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言外之意
“涵妃說的十分有理,倒是道出了本宮的心聲。”皇後笑著說,即便那笑容再美,也掩蓋不了她眼中的悲傷。
她身為赤國的皇後,坐擁著全天下最羨慕的位置,她卻不是最幸福的那個人。
雖然顧念沒有坐上那位置,她卻明白這其中的滋味,女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能和自己心愛的人長相廝守。
皇後終究是個女人,即便她身穿鳳袍,也隻是芸芸眾生中一極其平凡的女人。
但她在後宮,又怎能擁有這樣的幸福?
“皇後娘娘過獎了,隻是因為這蓮子,牽扯出這些思緒罷了。”顧念淡淡的說著。
此刻的自己,何嚐不是和皇後娘娘一般,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後宮待得久了,自然就懂了。
但顧念在宮中,絕非是為了皇上,隻是為了顧承言的一句話。
“涵妃倒是謙虛。”皇後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因是衣角不小心掃到了桌邊,那茶杯直接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皇後娘娘,你沒事吧?”顧念趕緊走上前去,扶住她的手。
眼前之人,雖是一國之後,歲月在她的臉上也留下了痕跡,皇後眼角的皺紋若隱若現。
“本宮乏了,你們在這兒便是。”
說罷,皇後掙開她的手,獨自離開了亭子。
顧念看著這個女人,漸漸離開自己的視線,她不知道皇後是因為提到了皇上,才會有如此表現,還是故意為之,留出他們獨處的時間。
但以皇後的性子,又怎會輕易將那茶杯打翻,更何況裏麵是她最喜歡的蓮子茶。
“我一直覺得皇後不可接近,沒想到是如此端莊大氣之人。”南宮靈有些激動的說道。
她早就聽聞皇後母儀天下,但初見時,卻是極具威嚴之人。
但今日,南宮靈見皇後娘娘這般和善模樣,卻是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容易接近?”顧念暗暗道,那地上碎落的茶杯碎片,卻讓她感到觸目驚心。
在這宮中,再和善的女人,也不過是偽裝罷了,隻有像南宮單純善良之人,才會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
而皇後一人走出禦花園,獨自望著那荷塘,依舊是荷葉連連,隻因距離太遠,那股清香再也聞不到了。
“皇後娘娘,怎會突然出來了,莫不是他們幾人?”月嬋趕緊迎了上來,一臉擔憂的說道。
“他們又能拿本宮如何?”皇後嘴角微微上揚道,顧念和百裏睿不過是自己的手中的玩物,任由自己掌控。
“奴婢隻是擔心那顧念,終究是……那人的女兒。”一聽皇後語氣有些生氣的意味。
待在皇後身邊已有多年的月嬋,早已懂得察言觀色,對皇後的脾氣也十分了解。
隻見,她趕緊跪在了地上,“那人是顧承言的女兒,若是對皇後娘娘您不利。”
“即便是他的女兒,如今也被本宮控製,或是封妃,或是貶出宮外,不過是本宮一句話的事,若想安插在本宮身邊,未免太輕敵了。”她語氣極輕,卻是很有自信。
月嬋低下頭,沉默不語。
但這顧承言為何將顧念安插在皇後身邊,也許旁人並不知道這其中深意,但月嬋卻是一清二楚。
皇後並非赤國人,卻是土生土長的玄國人,她本是生長在玄國邊界的一個小村莊,雖名義上屬於玄國,卻從未和玄國有過來往。
當年,皇上為玄國出戰,卻是遇難,直接流落到皇後的村落中。
當時,皇後見他身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以為他也是窮苦之人,發了善心,將他帶回家,兩人在村落中“相依為命”。
因為當時玄國為了發動戰爭,向四周征收苛捐雜稅,也牽連到皇後的村落,那年鬧過饑荒,村中的人早已離開,甚至是餓死在街頭,加上玄國征收糧食,這村莊的人大多都已離開,早已變成一個荒村。
唯獨皇後和幾個年紀較小的孤兒在那村中,苟延殘喘的活著。
但皇上的到來,卻讓他們的生活更加困難。
村中糧食本就不多,又遇到了受到重傷的皇上,他們隻能省出一部分糧食,留給這個陌生人。
經過那段最為艱難的日子,皇上身體日漸康複,離開了村莊,但回去後重整旗鼓,卻直接打敗了玄國。
就在他一步步走下去的時候,因是立了大功,本是皇子出身的他,終於等上了帝位,黃袍加身,成為一國天子。
但皇上也非忘恩負義之人,心中始終惦記著皇後,即便玄國與赤國向來不和,而皇後又是玄國之人,他不顧朝中大臣反對,封她為一國之後,娶了一民女為妻,以萬尺紅綢,迎娶了異國民女。
僅是為了讓她常伴自己左右,從而成為一國之後,受萬人敬仰。
本是不顧忌所有人的反對,終成眷侶,但不如人願,她成為一國之後,雖是母儀天下,未曾有她的流言蜚語,眾人皆為稱讚,就連那些反對皇上成婚的大臣,也不再有怨言。
但為一國之後,已有六年,她卻未給皇上誕下一兒半女。
朝廷上下,終於騷動起來。
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終有一日,皇上也會老去,但這國家大事又要交給誰去管理?
即便皇後母儀天下,但無皇子,怨言和呼聲就不止。
皇上的禦書房,眾大臣的奏折堆在桌上,盡是關於皇上納妃之事,但他隻是無視這些奏折,皇後也不曾聞之。
終究是國家大事,自然會被人議論,就算皇上隱瞞得再好,終於有一日,這流言還是傳到了皇後的耳中。
和往日一樣,兩人在禦花園賞花。
“我都知道了。”她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蓮子茶,拿起又放下,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我說過,今生今世隻會娶你一人,不會再娶其他女人。”就像他們遇到的那一刻,皇後隻是發自善心,救了這個男人,卻不知道他日後會成為玄國的皇上。
但這世上,能夠不為他地位所動的女人,又有幾個呢?恐怕也隻有皇後一人。
那時,本是戰亂時期,不管是玄國,還是赤國,天下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溫飽已是不可能,但皇後能夠將自己救回,並加之細心的照料,就非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這樣的女子,怕是再也遇不到了。
即便她未曾為自己誕下皇子,他也不會納妃,因為他記得兩人的承諾:今生今世,隻得一個心。少了孩子,又會如何?他在乎的,不過是她的人,絕非她能否為自己誕下皇子。
他從未放棄,或是退縮過,為何她先退卻了呢?
“皇上……”她輕聲說道,卻是低下了頭。
兩人在一起,從未用過這些繁瑣禮節來稱呼對方,隻是直呼對方的名字,現如今,她卻主動開了口,無疑在兩人之間拉出了一條無形的鴻溝。
“臣妾認為,牧尚書之女,本是賢良淑德,定是納妃的不二人選。”
而皇上聽到她的話,直接將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周圍的人都直接跪在了地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宮中的人都知道,皇後是異國女子,乃是一民女,皇上不顧朝中大臣反對,甚至是冒著天下之大不韙的危險,將她迎娶到宮中,他們從未見到皇上對她動怒。
但皇上今日非但是動怒了,還打翻了皇後最愛喝的蓮子茶。
然而,皇上雖是一臉怒意,卻並未作出多餘的舉動。
隻是甩了甩衣袖,直接走出了禦花園,留下皇後獨自一人,和那不知是苦澀還是清香的蓮子茶。
但皇上生氣歸生氣,自己說過的話,一言九鼎,自然是會遵守的,盡管朝中大臣都施加壓力,他卻不曾撼動一絲一毫。
皇後見其不動聲色,便想盡辦法,逼迫其納妃。
直有一日,皇後跪在禦書房門前,因為體力不支,直接倒在了地上。
那桌上厚厚的奏折,無時不刻在催促自己,一定要納妃。
他終於認輸了,不是輸給了朝中大臣,而是輸給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皇後這一倒,就是整整幾日,而他也日日守在皇後身邊,直到皇後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請求他納妃,為了玄國的江山社稷,皇後逼他納妃。
但此時此刻,皇上終於鬆手了,任何人想要逼迫他納妃,他都不會同意,但皇後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卻是不惜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他還是妥協了。
沒多久,牧尚書之女牧雲之入宮,封為柔妃,賜承柔殿。
這柔妃的肚子也是爭氣,一年後便誕下了皇子,皇上取名為墨雲清。
雲清,是在對誰雲雲自己的情深,卻無可奈何,亦是無人能懂。
自柔妃誕下皇子後,皇上和皇後之間已經產生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但他們的感情並未消減一分,隻是那條無形的鴻溝越來越深了。
有些東西,一旦發芽生根,那些根係隻會越來越深,同時,它們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停地往下生根,再想撥出那蔓延的根係,已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