬蟾殿山門前,那個年輕的俠義之士,帶著她一路從玉明巔山頭殺到山腳。
今晚之後,不管蘇沫怎麽看著這男人,反正,若是她被人親近人害了,而她男人還打算瞞著不告訴自己,她一定甩了那個男的。
下毒之人要逼她出山,那麽在她出山之前,自然不會承認在茶裏摻毒的事。何況那人遠在千裏之外的銅川,便是告訴觀左,毒是那人所下的,沒憑沒據,觀左也不會信。兩人相對半晌,山穀中竟然生出片刻寧靜祥和。
終是先藍雅歎了口氣。
“觀先生,你不該來攔我。”
“西亭日暮”隻給了她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內不能找慕容恒拿到解藥,世上便再無藍雅。沒了藍雅事,蘇沫不能受她連累。
若傷了觀左,對不住蘇沫;若不能出去拿解藥,也對不住蘇沫。橫豎都要對不起蘇沫。
“我唯一的不該,是三年前不該將你帶到沫兒麵前。”
藍雅笑了笑,手上已經聚起內力。
“那隻能對不起蘇蘇了?”
觀左的手也摸上佩劍。
此一戰,避無可避。
山崖上駐守的桑丘弟子心潮澎湃。
觀左雖沒能承襲掌門之位,依舊是師父生前最得意的首徒,其劍法深得無涯劍法精要,算是近幾代桑丘弟子中的翹楚。
“月魃”藍雅,自出道以來,手上染血無數,才二十四五的年紀,已經躋身敬蟾殿殺手榜前五,實力同樣不容覷。
山穀風股股瀉出,藍雅揮手運氣,雨絲懸停成針,竹葉翻轉為刃,鋪蓋地地射向觀左。觀左同樣以內力硬抗,踏出半步,劍氣在身邊撐開一道屏障,而後青鋒翻覆,紮、刺、挑、砍,氣勢如虹,藍雅不得不閃身躲避。倏忽間,兩人已連拆數十眨竹葉擦著石壁過,留下道道斑駁。劍刃掃過石壁,削落許多沙石。
藍雅的“梧桐三千”源出桑丘“禦空術”,與觀左的“層林歸寂”同屬一脈。不過前者以靈巧疾勁見長,後者以混厚剛烈占優。
兩人才對上不久,狹道中便卷起狂風。山崖上的弟子被風吹得睜不開眼,耳邊盡是長劍橫掃的龍吟聲。唯有紫袍老者風度不改,眼見兩邊石壁漸漸被花葉與劍氣點點蝕刻,漸漸退出一個葫蘆口。
觀左的本事,他是一早知曉的。可這位“月魃”藍姑娘,著實令人心驚。
不過殺手榜第五而已,實力已經如此可怖。那敬蟾殿門主孫澤,又當如何?聽殺手榜前五的本事都是他親傳親授,本人實力遠在殺手榜之外。
老者心思有些動搖,想到他今日來此之前,還有個男人千叮萬囑,叫他千萬照顧藍雅,一時深深覺得那人是護食心切,關心則亂。
然而老者這心思,藍雅確是半點兒不曉,她此刻隻知道,縱然當年單挑整個懷源葉氏家族時,她也沒想今日這般吃力。
她妹夫那家人也用劍。大凡用劍,都有軟肋。找尋關鍵,自能一擊必殺。而觀左不愧是無涯劍法根正苗紅的傳人,一招一式,打得紮實穩健。想起蘇沫先前與她拆過同樣幾招,蘇沫還被她恥笑過。
原來不是劍法的問題,是饒差距。
兩廂對比下來,藍雅不由火大。
“你劍法這麽好,怎麽不多教教沫兒?她若有你一半厲害,何至於被你們門中弟子排擠,時時來找我要對策?”
觀左將藍雅逼退三步,:“有我足矣。”
“有你足矣?”藍雅怒道:“沒你,她還能過得好些!”
藍雅這言一出,觀左的劍勢忽然疾勁許多。他仿佛已不再是沉穩剛勁的蠻牛,而是一條身披盔甲,亂舞狂摔的金蛇。
“層林歸寂”發揮到第八重,劍法越發剛勁霸道,光憑自己手上一把破葉子,如何能抵擋那樣實實在在的武器。
藍雅不得不心地躲避鋒芒,找了許多刁鑽的角度射出花葉,試圖取巧,可都不得如願。最後,她悲涼地發現,這饒劍法恐怕沒有弱點。
凡戰,以正合,以奇勝。
世人往往費盡心思,以求出奇製勝,卻忽略了,若沒有足夠的本錢,再巧的心思,也不過沙石入海,翻得起什麽浪?
藍雅腦海裏忽然冒出這番句話,而她卻不敢去回憶這話是誰教她的。
一時間有些思念自己那根“燒火棍”。
血魄出鞘無阻攔,但凡觀左敢往她劍上撞,保證給他削得節節分明。
可就在這走神的時候,藍雅忽覺右腕上一陣酥麻,腕上血玉鐲子就在她眼前碎成了幾大塊。觀左的劍勢無可阻擋,卻在砍斷藍雅右手之前,化成一縷了清風。
“層林歸寂”的妙法便在此處――千鈞勁力,收於瞬息。
霎時風停雨寂,狹道上花葉落定,萬物靜默無聲。
觀左收劍站定。
劍刃隻在藍雅右手上落下一絲血痕,而傷人者自己卻像被如同被擊穿心髒,半邊臉痛苦地隱在鬥笠下,嘴角溢出血來。
不對,這不是“層林歸寂”,而是氣脈相衝所致。搏內力的功夫,最講究氣息調運。稍有不慎,可能招致走火入魔。
若不是他根基靠固,方才那樣急轉直收,非炸了他的心肺不可。
他方才,亂了。
藍雅失笑。
和該如此。從來如茨。隻是她久不用劍,都快忘了。最好的劍客,弱點總不在他自己身上。
她從前是這樣。
那個教她用劍的人亦然。
“觀先生,你總是叫人刮目相看。”
“滾!有多遠滾多遠!再不許你靠近沫兒十步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