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敵退
明動未瞧的言沁身影,不免有些失望。
任天荷瞧得端倪,安慰道:“師姐不喜人多,下次若是明公子單獨與師姐相遇,她定不會離開。你也可當麵感謝。”
“若非她來,小圓定會被擄走。”說起此事,明動仍心有餘悸,趕緊看了眼小圓,見小圓仍在,不由長舒濁氣。
“的確。師姐擅以元氣下毒。那人忌憚師姐,不敢動用元氣,不然早逃之夭夭了。”任天荷亦覺後怕,她知曉小圓的身份,若小圓丟了,便真的大事不妙:“對了,明公子,那兩人呢?”
“跑了。”明動重重揮了下拳頭:“那兩人端是狡詐,眼看著我要追上他們,他們便把小圓扔到相反的方向,讓我顧此失彼。”
“可惜了。”任天荷搖頭輕歎,跟著有沉聲續道:“那兩人當真乃池家中人?”
明動猶豫片刻,點頭道:“十有八九。”
任天荷輕笑:“既是池家之人,他們來找我倒說得過去。”
“我倒覺得是為我與明兄而來。”狄思突然說道。
明動皺眉,任天荷凝目。
狄思再道:“若是衝任大夫來,他們不會等到此時動手。”
任天荷沉思片刻,微微頷首:“我的行蹤向來隻有藥門的師兄弟知道。我想他們應是跟蹤你們而來,恰好遇見我。可為何揚言要帶走我?”
“因是猜到了你是藥坊的主人。”明動雙眸閃動:“他們不會對我下死手,卻不能跟丟了我。倘若我在藥坊得到能掩去氣味的丹藥,他們便沒法繼續跟蹤。故而才先至藥坊,他們應該不知道藥坊的主人是你。但不管是誰,隻要帶走藥坊的主人,我便得不到丹藥。”
“以他們的本事,想知道藥坊的存在,易如反掌。”狄思補充道。
任天荷恍然,卻露出苦笑:“明公子,你這丹藥恐怕了煉製不成了。”
明動與狄思看了眼空曠的平地,亦露出苦笑,此時連毛都不剩,那還有藥材。
不過明動仍不死心:“任大夫,還有何藥能掩去氣味。”
任天荷沉聲道:“掩去氣味的丹藥隻有一種,改變氣味的丹藥卻有很多。不過我不能給你。”
“為何?”明動與小圓異口同聲。
“是藥三分毒。那掩去氣味的丹藥還好,他不會融如血肉,隻是存於體內吸收氣味,從而達到掩去氣味的目的。到了不用再掩去氣味的時候,你可直接吐出來。而那改變氣味的丹藥,卻要融於血肉,以藥力改變血肉呼吸快慢,而隻要是活物,氣味皆由血肉呼吸快慢而定。這也是為何大家吃得都一樣,卻有氣味之別。普通人服用還好,隻會出現身體不協調,四肢無力等尋常症狀。倘若修者服用,一粒兩粒還好,多了便會影響修煉。而一粒丹藥隻有一天的藥力。明公子在青州,恐怕會停留很久,一兩粒丹藥隻能解燃眉之急。”任天荷邊說邊搖頭。
“那青靈草隻有此地才有?”青靈草乃去氣味丹的主藥,看來明動仍未死心。
“方圓萬裏的大山我都探過,隻有此地有。”說道這裏,任天荷突然露出驚疑的神情:“明公子,狄大將,你們可還能嗅到氣味?”
聞言,狄思與明動皆是先疑後驚,紛紛搖頭。
“莫非鼻子壞了?”任天荷嘀咕著道:“可我方才還能嗅到氣味。”
狄思額首:“不會是鼻子壞了。方才山澗大亂時,我突然能聞的氣味,而且是尋著氣味追上明兄。怎可能幾句話的功法鼻子就壞了。”
“莫非是站的地方不對。”任天荷再次嘀咕:“可是我們已在山澗外。”
狄思道:“揣測也不是辦法,不如試試。”煉體者對六識極為看重,若鼻子真出問題,比被斷了手腳還嚴重。
任天荷道:“怎麽試?”
狄思道:“我們四人,留一人在原地。其他三人分別遠離此地。倘若都嗅不到氣味,我們便回星源城外相遇的位置,那時還嗅不氣味,可能就是鼻子出了問題。倘若在此地,我們當中有一人能嗅得氣味,那剩下之人便去那人的位置,試一下就知道鼻子到底壞沒壞。如何?”
明動,小圓,任天荷紛紛點頭。最後決定將小圓留在原地,這樣就在三人的視線範圍內,謹防突變。
而三人方掠十丈,那狄思與任天荷紛紛駐步,異口同聲道:“我嗅得氣味哩。”同時小圓也驚呼著:“我也是,我也是。”
而明動卻皺起了眉頭,朝三人搖搖頭。連小圓都聞得氣味,便不是地兒的問題,想到這裏,明動的心咯噔一下,沉重無比。
其他三人亦想到這茬兒,狄思與小圓亦是臉色一沉。而任天荷作為醫者,鎮定許多,當即掠向明動,準備替他查探病情,卻在走出第一步時,呼道:“奇怪了。為何又失去了嗅覺?”跟著又退了回去,麵露怪色。
“怎麽了,任大夫?”狄思詢問道。
“我倒覺得不是明公子嗅覺有異。”任天荷鎖起了眉頭。
話落,明動三人均是一愣。
任天荷又道;“狄大將,你朝明公子靠一靠。”
狄思依言行事,稍事退回原地亦露出怪色。
不明所以的明動見此,急道:“任大夫,狄兄,到底怎麽回事?”
任天荷與狄思相視一眼後,前者說道:“據你十丈我能嗅到氣味,可低於十丈,我便沒了嗅覺,當是奇怪。”
“明兄,你是不是偷偷藏了株青靈草,才令你周遭十丈沒了氣味。”狄思正經道。
“狄兄,你可別打趣了。我藏它作甚,我又不會煉藥。”明動聽出似乎不是嗅覺出了問題,心情好了幾分。
“不會是青靈草。我試過無數次,青靈草離開山澗便失去了藥力,必須以多種草藥輔佐,才能令它的藥力保存。”任天荷揉了揉腦門。
“那會不會是明兄體質特殊?之前的呼吸,令藥力留在了體內。”狄思試探性問道。
任天荷眼睛一亮:“有可能。明公子,我替你把把脈。”說著靠近明動,玉手探其脈搏。半晌,卻皺起了眉頭:“沒有青靈草的藥力,奇怪了。”頓了頓,再道:“明公子,你身上可有奇特的物品?比如能吸收藥力的奇珍異寶。”
明動聽得明白,苦笑道:“除了秀刀,一無所有。”說著想起某事,略微思忖,便把秀刀插在原地,自己這掠出十丈,還未站定,已有了嗅覺,跟著一聲輕呼:“果然。”
而後又招呼任天荷與狄思到他身邊,道:“可嗅到氣味?”
兩人會意,皆把目光落在那孤零零的秀刀上。看來氣味消失,是這把刀在作怪。
明動心有猜測,卻不敢肯定,頓了頓,並未提及此事:“狄兄,我們再試一事兒?”
狄思收回沉思的目光,抬頭道:“何事?”
明動道:“眼下看來,秀刀能令其周遭十丈聞不到氣味。不過,倘若秀刀移出十丈,那之前的十丈可還有氣味留下?”
“明兄是想試一試,秀刀能否徹底抹去氣味?”狄思雙目驟亮。
明動點頭道:“若能徹底抹去氣味,對於眼下,這秀刀便乃天賜之物。狄兄,我與任大夫與小圓攜秀刀先行二十丈,你在後麵聞聞,沿途是否留有我們三人的氣味。恰好,趁此離開此地。”
跟著四人依言行事,行畢第一個二十丈,明動便駐步問道狄思,是否有氣味留下,得到否定的答案,明動大喜過望。緊跟著明動又以百丈試探,結果仍是不變。明動心中大定,之後又令狄思等候半時辰,一個時辰.……看氣味是暫時消失,還是徹底消失。
次日清晨,四人一臉疲態,卻又滿是欣喜的在離星源城一百丈外駐步。經過接近一日的嚐試,他們肯定秀刀能抹去氣味,且至少有半日之久。而半日對修者而言,隻要不是修煉,已然可以做許多事情。
涼風襲來,明動不由打了個寒顫,看向任天荷,按照約定,任天荷將在之後離去。雖不舍,卻也不能挽留:“任大夫,你說的如何聯係你的暗號,小子已銘記在心。此次,多謝了。”
“明公子客氣了。”任天荷盈盈一笑:“臨走前,我再給你說件事兒,是關於之前與我們交手那兩男子的功法。”
明動凝目道:“任大夫,有眉目了?”
關於兩男子,一路上他們討論了許久,卻未得到靠譜的結果。
任天荷微微搖頭:“我雖沒眉目,但我知道一個人,他或許知情。”
“任大夫的意思,他認識那兩男子?那會不會是一夥的?”
任天荷再次搖頭:“他不一定認識兩男子,卻應該認得兩男子的功法。這人乃蠻州人士,熟知世間九成功法。明公子隻要把交手的細枝末節告訴他,他便能推斷出來。”
明動一驚:“任大夫該不會說的是林貝貝,林大將,可林大將乃朱陽人士,怎會變成蠻州人士。”
任天荷微愣,跟著笑道:“林大將的確也擅此道兒,卻不及他。”
明動恍然,看來不是同一個人,隨即卻苦笑道:“他乃蠻州人士,我總不可能特地跑去蠻州詢問他吧。”
“當然不會讓你去蠻州。”任天荷笑著續道:“按照時日推算,他應該在洺洛城。每年這個時候,他都要去見一見他的老朋友朱琴,一般會呆兩至三月。”
洺洛城乃青州九城之一,其城主便是朱琴。
“不過,這人脾氣極怪。明公子想要詢問一門功法,需告知他一門你的功法,而且這門功法還得是他不知,若他早已知曉了這門功法,你不會從他那裏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若他分明不知,卻故作知道,我們豈不是被他白白騙了了一門功法。”小圓憤憤插嘴道。
任天荷道:“小圓姑娘,關於這點你無需多慮。若他知曉這門功法,在你還未說完這門功法,他便會插嘴,而且說的可能比你的還詳細。還有一種情況,他也會告訴答案。便是他知曉一門功法,卻對這門功法知曉的不完全,你把這門功法補充完整。”
明動聽得是又喜又愁:“這人已知世間九成功法,倘若我的功法他全知曉,豈不白白跑一趟。還有,倘若恰好我要詢問的功法,是他不知的,那該如何是好?”
任天荷道:“關於前者,毫無辦法。關於後者,若他不知,他會根據你的修煉習性,以及打鬥習性給你三門功法。而整個過程,是先詢問,後交換。你先告知他想詢問的功法,他若不知,他會給你三門功法。他若知曉,他會讓你拿功法交換,而這交換的功法,若他知曉,便如前麵所說,若不知曉,你不僅要說,還要親自演示。”
明動咋舌道:“這人倒是機警。”頓了頓,沉吟續道:“他真有如此厲害,豈不是各大勢力以及修者都十分眼饞?”
任天荷道:“確實如此,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想把他拘禁了,慢慢套話。不過禍福相惜,對他有想法的人越多,他越是安全。製衡之道,便是如此。”跟著輕歎口氣:“這人脾氣極硬,他人但凡動強,他可以命都不要,但就是不說,若真要詢問於他,明公子千萬別用強。”
“任大夫的意思,他似乎不厲害?”明動眉目一動。
任天荷翻了翻眼皮:“可別動歪心思。”
明動道:“隻是隨口問問。”而心底卻盤算起來,倘若我救了他一命,會不會不用付出一門功法的代價。
“與你提起他,是給你走投無路時一條路。其實我並不想你去找他,一門功法的代價實在太大,或許在日後,這門功法兜兜轉轉到了你對手手裏,便得不償失。”任天荷皺眉補道:“我仔細琢磨了一番,在不知底的情況,你們三人聯手也絕非兩男子的對手。若再遇他們,能退則退。”
明動笑道:“這是當然。如今有了秀刀,我想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我們。”
“是這個理兒,不過就怕莫名撞見。想當初山澗內,聞不得氣味,你又易了容,他還是認出了你。”任天荷自嘲的笑了笑:“我這烏鴉嘴,淨說不好的事兒。”
明動笑道:“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況且任大夫,你幫了這麽多,小子對你感激都來不及哩,那會有這般想法。”
任天荷悵然道:“明公子,你可別安慰我了。此番,我做了何事,還是心知肚明的。”
眼看不對勁,小圓趕緊圓場道:“任姐姐,你這話就嚴重了,沒你給的藥,明動早就成一堆枯骨哩。”
“是哩,任大夫。莫小子病被你治好了,卻被你折煞而死,豈,豈不.……”明動長大嘴巴。
“噗”意識到失態,任天荷趕忙捂嘴嘴唇。
明動趕緊再道:“任大夫你放心,我若有難,定會去找你,那暗號早已銘記於心哩。”
任天荷抿嘴一笑,而後再叮囑幾句,便與明動三人告別。
而明動三人則馬不停蹄朝煙雨城趕去。
……
而在青州以西。
天南家毗鄰西北荒漠,受後者幹風的影響,常年不見雨水。卻也奇怪的是,今年迎來了天啟初秋的第一場雨,有些寒,卻帶了涼意。
天南家以鍛造兵器為業,又靠佛門那片連綿的大山,鐵礦豐富,沒有本錢之說。本殷實富裕的天南家卻沒有巍峨的府宅,結茅草為居,連綿成一望無際的村落,畢竟天南家的人隻喜練刀與鍛造,其他對他們而言可有可無。
綿雨裏,一虎步熊腰的男子裹著蓑衣,似怕被雨淋濕一般,將頭縮在蓑衣內,隻露出兩隻眼睛,眸光有些散,似乎有心事,步履穩健卻有些匆忙。
雨水排打蓑衣的聲音有些響,卻在村莊裏毫不起眼。男子嘴裏一直在碎碎念,也被雨水澆滅,想聽也聽不出所以然。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男子抬眼看向迷霧漫漫的前方,似在估算距離,正欲加快步伐,忽然平地一聲雷。
“天南錦,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做什麽?”
男子虎軀一震,明顯有所頓足,卻未理會這聲音,緊了緊蓑衣,加快了步履。
“臭小子,別以為阿叔認不出你,你這又想去勾搭那家寡婦。”聲音再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啪嗒的腳步聲。
男子仍未理會,似在逃一般,走得更快了。
“給阿叔站住。”中氣十足的聲音,衝破了雨幕,掀起了雨簾。話落三息後,男子突然停神,一隻結實的大手緊緊扣住他的肩胛。
不知何時,一位中年漢子立在了男子身後:“阿叔,問你話呢。”同時扯下男子蓑衣。一張英俊卻蒼白在雨簾下顯現。
男子眸光微閃,回頭道:“是阿叔呀,雨太大了,你說什麽?”
漢子鬆開手,眼裏精光一綻:“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肖看你樣子,就知道你褲子裏兜了屎。說吧,又發生何事?”
男子閉口不言,瘋狂搖頭。
“趕快說。”漢子聲與驚雷。男子一下子跪倒在地:“阿叔,錦兒,對不起你。”
漢子未料如此,愣了片息,趕忙去扶男子,眉目微沉,唇角輕揚,一臉慈愛,與方才形如兩人:“起來說話。”
然而任憑漢子怎麽拖,男子紋絲不動,仿佛雙膝生在地上一般。漢子無奈一歎:“到底發生何事?”
男子抬頭,雙目沁淚:“錦兒,錦兒把祠堂內的刀譜弄丟了。”話落,男子明顯感覺搭在肩膀上的手一緊。
“發生何事,速速道來。”漢子神色僅是微變。
男子沉眉,欲言又止。
漢子輕歎:“那是何時發生的事兒?”
男子猶豫片息:“自佛門的高僧來了以後。”說完,徹底低下頭去。
漢子稍事一想,便明其間的關節,頓了頓,沉聲道:“這事兒,是否已告訴天南孤?”
“還沒。”男子聲如蚊吟。
“甚好。”漢子手中刀氣頓起,男子豁的起身。漢子再道:“你現在趕快回家,裝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樣子。這事兒由阿叔去與天南孤說。”頓了頓,愛憐笑道:“放心,阿叔與他同輩,他不會拿我怎麽樣。”言罷,快速離去。
待漢子走遠,男子用顫抖的手狠狠捏了下自己的大腿,也不知是疼,還是笑,裂開了嘴,踩著輕快的步伐消失在雨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