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戲

  懷源城裏故事倒是不少。


  瓜棚豆架古來就是故事的地方。隨著人們的居住地不斷遷移如今懷源的攤,客棧繼承了這個社會功能。


  不遠處的老槐樹下搭了個戲台子。攤主與城中夥欽班的團戰有合作,今日初一,正是開鑼的日子。


  想不到老姐如今都混成了滄越武媚話題人物了,連慕容夫人複出,桑丘玄華老祖出關都趕不上她的人氣。


  戲台下掛著的劇目單中,排名最靠前的幾出都與她相關。


  藍諾聽完了“九黎劫聘”、“銅川中秋”這兩個經典劇目之後,又付錢點了“偷襲桑丘”,“姑蘇城毀”兩出。


  姑偷襲桑丘這件事發生在藍雅跟隨孫臨泉上玉明巔之前,大鬧銅川中秋之後。


  當時藍雅與孫靈泉的船沿傾河一路向南,轉到吳哥城下。聽聞無涯劍派上不久要開論劍大會,藍雅一時起意,便要上山去湊熱鬧。


  桑丘避世多年,輕易不許外人踏足。藍雅和孫臨泉便打賭比誰先入山門,贏的人請客吃飯。


  孫臨泉自有門道,赴往前門。藍雅則打算從後山絕壁爬上去。


  她的確做到了,隻是不巧迷了路,遇見蘇沫和觀為止白樺林中練劍,還出手跟那子打了一架。


  那子自然沒打贏,但藍雅也沒撿到甜頭。


  誰能想到玄華祖師會識破她的招數出自前代後山關押的大魔頭“月魃劍鬼”桑無垠一流。


  “月魃劍鬼”與“無涯劍宗”同為桑丘劍法,卻為正邪兩道。她於是被人抓住,在後山關了好一陣子,後來還是孫臨泉布置,製造機會讓她脫身。


  “月魃”蘇茗一戰成名,再上玉明巔時身價都高了不少。


  可蘇沫,觀為止卻因此被師門責罰,趕到山外分舵曆練,並奉命捉拿後山逃犯。


  上蒼慣愛開玩笑。


  自出了桑丘山門下蘇沫心裏一直嘀咕著這麽一句。


  義父教訓起人來的確是厲害,不過總是雷聲大雨點。


  要不是自己好歹在桑丘吃住了十六年,對於犯錯違矩的後果大大也有個分寸,還真就被他那一套辭給忽悠地無地自容以死謝罪了,也不會在這山下花花世界裏吃茶談笑。


  對麵落座的觀左臉皮倒是比蘇沫薄些,談不來笑不出,隻想這吃夠茶歇息好繼續上路,盡快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回來閉關修煉,繼承衣缽,迎娶……總之目標明確,任重道遠。


  他們這一趟下山,掛的是戴罪立功的名,幹的卻是不可告饒買賣。桑丘早些年在各地設下的分堂口卻不少,這些堂口人數不少,但用途卻廣,搜集各處門派氏族情報的密談自然也包括在內,不過區別與銅川,玉明巔下毒,美色,招數無所不用其極的點子們,桑丘的密探簡直清白如良家婦女。


  一般桑丘弟子外出公幹使的銀錢有限,能隨便擇個街邊客棧落腳下榻便是不得了了。故而觀左與蘇沫在路邊茶攤上望見吳歡師叔撇下鍾平進了曉嶽樓時,都是一驚。


  曉嶽樓雖然不比銅川西攬月,東留仙兩座酒館奢華瑰麗,卻也占著個依山傍水風光無限的清秀之名。一樓書,二樓席宴,三樓戲樂館,五樓雅間,應有盡有但價格也不菲。


  就在蘇沫要眼神詢問觀左可否上去一探,被他無聲拒絕時,又有一個熟人出現在視野裏。


  她一身黑衣鬥笠,故意掩了半邊容顏,可露在外邊一雙熟悉的羽眉鳳目引得觀左,蘇沫二人交換了個眼色,眼見她左右視下進了曉嶽樓。


  兩人都很驚訝,怎會如此巧合?難不成吳歡師叔他……


  觀左一把攔住蘇沫,輕聲問:“你怎麽確定那是夫人,還是姑娘?”


  蘇沫驚覺,大睜著一雙眼,無語應對。


  的確,世間竟然有這般相像的兩個人,若不是那位夫饒身世特別,幾乎可以判定兩人有什麽親緣關係。


  慕容府當年對外宣稱藍家的兩個女兒夭亡於玉明巔手下。


  蘇沫頭皮發麻,看著觀左不知是一早就有了這猜想,還是實在不敢如此猜想,神色嚴肅得像塊泥塑一樣的臉。


  “是不是的,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拂開觀左的手便追進酒館去。


  他們二人於是便跟進曉嶽樓,卻見吳歡和那女子竟然分別去了不同的雅間,於是約定分頭行動。


  觀左輕功好些,於是跟著吳歡,直到他從雅間與人談話後,悄然出城。


  那雅間裏與他談話的人觀左見見過,那是他當年的師弟,後來的百鬼騎首領李辰山。


  真是出師徒情深的好戲。


  戲已散場。


  他貼著外牆心從高處退下,準備去找蘇沫會合。


  也不知蘇沫跟著那位姑娘進展如何,腳下華澤深潭,風景絕勝。觀左凝眉,幸好沒讓沫兒來探聽,如此高樓實在危險。


  他飛身而起,步如翠鳥點地,身如靈猿攀岩,幾個無聲的起落便下了兩層高樓。忽而聽得一聲朗笑尤似蘇沫便察覺不對,為免打草金蛇,他便又繞進前樓回廊,尋著方才的動靜往四樓雅間飛奔而去。


  且慢,曉嶽樓第四層是做什麽的來著?蘇沫並未向他提過。


  忽而花粉香風伴著酒氣撲麵而來,熏得人頭暈,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幫穿紅戴綠的花蝴蝶便簇擁過來搔首弄姿,嬌呼媚喚之聲吵得人頭疼欲裂。


  “看這位哥臉生得很,可是頭回來啊?”回廊另一頭步出一個紫衫煙羅裙的嬌媚女子,輕紗遮麵不見花容,可是那一雙掩盡萬千風華的秋水眸子,便夠看了。


  這一頭的鶯鶯燕燕立刻靜默無聲。


  “疊香姐姐,你還讓不讓我們姐妹活了?”抱怨聲四起。


  那名叫疊香的女子笑語:“這個歸我,別的你們隨意,許你們一個月。”


  那群鶯鶯燕燕便又歡喜地地散去。


  可這邊廂,觀左的不適之感卻沒消散,反而隨著那位妙齡女子的靠近越漸強烈。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他運起內力意圖抵抗,卻在那紫衫女子的手輕輕勾上他脖子的那一刻完全失去力氣。


  “她在哪裏?”觀左目光淩厲,如此做作的表演,自然是有人刻意安排好了。


  疊香嘴角微微勾起,“少俠可是來找我?”


  觀左微怔,一晃眼懷中女子將麵紗一扯,施施然就是藍雅的樣子。觀左頭顱中那股難受勁兒也衝上了定,旋地轉,四下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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