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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影

  軍府與荒漠的交手整整持續了四日。從北方虎嘯山起,從背至南,沿途經過紫煙閣,天南家,青州,佛門,整整縱橫千萬裏的邊線上擺滿了觸目驚心的屍體,有蠻獸亦有世間人。


  還未幹涸的血跡像一條紅綢,厄住荒漠那抬頭的喉嚨。


  而從打掃戰場的修者來看,乃軍府勝了。


  著裝一致的將士有條不紊的清理著屍體,如果是蠻獸則一把火燒了,如果是世間人則會留著,之後會經過冗長的過程,最終將這些或戰死,或被殃及的世間人,葬在本該歸身之所。


  而除了邊線,荒漠亦有軍府的將士在清肅,而蠻獸回到荒漠,軍府就不會動殺手,隻是清點死在或留在荒漠的人,並勸這些人離開。畢竟大戰剛過,荒漠蠻獸肯定會拿世間人泄恨,而在荒漠發生的殘殺,軍府不會多管。


  這時,臨近傍晚,在臨近天南家與蘭州的西側交接,兩位正用火把燒屍體的將士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們麵前是足有五丈的獸身燃燒著熊熊巨火,火焰乃元氣。隻有元氣才會不留下任何東西,避免造成瘟疫,或者其他的事端。


  而他們的視線則直勾勾落在巨獸突然開始顫動的肚皮上,他們皆是一震,下意識認為此獸還活著,急忙擺出架勢。


  一把刀劃開巨獸肚皮,緊跟著鑽出了一位麵色黝黑的少年,而少年背上還背著一個魁梧的身軀。


  但從體型看,魁梧的身子應該是一位男子,隻是其臉上被鮮血覆蓋,看不清具體模樣。而男子的動作十分奇怪,竟雙手死死貼合在一起,好似裏麵有東西一樣。


  那黝黑的少年見著兩人的軍服,先是一怔,後是一喜,猛然爬起來,急呼道:“俺,我,我被吃了。我,我要回家。”


  兩位將士見是人皆各自鬆了口氣,此時才注意到少年臉上的血痕,覺得很怪,有些像獠牙所致,又像刀傷,而見少年癲狂口齒不清的樣子,就沒去多想,平心靜氣的不斷安撫被“嚇破膽”的少年。


  隻是少年的情緒雖穩定下來,但嘴裏一直念叨:“我要回家。”讓兩位將士不好開口詢問。


  無奈之下,其中一個將士說道:“兄台應該是在荒漠之外被吃的,家應該離得不遠。”


  之所以如此說,緣由簡單。如果是被吃,實力絕對不會太高強,而實力一般的人不可能在蠻獸肚皮活得太久。按距離與速度算,荒漠之外最有可能。


  兩位將士猜測,這頭巨獸才死不久,而臨時之前恰好吃了少年。


  少年雙眸一亮:“對,對,我家離得不遠,我是蘭州封啟鎮的人。”


  兩位將士心想:封啟鎮距離此地並不遠,倒也合理。


  少年似乎平靜了下來,道:“兩位軍爺,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將士簡短道:“荒漠蠻獸突襲世間,不過已經被平息下來了。”


  “那可死了不少人。”少年似心有餘悸的抖了下身子:“這一片除了我,還有誰死了嗎?”


  將士道:“沒了。莫非還有與兄台同行的人走丟了?”


  少年想了想,點頭道:“兩位軍爺不要擔心,我那兄弟很厲害的。”


  兩位將士相覷一眼,皆默不作聲。


  少年沉默了半晌,一手托起身後男子,一手抱拳:“兩位軍爺費心了。我得趕快回去報個平安。”


  兩位將士點了點頭,忽然又覺得怪,這少年前後情緒的落差未免太大了。待他們回神,那少年早消失在昏黃的夕陽下。


  少年一步三回頭,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一條清澈的小河旁。少年將身後的男子慢慢放下,用寒冽的河水洗去臉上的血跡後,拿起身後的大刀沒有任何猶豫的朝那留了很久,高盤似劍的發絲揮去。


  刀很利,發很脆,水很急。


  少年苦著臉看了會兒隨波逐流的頭發後,端著大刀進入坐定,淹沒在夜色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憨笑睜眼,方圓十裏都沒人哩,接下來就好辦事了,他起身走向男子,單臂環住後者的腰將其立正後,極其緩慢的褪去後者因血凝固而僵硬的衣衫,生怕突然碰到男子那雙猶如老僧入定的大手。


  待男子一絲不掛,在深冬中的少年卻是滿頭大漢。少年慢慢將男子抱到河邊,將其從站到坐盤好姿勢後,開始一絲不苟替男子擦拭臉上以及身上凝固的血跡。


  男子的容貌漸漸清晰,正是消失五日的明動,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樓石再次提起刀,再次揮刀剃發。


  因為明動頭發格外堅硬,叮叮聲在寧靜的夜裏格外刺耳。樓石大氣不敢出,像賊一樣時不時東張西望。


  半個時辰後,明動的腦袋光禿禿,錚亮無比。樓石一怔,想笑又覺得不對,便板著臉繼續按照師傅的交代,拿起秀刀朝明動腦袋劃去。


  刀落頭皮,發出刮金屬的聲音,盡管很難,但很快明動的整張臉血模糊。因為沒有止血藥,樓石隻能鉚足了勁,鼓起腮幫子吹著氣,以風幹的手段止血。


  其實這樣並沒效果,隻是樓石覺得肯定有用。


  明動身軀強悍,不肖一會兒,鮮血便凝固,傷口已結了疤。樓石多等了會兒,才用河水洗滌血跡。


  待明動幹淨的發光,樓石終於露出露出了笑容,自個兒師傅光著腦袋,雙手合十,加上一臉又一頭的刀疤,十足的凶僧樣兒,隻要不細看,就可以蒙混過去。


  沒有休息,樓石快速脫去衣衫,跟著亦一絲不掛的拿起明動的衣衫躍入小河,以水流衝刷著衣服上的血跡。


  小圓被奪了生氣,留在她體內的符陣早在荒漠就消散,沒了符陣就無法帶更多的東西。樓石和明動的全身家當就一把秀刀,兩身衣服。如果去雲海國的途中沒掙得或討得盤纏,這兩身衣服恐怕要陪伴到底。


  樓石隨意將衣服晾好後,與明動並肩而坐,望著川流不息的小河,突然有些迷茫,方才做的事兒乃師傅很早之前就交代好的,而之後交代的事兒,總結下來四件。


  從蘭州入雲海國。


  途中找一位天符師,封住秀刀的符陣。不然秀刀能就一直隱藏氣味,如此肯定會露出端倪。


  第三件則是得到一個先天之靈。


  最後一件呢,就是在入雲海後,將先天之靈打入小圓體內。


  對樓石來說,最好辦的是最後一件,但需要前三件為基礎。除開第三件,就說第一和第二件就必須對蘭州有一定的了解。


  而不談了解,樓石連蘭州的路都認不到,之前與兩位將士說的封啟鎮,不過是他道聽途說而來。


  當然如果不顧明動和小圓,樓石僅需一日就可以把四件事做完,然而坐這些事就是為了自個兒的師傅和師姑,便隻有小心翼翼,一旦被發現了,便是雙拳難敵四手。自個兒師傅還好說,皮糙肉厚,挨得住幾下,可師姑卻是一碰就碎。


  至此,樓石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辦。漸漸的他的迷茫被著急取代,一根筋的他猛然坐起,箭步一把拿起濕淋淋的衣服套在身上。


  刺骨的寒意讓他清醒幾分,跟著小心替明動穿好衣服,便背起後者朝北方走去。


  僅憑不用修為的腳力,走到雲海國都猴年馬月,當務之急得弄一輛馬車。


  月色如霜,單影淒涼。


  待初曉來臨,樓石臉上便沒了血色,嘴唇更是紫得可怕。他到底是修意者,如果不用修為,他抵禦那濕冷衣衫下的寒意。


  好在他經曆了一夜的孤涼,終於看到了一間帶著炊煙的木屋。


  另一邊,天南杏有著同樣的經曆,隻不過她不用躲躲藏藏,而當她看到前方那仿佛年久失修,長滿藤蔓的四合院,驚得瞠目結舌。


  威震世間的古羽一脈,竟就住了這樣的一個小院。且不說古羽一脈的人喜好可能如此,但如此小的院子能住得下多少人?


  兩個,還是四個?天南杏不敢信的使勁甩頭,她能找到這裏全靠一路打聽,自入古家境地,她遇到了很多人,而這些人皆是在勞作,全然沒有古家讀書先生的樣子,這已讓她有了疑惑,認為進入了妖地,以至於她每問一個人都心驚膽戰,生怕著了妖道兒。


  所幸一直相安無事,且所問之人皆指一個方向,讓她堅定的走了下來。


  此時的她再三猶豫,終是邁出最後的步伐。


  砰砰兩聲。


  她與樓石同時敲響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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