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嫉妒污衊

  貞敏公主瞧了百里纖一眼,沒說話。


  周玉淳傻了也就罷了,百里纖可不是那等有正義感的人。只怕是百里纖自己跟元月砂有仇,卻拿周玉淳做筏子。


  貞敏公主雖然不想插手這檔子侯府的爛事,可也不至於為了一個不怎麼相熟的元月砂,惹周玉淳和百里纖都不歡喜。


  勸了一句,貞敏公主就不說話。


  這讓元月砂感慨貞敏公主的高貴和聰慧,那等高高在上,雲端之上的人物,又怎麼能摻和螻蟻間醜陋的糾纏呢?


  貞敏公主果真是三個人裡面最高貴最聰明的人物。


  卻並不願意在這些個貴女跟前鬆口。


  「事到如今,只需解開盈姐兒衣衫,就可知曉,究竟是乳母照顧不周,還是月砂欺辱人了。」


  元月砂自然不能退,若方才哄不了哭泣孩子只是丟醜,如今退縮卻證明心狠霸道的事實。


  周玉淳也怔了怔,不意到了這個時候了,元月砂居然還如此嘴硬。


  風娘更是淚水盈盈,咚的跪下來:「二小姐饒了盈姐兒吧,她真的病著呢!真的病著呢!」


  周玉淳只覺得元月砂不可理喻:「人家小孩子真生病了,這樣子可憐,怎麼元二小姐就沒那麼一點憐憫的心思呢?她不過哭了哭,惹得你沒臉,也是不用這樣子不依不饒吧。」


  周玉淳憐憫的目光忍不住望向了生病的蕭盈。


  這麼小年紀,臉頰上滿是淚水,盡數都是驚惶之色。


  哭得久了,還時不時咳嗽兩聲。


  這麼一個小孩子,元月砂居然還不依不饒的欺辱,可當真是鐵石心腸。


  元月砂福了福:「事關月砂名聲,倘若盈姐兒安然無恙,月砂甘願受這個責罰。」


  周玉淳反倒遲疑起來。


  自己連聲呵斥,疾言厲色,元月砂反倒總是淡淡的,並沒有如何失態,更沒有對自己還以顏色。


  就算如此,元月砂仍然堅持,蕭盈身上有傷。


  她說的話兒,也是有幾分道理,若蕭盈沒有傷,元月砂名聲也是毀了。可倘若當真有傷呢,豈不是冤枉。


  百里纖卻不依不饒:「明明盈姐兒生病了,你非得要解開人家衣衫,這是什麼道理?說到底,一開始便是你抹不開面子,眼見人家小孩子哭,非得認為乳母弄了什麼幺蛾子。如今你非得要驗傷,也不過是要向蕭家人證明,你不依不饒,是當真關心,因此情切。事到如今,你還在演戲。」


  風娘一陣子心慌,哭泣不已:「盈姐兒打小膽子小,如今又染病,可別嚇著她了。」


  周玉淳一陣子的為難,不覺扯住了手帕。


  一邊這般為難,可若真冤枉了人也不好了。


  她求助的目光掃向了貞敏公主,可貞敏公主頓時扭過了頭去,意思不言而明。


  貞敏公主方才就暗示了,這些后宅爭鬥的事情,她們這些嬌貴女郎實在不宜插手。這些女人,個個跟烏眼雞似的,斗個不休,眼界品行都是不佳。許是兩個都不是好的,當做戲瞧就是。


  只有周玉淳這個傻的,這檔子事情裡面,居然還是抱不平。


  她決意不理會周玉淳,讓周玉淳受些教訓,知道輕重。


  就在這個時候,一枚小小的松子砸過來,正好砸在了周玉淳那顆腦袋上面。


  「傻妹妹,又招惹什麼事情了?」


  那嗓音懶洋洋的,卻又帶著一股子風流不羈。


  只聽嗓音,便能聽出是個瀟洒出塵的人物。


  伴隨這懶洋洋的嗓音,只見一道身影斜斜靠著門口,又慢吞吞的走進來。


  周玉淳頓時又驚又喜:「大哥!」


  元月砂安靜的站在了一邊,此刻卻也是不覺眉頭一挑,眸色沉了沉。


  宣平侯周世瀾!

  瞧來自己來蕭家壽宴,還是見到了這京城中有名的風流紈絝。


  元月砂安安靜靜的抬頭,周世瀾的容貌也是盡收眼底。


  他身著淡藍色的衣衫,身段兒修長,蜜色的肌膚,容貌英俊而甜蜜,紅唇總是蘊含了一縷輕佻的笑容。


  而那樣子的放浪不羈,仿若一股子特有的吸引力,極容易讓女子面紅心跳,沉溺其中。明知其輕浮不堪,卻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元月砂瞧得很仔細,心裡卻既酸又不屑,瞧來也不過是個輕浮的混賬。


  她認認真真的想了想,覺得蘇姐姐應該不會喜歡這種貨色。


  這一瞬間,周世瀾也是心頭流轉了一縷異樣。


  那元家小妮子眼珠子眨也不眨看著自己也就罷了,他打小都是被女人瞧大的。


  可明明瞧得那麼仔細,一雙眸子卻也是平靜得沒有任何痕迹。


  這樣子姿態的少女,當真是極為少見的。


  那些良家少女,因為知曉自己的名聲,看也不看自己的多了去了。


  哪裡有這等落落大方看了,還流露出不屑的。


  周世瀾微微有些鬱悶,伸手揉了臉龐邊頭髮兩下。


  周玉淳卻好像見到了救命的稻草,死死的將周世瀾抓住:「大哥,你最是聰明,你瞧如今也該如何?」


  周世瀾回過神來,唇瓣綻放一縷甜蜜的笑容:「淳兒可是傻了,這蕭家的小丫頭,今年已經四歲了,又不是一歲的奶娃娃。她自己會說話,直接問小姑娘就是了。只要哄好孩子,不就一清二楚?」


  他唇角蘊含了甜蜜的笑容,當眸光落在了風娘身上時候,卻瞬間冰冷。


  風娘心臟不由得跳了跳。


  周世瀾嗓音沙啞而甜蜜:「你這個做乳娘的,將孩子放開吧。」


  世人都說周世瀾輕佻而孟浪,然而一旦他那一雙眸子沉潤下來,卻似乎有著一股子無與倫比的威勢。


  那甜蜜沙啞的話語,恍若有讓人不能拒絕的力量,使得風娘微微恍惚,不自覺的將手臂輕輕的鬆開了。


  不過瞬間,周世瀾眸子又恢復了平素輕鬆自在的樣兒。


  他指著因為離開風娘哭得更大聲的女娃娃:「淳兒,去哄哄人家吧。」


  貞敏公主和百里纖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去招惹小孩子,默默瞧著周玉淳這個傻的真的掛著笑臉迎上去哄小姑娘。


  元月砂也有了一縷奇怪的感覺,周世瀾看著玩世不恭,似乎什麼事情都可以玩一玩。如今,周世瀾更好像在玩自己的傻妹妹。


  周玉淳覺得小孩子一多半會喜歡顏色鮮亮的玩意兒,也摘了自己掛在脖子上的五彩瓔珞,來逗盈姐兒。


  豈料盈姐兒不買賬,哭得更加大聲,臉蛋上都是淚水。


  卻將周玉淳弄得十分無措。


  風娘在一邊,暗暗一笑,這些沒出閣的姑娘,哪裡懂這些。


  盈姐兒是自己奶大的,只有自己能拿捏。


  她拿捏住盈姐兒,後面什麼女人嫁過來,盈姐兒都離不得自己。


  周玉淳無奈的瞧著周世瀾,周世瀾笑了笑,讓她退後。


  周世瀾湊在了盈姐兒跟前,沖著蕭盈笑了笑。


  那笑容一派陽光潤透,令人不覺極好看。


  暖暖的,讓人覺得極好親近。


  盈姐兒哭聲也小了些,更不覺好奇打量周世瀾。


  周世瀾掏出了一塊手帕,用手帕做了個小兔子,惹得蕭盈好奇的瞧著。


  那兔子很可愛,小孩子都喜歡可愛的東西,而且還是周世瀾當著蕭盈的面弄的。


  周世瀾讓這兔子在自己手掌心,晃了晃,又掏出了一塊糕點。


  「盈姐兒,你吃一塊糕,這兔子我就送給你。」


  蕭盈想了想,略略遲疑,咬了一口周世瀾送到唇瓣的糕點。


  周世瀾也言而有信,將小兔子給了蕭盈。


  蕭盈一邊玩著小兔子,時不時側頭咬一口糕點,倒是真的被哄著不哭了。


  周世瀾不覺笑眯眯的問:「盈姐兒,你跟我講,是不是哪裡痛,所以才哭不停。」


  蕭盈含含糊糊的說道:「腿,腿疼。」


  風娘嚇得呆住了,欲圖阻止蕭盈說話,卻又生怕自己造次,反而引來別人的疑竇。


  周世瀾眸光輕輕的閃動:「那,那為什麼腿會疼。」


  盈姐兒一雙眸子頓時流轉了畏懼之色。


  打小,她都是讓風娘照料,只知道若是風娘不歡喜,可以隨意懲罰自己。


  她年紀還小,卻也還是知曉,自己若是說出口,風娘一定是會生氣的。


  「你若不肯說實話,我便告訴你祖母,讓她責罰於你。」周世瀾忽而板起了臉孔。


  若說這世上還有個讓盈姐兒更畏懼的人,便是她祖母蕭夫人。


  蕭盈眼眶頓時紅了,顫聲說道:「是,是乳娘掐我的,不關我的事,我不是故意哭的。」


  此語一出,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特別是周玉淳,面色特別不好看。


  她是覺得元月砂欺辱了人,所以才來打抱不平,可是卻全沒想到,根本不是這回事。


  卻是這個刁奴害人,被元月砂撞破了。人家要揭破風娘,可沒想到風娘居然利用她們這些貴女。


  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奴婢?

  像周玉淳這樣子被保護得極好的姑娘瞧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風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意做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兒:「這小孩子,被嚇住了,亂說什麼?瞧盈姐兒也是病糊塗了,生怕被侯夫人責罰,卻胡言亂語。」


  說到了這兒,風娘驀然板起了面孔,涼絲絲的說道:「盈姐兒,你怎麼胡說?」


  蕭盈似又受了什麼驚嚇,糕餅也不吃了,抿著唇瓣發獃。


  風娘這樣子解釋,卻沒有人相信,就是周玉淳也不相信。


  周玉淳想起方才元月砂說的話兒,過去到了蕭盈身邊,輕輕的撩開了蕭盈的裙擺。


  小孩子的肌膚,雪白水潤的,如今盈姐兒那小蘿蔔腿上,卻也是分明有那一點淤青!

  周玉淳心下大怒,這麼小個姑娘,也不知道這個惡奴為什麼這樣子狠心,居然能下此毒手!

  元月砂對一邊蕭家的丫鬟說道:「還勞你告知侯夫人,這惡奴竟如此待小姐。」


  水晗也是極為憤怒的,強自壓住的怒氣,沉沉說道:「元二小姐放心,奴婢定然是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侯夫人。」


  風娘全身的力氣忽而好似被抽走了一樣,整個人也好似軟綿綿的了。


  她內心有個聲音叫完了,這一次自己當真栽了。


  侯夫人的心腹瞧著,元月砂指認,還有在場的貴女作證。


  特別是宣平侯周世瀾也在這兒,還是他哄著盈姐兒說出真相。


  自己一個乳娘,沒權沒勢,定然是要完了。


  可是怎麼就成了這樣子了呢?原本不該是這樣子啊。


  自己一向很小心的,盈姐兒不聽話,她用針扎一紮,盈姐兒也不敢不聽。那針扎了,不會有什麼傷口,誰也不知道。還有就是,晚上她也要歇息,也不樂意哄孩子,乾脆在蜂蜜水裡添了藥粉,葯倒盈姐兒。這樣子一來,晚上也沒人鬧她。


  這些事情,一向都是沒有人知曉,她也是做得很隱秘。


  盈姐兒身子不好又如何,那是她娘胎裡面落的病,天生身子骨弱,怪不得別的人。


  怎麼如今,居然就被人發覺了?

  還是自己心太急,急得落元月砂的臉面。可是結果呢?動手掐人,卻不免留了那淤青印子。


  擱往常,她虐完也不會有什麼印子做罪證。


  是了,這一切都是要怪元月砂。若不是元月砂,自己這些事情也是不會被扯出來。


  想到了這兒,風娘盯元月砂的眸子裡面,卻也是充滿了森森的恨意。


  果真是趕著上填房,才一來蕭家,就趕著來算計自己了。


  元月砂卻不覺若有所思。


  她記得方才盈姐兒面上滿是懼意,足見對風娘怕得緊。


  風娘不會今日才第一次虐她,正因為以前也虐,所以這樣子怕。


  元月砂忽而板起臉孔,冷冷說道:「盈姐兒,你今日得罪了乳娘,乳娘不會饒了你,要罰你,你知不知錯!」


  她嗓音冷冰冰的,又刻意板著臉孔,落在小孩子眼裡,可是有些嚇人。


  盈姐兒嚇得哇哇大哭,顫聲說道:「乳娘我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拿針扎我,好痛!好痛!」


  如此言語,令人震驚再深一層!

  風娘居然是做出此等事情?

  她不過是個奴婢,可蕭盈卻是主子,想不到風娘居然是這樣子的狠。


  水晗原本準備回稟蕭夫人,再讓蕭夫人處置此事。


  此刻聽聞這駭人聽聞的事情,卻再按捺不住內心怒火:「風娘,你,你好,可果真是有些本事。」


  風娘也是嚇得腦子一片空白,卻拚命搖頭,絕不敢認:「這是小孩子胡說,當不得真。」


  下意識間,手指卻也是不覺撫摸上了腰間香囊。


  元月砂一直死死的盯著風娘,等著瞧她的破綻。


  風娘這下意識的動作,她自是盡收眼底。


  元月砂上前,一把扯下了風娘的香囊。


  風娘大驚,欲圖奪回。


  豈料周世瀾向前,一把將她給攔住,生生推倒。


  元月砂嗓音清潤:「水晗,你是侍候侯夫人的丫鬟,這是蕭家家事,這香囊裡面有什麼東西讓風娘如此激動,還煩你親自瞧瞧。」


  水晗拆開香囊,從裡面摸出幾根金針,頓時氣打不了一處來。


  等她從香囊里搜出一包藥粉,臉色就更難看了。


  雖不曉得這藥粉是什麼,可總歸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風娘,實在是可恨了。


  風娘已然是渾身癱軟,什麼話兒都說不出來。


  那包藥粉,是她混著給盈姐兒吃的,吃了就打瞌睡。


  人家只要請了大夫,驗一驗,必定也是能驗出來。


  她身子瑟瑟發抖,自己賣身契還拿捏在侯府裡面。而蕭夫人平時雖不會妄動殺孽,可是一旦觸及逆鱗,必定不能輕饒。


  而自己,便是觸及了決不能觸及之處。


  水晗容色沉了沉,她心知今日蕭夫人賀壽,賓客很多,卻不能丟了臉。故而讓人將已經癱軟的風娘拖下去,再另外叫老成的嬤嬤來照顧盈姐兒。


  水晗福了福:「今日侯夫人壽辰,壽辰之後再處置這賤婢。奴婢斗膽,只盼,此事莫要鬧出來影響客人們的心情。」


  周世瀾微笑:「放心,我等自然不會多言。」


  說到了這兒,周世瀾還瞧了元月砂一眼。


  這元家姑娘柔柔弱弱的,倒也是很聰明。


  小小年紀,很能沉得住氣。


  他覺得元月砂對自己姿態也很奇怪,不動聲色的留意自己,可又似並不如何喜歡自己。


  一雙眸子之中,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微妙。


  盈姐兒驚魂未定,似受了什麼刺激。


  那徐嬤嬤過來,將盈姐兒抱起來,她也獃獃的,沒有說話。


  徐嬤嬤皺眉,莫不是讓風娘折磨傻了?


  侯夫人性子十分堅毅,未必會歡喜。


  周世瀾過去,將那手帕包的布兔子送過去:「盈姐兒,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風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說到了這兒,周世瀾朝著蕭盈笑了笑。


  他的笑容溫暖柔和,充滿了感染力。


  盈姐兒略一猶豫,抓住了那個布兔子。


  她小嘴動動,勉強朝著周世瀾笑了笑。


  周世瀾站起來,周玉淳在他背後咳嗽了一聲:「大哥果然會哄孩子。」


  周世瀾轉過身,盯住周玉淳:「阿淳,事到如今,你是不是知道了,誤會了人家元二小姐。」


  周玉淳臉蛋兒一紅。


  周世瀾微笑:「你做錯了事情,誤會了人家,應該怎麼樣?」


  百里纖插嘴:「阿淳又不是故意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打抱不平。除了那等沒氣量的,心眼子小的,誰也不會怪阿淳。」


  周世瀾淡淡說道:「這是我周家家事,纖小姐不必插嘴。」


  百里纖為之氣結。


  周玉淳趕緊擺擺手:「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她走到元月砂跟前,福了福:「元二小姐,是我魯莽,誤會你了,向你賠個不是。」


  元月砂不動聲色:「淳小姐不必客氣。」


  貞敏公主微笑:「是了,我就知道阿淳,最爽利不過的一個人,知錯能改,比誰都大方。」


  百里纖也誇獎她:「我瞧京城的官家小姐,沒一個有你好說話。」


  兩人倒是誇起周玉淳。


  周玉淳雖然之前魯莽了,可是居然肯爽快認錯,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好品質。


  這是十分難得的。


  周玉淳臉紅紅的,有些害羞:「我哪裡有那麼好,可別誇我了。」


  周世瀾眼底深處隱隱有些憂色,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罷了,還能怎麼樣?

  這畢竟是一場誤會,阿淳確實不是故意的。


  貞敏公主和元月砂不熟,也沒怎麼和元月砂搭話。


  百里纖刻意冷著元月砂,更不想跟元月砂說話。


  一時之間,這幾個小姑娘裡面,元月砂卻好似被冷落了一般。


  周世瀾覺得元月砂聰明又孤傲,有些憐惜。


  「這一次,元二小姐好生聰明,而且也不怕事。盈姐兒應當感激於你的。」


  他對元月砂說話,口氣好似哄小孩子一樣。


  周世瀾並不是故意的,只不過他在家裡面當慣了大哥,習慣這樣子了。


  元月砂卻不覺抬起頭來,唇角浮起了淺淺的笑容:「宣平侯這卻說得差了,若不是風娘招惹我,我是不會惹這樣子麻煩的。」


  周世瀾反倒一怔,就算是這樣子,元月砂也不必挑明說出來的。


  他不覺瞧著元月砂額頭一點硃砂梅花妝,心思卻漸漸有些縹緲,眼神微微有些深邃。


  一股子淡淡的風流韻味,卻是從周世瀾的眼角眉梢悄然瀰漫。


  因發生了這檔子事,幾人也一塊兒去見蕭夫人。


  百里纖悄悄的和周玉淳說話:「待會兒,我家裡那位大哥哥也要來,你是知曉的。」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是百里冽。


  唯獨百里冽,才能撩撥周玉淳的心湖,讓這小妮子神魂顛倒,不能自己。


  百里纖這樣子的盯著周玉淳,心尖尖卻也是不覺泛起了一股子的異樣。


  她羨慕周玉淳,單純善良,更要緊的是,無論周玉淳想要什麼,都可以大聲說出來。


  這樣子的福氣,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


  想到了這兒,百里纖不覺垂下頭去,低低說道:「可惜,我這位大哥,這次似乎有心上人了,還十分在意呢。」


  周玉淳大受打擊,面色有些難看,好半天才輕輕的哦了一聲。


  不知怎麼,百里纖反而心裡舒坦了些。


  周玉淳沉默了一陣,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哥哥心高氣傲,不知曉是哪家的小姐,我認識不認識?」


  百里纖嘆了口氣:「那姑娘,我卻瞧不中,比阿淳你可是差了老遠。不就是眼前這個元二小姐,居然是讓哥哥心心念念。阿淳,我倒是覺得,你比她更好。」


  貞敏公主聽到了耳里,只覺得百里纖心思未必那樣子的簡單。


  可她容色淡淡的,到底什麼話兒都沒有說。


  如果周玉淳被挑動,對元月砂有什麼針對的心思,這絕不是因為周玉淳蠢,而是因為她確實記恨人家。


  她手指頭輕輕拂過了自己錦繡羅裙,一個公主若要高高在上,便要學會對許多事情充耳不聞。


  這樣子,才不至於將自己陷入泥地裡面去。


  周玉淳過了老半天,才勉勉強強的說道:「是,是她呀,她應當很好,冽公子才喜歡。剛才就很聰明,我都比她笨。」


  百里纖卻有別的說頭,唇瓣輕輕一翹:「那叫心眼多,會算計。也就這樣子蓬門小戶的姑娘,家底子不厚,才有這麼些個彎彎道道。才需要絞盡腦汁,攀附上高門,得些好處,不必繼續在底處掙扎。阿淳,那些身份卑微的姑娘,心眼子可多了。這是她們天生的東西,定然高貴不起來。」


  說到了這兒,百里纖眼珠子眯了眯,笑得甜甜的:「哪裡像你,家裡父母和睦,兄妹親善,你又人品敦厚,十分善良。誰見到你,都會喜歡你的。誰願意跟個滿身都是心眼子的姑娘在一道,人家不是看中你的家世,就是有心算計你做踏腳石。她跟你比起來,樣樣都不如。你若是天上的雲彩,她就是地上的泥土。」


  貞敏公主不動聲色,垂頭笑笑。


  這話仔細聽聽,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正因為這個樣子,滿京城的貴女裡面,貞敏公主還是喜愛和周玉淳在一道。


  可是百里纖這樣子說,卻也是未必有什麼好心思。


  周玉淳家世好,家裡人也好,打小什麼都有,性子也很溫柔。


  可只要是人,就總會有些東西得不到的,周玉淳也不例外。


  一張雪白的宣紙,因為嫉妒,也是會染上淺淺的墨痕。


  周玉淳聽了,眉宇仍有些苦惱,勉強笑了笑:「可是阿冽喜歡她,卻不喜歡我。阿冽喜歡,一定有他的理由。」


  百里纖的手掌輕輕的握著周玉淳的手掌,她瞧著周玉淳有些黯然的樣子,心尖尖竟似有些快意:「我大哥瞧上她,可是瞎了眼珠子。不過,也怪不著他。他打小見慣了貴族姑娘,將高貴溫柔當做呆板無趣,善良大方視作平庸尋常。偶爾見到了一個這種破落戶的姑娘,自然是覺得說不出的新鮮。我方才不是跟你說過嗎?她仗著自己有救命之恩,總對大哥欲拒還迎。還有我爹,為了這個女人跟我娘置氣。她出身低些,真心愛我大哥也還罷了,其實根本就是為了多攏幾個裙下之臣。我大哥玉做的一般人物,生生被污泥糊住,你不替他可惜,我還心疼自己的親哥哥。」


  周玉淳欲語還羞,臉頰忽而紅了紅,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說她,她當真還跟你爹——」


  那個她,自然指的是元月砂。


  這樣子不知羞的事情,周玉淳原本也只是聽人提及過。


  可還沒親眼見到真這麼做的人。


  居然和父子兩個糾纏不清,可真是。


  她覺得元月砂雖然長得不差,卻談不上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絕色。


  百里策素來風流也還罷了,而百里冽打小性子就是冷冷清清的,很少跟女孩子親近。


  周玉淳這般說著時候,心尖兒忽而就浮起了百里冽如白蓮花般的身影。


  那個無比俊美的少年,只輕輕一站,竟似有清冷的月光撒在了他的身上。


  周玉淳總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百里纖眉宇間卻頓添了愁苦之色:「阿淳,我難道這樣子不孝,還編排自己父親的不是。這麼些年,我父母感情一向和順,臉都沒怎麼紅過。可那天她一來了,我娘臉被打得腫了,還要用些脂粉遮掩。她,她就是個妖孽。」


  周玉淳心忖這倒也是。


  百里纖就算爭風,大約也是不會拿家裡長輩的風月之事來編排。


  她也是信了,心裡也有些不忍和苦惱:「她,她怎麼能這個樣子。」


  別人也還罷了,那麼乾淨的百里冽,怎麼可以被人弄髒呢?

  那言語裡面,已經是有說不出的可惜之意。


  周玉淳盯著元月砂纖秀的背影,眼底頓時流轉了幾許異樣之色。


  她們議論的話兒,以為元月砂聽不到,實則元月砂縱然封了武功,耳力卻是比別的人要強些。


  可是縱然聽到了,元月砂也只是笑了笑,並不怎麼理睬。


  而百里纖卻忽而不覺提了提嗓音:「元二小姐,方才是我被那個惡奴所欺,誤會與你,想來你也是不會介意吧。」


  一邊說著,百里纖輕盈的到了元月砂的身邊。


  元月砂柔和的說道:「纖小姐是來與我道歉的?」


  百里纖微微一堵,她當然並沒有這個意思。


  元月砂是什麼身份,又怎配讓自個兒道歉?


  百里纖忽而展顏一笑,顧左右而言其他:「元二小姐救了我大哥,宣王府還未酬謝,我也想盡些心意。纖兒陪著元二小姐,為你做套首飾,好不好?」


  元月砂不動聲色:「這可不敢當。」


  百里纖慢悠悠的說道:「大哥是宣王府的嫡子,身份很是尊貴,你救了他的命,給什麼都是值得的。我瞧元家也小氣,這樣子的貨色,也給元二小姐使,也不嫌寒酸。」


  元月砂雙手套著一雙銀絲纏枝,掐絲的鐲子。每個鐲子上頭,又點綴了一顆小小的珠子。縱然談不上十分名貴,卻也是樣式精巧。


  可百里纖一張口,就說得元月砂十分寒酸。


  不過打量元月砂是小地方來的,總是容易自慚形穢。


  旋即,百里纖卻挽住了周玉淳的手。


  「今日還是淳兒手上這串明珠,最是通透圓潤。也是周家富貴,又愛惜女兒,所以淳兒才戴得起這樣子的珠子。」


  周玉淳今日手腕間的珠串確實也是極為精緻,可聽百里纖這樣子沒口子的稱讚,也不覺微微有些窘迫,臉蛋更是紅了紅。


  這京城貴女之間,也不能說沒有斗首飾的事情,可是百里纖說得這樣子露骨的卻也是很少有。


  她一時害羞,想要抽回手腕,卻又被百里纖生生抓住。


  而其實周玉淳心裏面,也並不是很想將這手腕收回來。


  是呀,元月砂這個南府郡來的姑娘,只能戴銀絲的鐲子,可是自己手腕上卻是寶珠。


  她周玉淳在家裡面,那也是如珠如寶。


  和元月砂肯定也還是不同的。


  周世瀾止住了步子,驀然輕輕的皺起了眉頭,溫和的喚道:「阿淳!」


  周玉淳一驚,回過神來,頓時抽回了手臂。


  可許是力道大了些,那串珠子的金線忽而就斷了,一顆顆的珠子頓時也是撒了一地!

  周玉淳啊的叫了一聲,眼睛里頓時流露出心痛之色。


  這串手鏈,是周玉淳最喜愛的,也戴了幾年了。


  靠著少女的肌膚滋養,這一串珠子也是十分瑩潤,別有光澤。


  耳邊卻是聽著百里纖尖銳的呵斥:「元二小姐,好端端的,你為何將阿淳手腕上的珠子生生給扯斷了。」


  周玉淳怔了怔,並不是這樣子啊。


  她雖然是將珠串湊到了元月砂的跟前,可是元月砂手指頭根本沒沾這串珠子。


  阿纖為何要說謊?

  周玉淳頓時想到,百里纖認為元月砂勾引父兄。


  其實連周玉淳也是有些氣憤。


  百里纖是周玉淳打小認識的手帕交,和元月砂不過是個外人。


  電光火石間,周玉淳浮起的第二個念頭是,阿纖不是故意的。


  阿纖定然是太生氣了,才說這個謊。


  而百里纖仇恨的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心尖尖的一縷怨毒之意卻也是漸漸加深。


  那日來宣王府,依依惜別,百里冽與她言語柔柔,甚至還贈傘送別。


  百里冽從來沒用那樣子的眼神瞧過別人,是那般捨不得,


  她眸光閃動,驀然流轉一縷惡毒。


  卻似情切,要生生去拉元月砂。


  「這是阿淳的心愛之物,元二小姐你也太不懂禮數了。」


  百里纖掐住了元月砂的手腕,可謂是掐得極緊。


  她拉著元月砂,還有一個很歹毒的用意,那就是如今地上都是些珠子。


  元月砂慌亂之中,隨意一踩,就會踩到這些滑溜溜的珠子上面。


  而這條花間小徑,其實並不如何的平整光滑,地上鋪了一層碎石。


  元月砂這樣子一摔,最好是臉朝下,讓那些鋒銳的碎石邊沿弄壞了元月砂的臉蛋才好。


  想到了這兒,百里纖拿捏元月砂的手勁兒,卻也是更加重了幾分了。


  她手間用力,元月砂自是察覺。


  雖輕巧脫手也很是容易,元月砂卻不大想在百里纖跟前顯露身手。


  她唇瓣忽而流轉了一縷輕柔的笑容,足掌如百里纖所願,踩上了一顆珠子。


  可那跌倒的身子,十分巧妙的撞在了百里纖的身上。


  咚的一下,百里纖被狠狠的撞在了地上,身子膈在了碎石上面,一陣子的痛楚。百里纖秀美的臉蛋也痛得微微扭曲!

  旋即,元月砂那身子也是可巧的滑在了百里纖的身上,再狠狠一撞。


  地上有一個姑娘做肉墊,元月砂倒是並沒有覺得很痛。


  周世瀾瞧著百里纖要拉元月砂時候,眸色微微有些異樣。


  原本想要向前阻止,卻可巧瞧見元月砂唇角一縷狡黠的笑容。


  周世瀾心裡冷哼了一聲,也並沒有動。


  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可真是聰慧,今日見到她,就沒有真正吃虧。


  至於周玉淳,看到一下子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頓時嚇得呆住了,傻傻的站在一邊。


  忽而,周玉淳面頰流轉幾許喜色,有些淺淺的害羞。


  「冽公子。」


  百里纖原本就摔得渾身都痛,聽到周玉淳叫出聲,頓時渾身一僵。


  她在百里冽面前,居然是這樣子狼狽,當眾出醜。


  元月砂微微抬頭,卻見一片近乎透亮的雪白。


  那素色的鞋子輕輕的踏在了元月砂面前,竟讓明珠有些黯然失色。


  元月砂不覺眯起了眼珠子,有些不悅情愫心中翻騰。


  耳邊,卻聽到了一道淡淡的嗓音:「好久不見,元二小姐。想不到,你都來京城了。」


  元月砂也略顯狼狽,而那人卻似視若無睹,仍如平常的口氣說話,好似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寒暄。


  除了風徽征,沒有人會這樣子說話的。


  元月砂雖沒有抬起頭,卻已然感受到一道眸光在自己頭頂上逡巡。


  這一刻,元月砂忽而有了一股極惡劣的心思。


  她手掌按在了地上,也沾染上了泥土。


  而元月砂卻忽而輕輕的伸出手,握住了風徽征的乾淨得不得了的衣擺。


  在場一片安靜,只如此獃獃盯著元月砂捏著風徽征衣擺的動作。


  風大人,可是有潔癖的。


  咔擦一聲,似有什麼東西給生生捏碎了。


  風徽征冷漠的說道:「鬆手。」


  元月砂卻顯得委屈、無奈:「風大人,月砂失禮了,只想,讓人扶我一把。」


  她滿足的鬆開了自己手,看著風徽征白凈的衣衫上那多出來的淡淡的手印子。


  風徽征隨手將捏破的竹傘甩給了貼身的下屬。


  「冽兒,還不快將你的救命恩人扶起來。」


  他如此囑咐,百里冽居然也顯得很聽話,伸手去扶元月砂。


  元月砂起身,拍去灰塵。


  她也是很愛乾淨的,只不過不如風徽征那般近乎變態的苛刻。


  如今手掌沾染了塵土,元月砂瞧著也是一陣子的厭惡。


  就在這時候,一旁卻也是遞過來一塊乾淨的手帕。


  卻是百里冽。


  他顯得那樣子的坦然,又顯得那樣子的自然。


  被周玉淳扶起來的百里纖瞧在眼裡,更是嫉妒得快要發狂了。


  自己摔倒了,百里冽看也不多看一眼。


  對親妹子不怎麼理睬,一雙眼睛卻好似離不得元月砂。


  就連周玉淳瞧在了眼裡,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阿淳,你說元二小姐這算是怎麼回事?自己首飾窮酸了,就弄壞了你的珠串。我說她兩句,元二小姐居然就將我推倒。我知道元二小姐是宣王府的恩人,大哥是定然不會為我做主了。」


  百里纖驀然大聲說道。


  她拿話拿捏百里冽,就是要百里冽為自己主持公道。


  如今百里纖就是一口咬定,自個兒是讓元月砂給推到的。


  百里纖就是不相信,好似百里冽這樣子一向謹慎的人,會為了一個鄉下丫頭,落得一個對親妹妹不慈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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