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吊腳村

  六個月後。


  偏僻的吊腳村又到了一個月才舉行一次的集市,賣臘肉的,賣雞鴨賣水果和零嘴的,各種叫賣聲絡繹不絕。


  一條大黑狗哼哧哼哧地走在前方,脖子上套著一條繩索,牽著繩索地是一個瞎子,這個瞎子六個月前來到吊腳村,被孤寡無依的毒婆婆所救。


  毒婆婆是吊腳村的巫醫,當時這人剛好就倒在了她養了將近半年的花田裏。


  帶著瞎子往前走地大狗是毒婆婆從養到大的寵物,長得凶神惡煞,不認識這條大狗的人,肯定會被這狗凶悍的麵孔嚇倒,但是吊腳村的人都不害怕這條狗,街裏街坊的也非常熟悉。


  “瞎子大哥!這邊這邊!”


  “哎,來了!”彬鳶回應一聲,抖了抖肩上背著的重重背簍,跟隨著黑帶領的方向走,來到了一直以來擺攤的攤位。


  攤位的旁邊是毒婆婆家的鄰居,馬元寶,光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孩子的父親八成是非常愛錢的。


  馬元寶的父親是吊腳村地地道道的鐵匠,為了能給自己心愛的兒子取一個財源滾滾的名字,可是找了村裏好幾個會讀書的人詢問了好幾次,才定下了這麽一個,又有才氣又獨一無二的名字。


  “瞎子大哥,你吃飯了莫?”馬元寶從懷裏掏出燒餅,把餅掰成兩塊,一塊扔到黑的腳下,一塊遞給彬鳶。


  黑一口就把燒餅給吞了下去,嗚嗚兩聲,仿佛是在表示感謝。


  彬鳶不好意思的接過燒餅,他的確是餓的有些前胸貼後背了,早上卯時出發,就相當於五點多吧,那時候出門,他隻來得及喝了一些稀糊糊吃,現在早就餓得肚子難受。


  把背簍裏的草藥攤在攤位上,一切弄好之後,才坐在矮凳子上慢慢的地啃著燒餅,聽著馬元寶和過往買東西的老百姓砍價錢。


  “夥子,你這把柴刀怎麽賣?”


  “五個銅板。”馬元寶眼睛眨也不眨,伸出五根手指比劃著。


  “五個銅板!”要買刀的人深思熟慮醞釀了一會兒:“我看這也就值三個銅板,你這價錢太貴了,在你這裏五個銅錢買一把刀,那我還不如去附近的鎮子去。”


  “我老鄉你這就太不實在了,這方圓幾裏,哪個不知道我馬鐵家打出來的鐵杠杠的,我們這賣的可都是實價,我就不信你去鎮上買的比我這兒便宜!”馬元寶挑挑眉毛,他可不像他爸那樣憨厚的連個價錢都砍不下來,還反被別人坑了錢。


  “四個銅板!”買到的人拿著刀揮舞一下,試試手感道。


  摸著長滿胡渣下巴的馬雲寶,眉毛一抬,從堆著貨物的布袋子裏翻掏,抽出一把殘次品,把刀扔在攤板上:“兩個銅板的要不要?”


  那買到的人拿著這把殘次品看了會,最後實誠的掏出兩個銅板放在攤位上走了。


  彬鳶坐在自己賣草藥的攤位上一動不動,自從瞎了以後他的耳朵格外靈敏,漸漸學會了根據聲音辨別方向以及事物。


  毒婆婆也教會了他許多東西,比如靠著鼻子來區分草藥,靠著聞味道來區分蔬材成熟度,季節花香。


  他左手手腕上有一條淺淺的疤痕,最初的那段時間,他自殺過。


  “瞎子大哥!”馬雲寶衝著明顯在發呆的人喊了一聲。


  “啊?”彬鳶一愣,傻傻的回應著,隨即便感覺到自己的身旁傳來了溫暖的熱源。


  “來來咱們一起烤火,我這刀賣不賣出去都一樣,這普通老百姓哪家沒個刀,我來幫你賣草藥,你告訴我這些都是什麽價錢就好。”馬元寶把燒著炭火的鐵爐往彬鳶身旁推了推,他瞅著對方坐在寒風中怪可憐的,這十二月份可冷了,他一個百二八斤的漢子都會冷得瑟瑟發抖,何況像瞎子大哥這般瘦瘦弱弱的人。


  “謝謝!”彬鳶往火邊靠了靠,刹那間竟然覺得在這寒冷的冬可以圍著一堆火暖暖身子,竟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陸陸續續,他攤位上的草藥也賣了不少,都是一些治療風寒的草藥,草藥被毒婆婆切碎用油紙包裹好,他能夠通過味道來辨別每一包草藥是用來治什麽病的。


  這也算是他這六個月以來學到的唯一有用的東西。


  黑蹭了蹭他的腿,彬鳶在背簍裏翻找,把毒婆婆準備給黑的午餐翻了出來,放在地上。


  馬元寶往碳爐裏加了一些炭火,他帶出來的炭火隻有一點,燒完之後就差不多到回去的時間。


  吊腳村趕集最熱鬧的時間一般都在上午,下午的時候基本上就沒什麽人了。


  彬鳶把背簍裏的草藥搬出一些攤在攤位上,馬元寶幫著他一起忙活,很快背簍裏的草藥賣的差不多了。


  太陽正值當空,卻沒什麽熱度,十二月還是太冷了,村口的河邊已經結了冰,這種氣要是沒個火,凍饒很。


  背著空空的背簍往回去的路邊走,大黑狗走在前麵,彬鳶牽著繩子,一隻手被馬元寶拉著,充當眼睛。


  “瞎子大哥,你在想什麽呢?”馬元寶疑惑的皺著眉頭,一到頭,他總感覺瞎子大哥心不在焉,悶悶不樂的。


  “沒迎…”彬鳶搖搖頭回答。


  “唉,你要是有什麽心事就出來吧。”馬元寶擾了擾頭,“我爹,瞎子大哥你肯定來自富貴人家,雖然你不願意透露姓名,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你就活的開心些吧,這年頭外麵的世界風風雨雨戰亂不堪,倒還不如我們這吊腳村安靜些。”


  兩人走在回去的上坡路上,一陣陣冬凜冽的氣息刮來,彬鳶聞著寒風中的氣味,隻怕是快要下雪了。


  “是呀……”彬鳶口不對心的回答,聲音壓得低低的,沉默片刻,他還是忍不住心裏的渴望追問道:“元寶……”


  “嗯?”


  “那個……”彬鳶低著頭,一步一步跟隨,他拒絕得知那個消息已經有六個多月了,這六個月來,他想通了許多,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決的。


  “什麽?”馬元寶疑惑的追問。


  “浮桑國……浮桑國還在嗎?”問完話,彬鳶拽緊手掌,他覺得自己就是在找不痛快,明明已經有了一股答案,可還是要再問一遍。


  馬元寶臉色一僵,牽著彬鳶的手鬆開,猜不透情緒的聲音質問道:“你是浮桑國人?”聞言,彬鳶腳步停在路旁,大黑狗嗚嗚的吼了兩聲,回頭衝著那兩個不動的人叫喚。


  “是……”彬鳶回答。


  馬雲寶赫然睜大雙眼,開始認認真真的打量起麵前這個男子,穿著樸素洗得發白的麻布衣裳,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裝扮卻穿出了普通人不一樣的氣質。


  他早應該猜到的,這人長得一點兒都不像達知達國人,如墨一般烏黑的長發白皙的皮膚,達知達國饒發色偏棕色,皮膚也偏麥色,身材也沒這麽嬌。


  馬元寶震驚的後退幾步,“你!”他猛的一把推開彬鳶,昔日的情分就如同寒風一樣化開,頭也不回,從對方手中搶過繩子,拖著大黑狗往村中跑去。


  彬鳶摔在泥地上,聽著那倉皇的腳步聲漸漸變,無所謂的站起來,拍了拍腿上的灰,彎著腰摸尋到一根樹枝,便拿來充當拐杖。


  雖然這個結果不樂觀,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出自己是哪一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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