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內情
男孩的眼神兒有一瞬很嘲諷。
他平靜的看著薑婉寧，“就算我告訴了你發生過什麽，也不能掩蓋這個事實。”
男孩兒有些沮喪，“可除了這個法子，我想不出什麽更好的法子讓這個人受到懲罰。拿了他的荷包，若是他輸了，沒有銀子賠，會被賭坊的打手揍一頓。如果他贏了，損失這些銀子，他應該也會覺的心疼。”
“事出有因總好過自甘墮落。”薑婉寧平靜道，“自甘墮落，拉不回來。事出有因，解決了事情，你還能做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親人朋友的人。”
男孩沉默，“我們大概會不死不休。我現在隻能用這種不痛不癢的法子去報複他，等我張大，我可能會殺了他。”
薑婉寧有些吃驚，她並不認為這是他衝動之言，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有熾烈的憤怒，雖然隱忍，可她還是感覺到了。
“搭上自己，值得嗎？”薑婉寧問，“你有親近的人嗎？如果有，你想過沒有，你把自己搭上，你親近的人怎麽麵對沒有你的以後？”
“至少，她不會再受到傷害。”
“你在都護不住人，你不在了，確定你用命護著的那個人不會再受傷害？而且，你怎麽就能肯定，這個人死了事情就結束了？你當壞人隻有這一個嗎？若你是這麽想的，那可太天真了。我以我的人生閱曆告訴你，這世上善人很多，惡人也不少。不是這一個惡人死了之後世間就隻剩真善美了。”薑婉寧緩緩道。
男孩臉上很茫然，薑婉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等我一下。”
薑婉寧跟沈遲說到外麵等他，沈遲當下把贏的銀子揣懷裏，“不玩兒了，一塊兒走。”
從沈遲上桌到現在，他一把沒輸，若不是搖骰子的是賭坊的人，眾人都要以為出老千了。輸紅了眼的人，見沈遲要走，當下就攔人，“贏了錢就想走？”
沈遲一眯眼，沒有理會幾個賭徒，隻看了一眼搖骰子的莊家，“怎的，你們這賭坊隻能輸了銀子的才能離開？”
賭坊當然希望進來的人都輸了，這樣他們賺的才更多，可這樣的話怎麽能說出來呢？這些人進來是奔著贏來的。
“這位爺說的哪裏話，咱們賭坊開門做生意，輸贏看的是各位的本事。”莊家賠笑道，“爺好耳力，佩服佩服，歡迎爺下次再來。”
說完，警告的掃了攔著人不讓走的幾個，輸紅了眼，真要是有本事攔人，他不會多說什麽。可顯見的是這位瘦弱的爺不好惹，那位沈爺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賭坊的老人還能不知道？那可是康寧侯府的世子爺，他陪著來的，能是等閑之輩？
沈遲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跟薑婉寧並肩往外走。
才走了兩步，就見薑婉寧招呼了個毛頭小子一塊兒。
沈遲瞥了人一眼，眼生，確定自己以前沒見過，再看看穿的，雖然幹幹淨淨的，可布料卻是已經褪色的棉布，手肘的位置還打了補丁。沈遲沒琢磨出來，薑婉寧招呼這麽個小子做什麽。
賭坊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薑婉寧索性領著人去了王鐵那裏。
“怎麽又回來了？沒吃飽？”王鐵納悶兒。
沈遲沒吭聲，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啊。
“你叫什麽？”薑婉寧招呼人坐下。
“趙小堂。”
薑婉寧頷首，“你說吧。”
趙小堂看了一眼沈遲，沒作聲。
“你放心，他不管聽到什麽都不會外傳的。”薑婉寧看出了他的顧忌，保證道。
“那人欺負我妹妹。”趙小堂咬著牙道，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趙小堂瘦巴巴的，還沒滿十四，他的妹妹隻能更小。可薑婉寧壓根就想不到，會六歲這麽小。那胖男人簡直是禽獸不如。
“你爹娘呢？你沒跟他們說？”薑婉寧皺著眉頭問。
趙小堂搖頭，薑婉寧拿不準他是說沒有爹娘還是沒跟父母說。
“我們兄妹兩個跟叔嬸住在一塊兒，那人給了嬸嬸銀子。”趙小堂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很瘦，骨頭很突兀，手背上有暴起的青筋，這無一不昭示著他的無奈跟憤怒。
“你是說，你的嬸嬸收了別人的錢，然後準許別人欺負你妹妹？六歲的小丫頭？！”沈遲滿臉震驚，這簡直太駭人聽聞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從趙小堂不甚明了的描述中，他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別說趙小堂想殺了他，就連他聽了之後都有想殺人的衝動，這種敗類，怎麽配活著？
“你沒報官？”薑婉寧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那人有親戚在官府當差，而且，這事兒是叔嬸同意的，他們養著我們，就算把我們賣了也是可以的。”趙小堂很沮喪，他雖然沒有報官，可是他找人問過，他嬸嬸這種做法雖然卑劣，讓人不齒，可真報官，也奈何不了她！官爺們同情他們兄妹倆，最多也就是訓誡一番叔嬸，到時候，承受叔嬸怒火的還是他跟妹妹。
“那男人可惡，你叔嬸比那男人可惡一千倍一萬倍。你覺得你殺了那人，你妹妹就不會再被欺負。可事實上，有這種欺負幼女癖好的不止這一個男人。你叔嬸會故技重施，再收錢叫人欺負你妹妹的。你大概又會覺得，殺了你叔嬸，你妹妹就安全了。還是那句話，你殺人，得搭上自己，到時候你妹妹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更是淪落成可以隨意欺負的小可憐。到時候，什麽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你妹妹一個人，你覺的她能應對？”薑婉寧冷靜的分析給趙小堂聽。
趙小堂雙手抱頭，很頹廢，很痛苦，“那我怎麽辦？誰來告訴我，怎麽辦？”
“死很簡單，可還要搭上你自己，不劃算。有時候，生不如死，最適合那些惡人。到時候，死對他們來說都成了奢望。”薑婉寧一字一句的說。
趙小堂很茫然，“叫他們生不如死？”
薑婉寧點頭，“叫他們生不如死，然後，你變得強大，你過的越來越好。”
趙小堂眼神有些呆滯，嘴裏喃喃道，“強大，越來越好……”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薑婉寧輕輕拍了拍趙小堂的肩膀，“我叫沈遲，如果你有事兒找我，可以去西城兵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