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永遠為仇
蘇穎也對著她笑,笑得很是溫柔。
蘇穎慢慢的壓下了胸中起伏,種種悸動。她不覺輕柔的告訴自己,她不能稍露端倪,不能打草驚蛇。元月砂這個妖孽,自然是極聰明。
她稍稍流露幾許不是,只怕元月砂就會起疑,就會防得無懈可擊。
她心裏面慢慢的想著,蘇穎,蘇穎,你一向是很聰明,也很能忍耐的。
就好似在蘇家,你踏入了侯府,別人對你心口上戳刀子,你不是也忍得很是完美。就算胸口滴血,你唇角卻仍然能綻放笑容,溫婉順從。
就因為你能忍,如今這一切,才會落到了你的手裡。
蘇穎慢慢的垂下頭,手指頭輕輕拂過了錦繡裙擺,一雙眸子漣漣生輝,禁不住若有所思。
元月砂似也沒瞧出了什麼,輕輕的轉過了身,盈盈踏步向前。
她那嬌柔的身姿,宛如一朵嬌艷的蓮花,娉婷而動人,婀娜而多姿。
蘇穎凝視著這如秀蓮一般的身影,縱然元月砂背對著她,可是蘇穎卻也是笑容不減。
那溫馴的表情,仿若是一張面具也似,就這樣兒凝固在了蘇穎的臉頰之上了。
蘇穎那雙眸子,卻也好似浮起了一縷淡淡的冷意,宛如瀲灧水痕,一閃即沒。
她眼底卻也是緩緩收斂了光彩,最後凝聚了一股子極濃郁的沉意。
待接風宴席散了后,元月砂也被侍婢領入凝香小築。
她妙目流轉,此處倒是頗為清雅安靜,打掃得一塵不染。
院落雖然不大,卻放了一盆盆的菊花,可謂是透人心脾。
一陣子的清風輕輕拂過,那菊花的芬芳便是流轉了整個院子,可謂是透人心脾。
元月砂帶了湘染,龍輕梅還撥了幾個丫鬟服侍。其中貼身服侍的喚作阿桃,瞧著倒也是本本分分,十分老實,話兒也是不多。
元月砂瞧著這庭院,瞧著那美人蕉,如今那蕉葉綠綠,花兒卻燦爛如火,十分嬌艷。
她瞧著這如烈火一般的嬌花,卻微微有些恍惚。
這朵花兒,在元月砂跟前晃悠,仿若變成了了一道極美的男子容顏。
那男人的容貌,總好似隱藏在雲霧裡面,總是遮遮掩掩的,卻煥發了一股子動人心魄的光芒。
百里聶整個人也好似沉浸在雲霧之中,半真半假,神秘莫測。
他說的那些話兒,也是不知曉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他,他究竟是不是白羽奴。
她記得自己解開了百里聶的衣衫,卻並沒有瞧到了那些個熟悉的傷痕。
唯獨男人心臟的位置,有著碗口大的疤痕,觸目驚心,瞧著不覺令人為之而心悸。
那胸口猩紅的疤痕,宛如一朵妖花,就這樣兒極為妖嬈的在百里聶的身軀之中輕盈的綻放,可謂是觸目驚心。
若是旁人受了這樣子的傷,只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那時候,自己宛如受了蠱惑,手指輕輕的撫上了對方的傷口。
手指所觸及,元月砂卻也是心中篤定,這是真傷!
耳邊卻聽到了百里聶略略沙啞,不覺有些空靈的嗓音:「月砂,瞧夠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解開了男人的衣衫,乃至於撫上了百里聶的胸口。
元月砂此刻面頰也是浮起了熱意,一如那時,並無差別。
實則對於男子赤身,露出了傷疤,別的女子許是會在乎,元月砂卻不以為意。
自己已然習慣看這些,並不覺得如何。
似乎因為對方是百里聶,許是因為這樣子,自己內心才泛起了那麼一縷男女之別的真心彆扭。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的手掌正欲有些慌亂的從百里聶的胸口移開,卻被百里聶的手掌忽而用力的捏住。
一瞬間,元月砂竟不自禁微微有些害怕,可是究竟害怕什麼,她也是說不上來。
在她欲圖掙脫百里聶手掌時候,百里聶卻是搶先鬆開了手。
她耳邊聽到了百里聶的輕笑聲,意味不明,卻好似有著一股子奇特的魔力,令人不覺心魂動搖。
一股子奇異的感覺,使得元月砂驀然死死的閉上了眼睛,彷彿要壓下去了內心的翻騰。
百里聶這個妖孽,實在是太可恨了,恨不得令人想要千刀萬剮。
她再緩緩了睜開眼睛時候,一雙眸子卻也是清明若水,竟不覺泛起了淡淡的寧定光彩。
百里聶是陛下愛子,身份尊貴,平素又養尊處優,喜愛養在深宅,足不出戶。
既是如此,好端端的,百里聶這極嬌貴的身軀之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子一道極為可怖的傷痕,究竟是為了什麼?
元月砂也知曉,自己解開了百里聶衣衫的舉止,是有幾分逃脫。
她自己由著將軍青麟,化為如今的元二小姐。這嬌柔身軀,身上傷痕,都是用藥水洗了去。
倘若百里聶當真是白羽奴,那麼這個人一定是狡詐到了極點,洗去身上傷痕,掩飾過去做過的惡毒事情,又有什麼奇怪?
百里聶身上並沒有那麼些個熟悉的傷痕,其實這一點兒也是不奇怪,也是根本不能說明白什麼。
元月砂一雙眸子,不覺浮起了縷縷光彩,漣漣生輝。
倘若百里聶當真是白羽奴,自己自然不會饒了他,可是他既然掩飾得極好,為何偏偏又現身自己跟前,並且故意用熟悉言語刺激,好似生怕自己發現不了一樣。他這麼做,自然是自找麻煩,究竟是為了什麼。
元月砂想不通透,內心卻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縷惱意。
她不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是在海陵郡,在那碧色的草原之上。自己凝視著白羽奴布滿了刺青的臉頰,她佩服白羽奴雙眸透出的智慧,傾慕白羽奴的遠見。縱然白羽奴面容極丑,卻也是掩不住他通身散發的濃郁魅力,使得人不由自主,為之而心折。可是自己盯著白羽奴的身影,有時候卻也是微微有些恍惚,只覺得自己並不明白白羽奴想什麼。
那時候,她心裏面總忍不住想,白大哥心裡究竟是藏著什麼呀。
而如今,她腦海之中浮起了百里聶迷霧似的微笑,卻總瞧不清楚百里聶真正的表情。
元月砂心裏面一鬧,手指不自禁一用力,竟生生折下了一枝金菊。
一旁的小桃,不自禁流轉了幾許可惜之色。
元月砂回過神來,微微有些歉疚。
想來這院子裡面的花朵,都是小桃自個兒打理的。
自己私自摘了一朵,小桃想來,必定也是會覺得極為可惜。
不過,這都要怪百里聶了。
然而正在這時候,一道溫柔的女子嗓音卻不自禁輕柔的響起,煞是溫柔動人。
「縣主初入別院,可是住得習慣?」
元月砂收斂了自己種種起伏的心緒,不覺含笑:「阿穎也是做客的嬌客,想不到反而對我關懷備至。」
蘇穎姣好的容貌被陽光一映,頓時美麗極了。
就連一邊的小桃,也是不覺看得呆了呆。
早就聽說,蘇家的阿穎是個絕色的美人兒,如今一瞧,果真好似畫兒裡面走出來的人。
蘇穎不動聲色,語態溫柔:「其實阿穎也是不免有些不自在,想要挑個熟悉的人,和阿穎說說話兒。我自然便是想到了昭華縣主了。料想,縣主也是不會拒我以千里之外。」
元月砂一雙眸子輕輕閃動,難得竟然是對蘇穎和顏悅色:「阿穎何必稱呼我為縣主,叫我一聲月砂,那便是可以了。」
一邊說著話兒,元月砂一邊輕輕的將蘇穎引入了小廳。
小桃奉上了茶點,旋即元月砂便屏退了左右。
蘇穎輕輕柔柔的言語:「其實我和月砂是很像的,我們都是旁支女,卻被接入了京城。咱們都出身寒微,不免惹人嘲諷。那些正經嫡女,輕輕巧巧可以得到的東西,咱們卻也是要付出比她們多許多倍的努力,才能攏到手中。有時候,你可是會覺得不公平?」
元月砂不意蘇穎居然跟自己閑談家常,拉進關係,彷彿已然是忘記了,那日她在自己面前失態。
蘇穎自顧自說道:「就好似我了,人前總是處處小心,生怕出什麼錯處。只因為我知曉,只要我做錯了一件事情,讓自己不那麼完美,那麼別人就會對我諸多詬病。我呀,也只能是完美的。不然一個區區的蘇家養女,憑什麼大出風頭,受人追捧。可是實則,有時候我也是心中苦澀,難以言喻。不過,我也一點兒都不會後悔的。我寧可受盡苦楚,可是也需要人前風風光光。」
說到了這兒,蘇穎輕輕的捧起了茶盞,輕品茶水,目光輕輕的閃動,仿若有幾分的試探之意:「只不過,月砂有時候,可是會覺得不甘心。有些人只要出身好,命也就不錯。人家仗著投胎投得金貴,就輕輕巧巧的,將你想要的東西給奪了去,你可會甘心?」
元月砂一張漂亮的臉孔浮起了天真無邪的笑容,笑眯眯的說道:「阿穎,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卻是聽不明白。」
蘇穎乾脆將話兒挑明白了:「我說的正是月意公主百里雪,你我相爭,就算是費盡心思,也是抵不過一句人家出身高貴。她是出身不吉利,據說陛下也是並不如何寵愛她。可是她到底還是龍胤的公主,陛下的女兒,和我們這些豪門養女,自然大大的不同。無論怎麼樣,總是比我們要矜貴許多。說到底,陛下一開始就已經中意百里雪做東海養女。否則當日策論,她都已經輸給了你,又比不上我的寬容大度,憑什麼還要讓她來東海別院?再者,皇族之女,比不上兩個臣女,陛下也拂不開這個面子的。」
元月砂輕輕的嘆了口氣:「倘若陛下當真心有所屬,我又能怎樣?」
蘇穎言語是輕柔的,可是說出來的話兒,卻也是說不出的狠毒:「換做別的女子,許也不敢如何。可阿穎必定不會瞧錯,月砂可不是那等甘於人下的性兒。縱然是龍胤公主又如何,當初貞敏公主何嘗不是盛寵,更是陛下的心肝兒肉,如今處境又如何。」
元月砂容色極平靜:「阿穎可不要胡說。貞敏公主的婚事,又與我能有什麼相干?」
蘇穎卻是半點不信,她覺得元月砂骨子裡面有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狠毒。也許正因為這樣兒,自己也禁不住對元月砂忌憚有加,十分憎惡。好似她這樣子的人,自然是極厭惡這般和自個兒相似的人。
蘇穎的唇角,卻淺淺含笑:「無論如何,貞敏已經失寵,而且成為了京城的笑柄。自然遠遠不及,昭華縣主如今這般的炙手可熱。」
是了,炙手可熱這四個字,確實合該用在了元月砂身上。她不但得了豫王的看重,還得了長留王殿下的垂青。乃至於,連風流不羈的周侯爺也為她而沉醉。
嫉妒好似毒藥,一點點的在蘇穎心口縈繞。卻惹得蘇穎的臉頰,硬生生的擠出了一縷溫柔和順。
元月砂卻不覺輕輕晃動手中那枝極嬌艷的黃菊,忽而失笑:「若我不肯和阿穎相好,阿穎可是會跑去月意公主那裡,將差不多的同樣一番話,再和月意公主這樣子說一次?」
那嬌艷的菊蕊也是禁不住流轉了縷縷的芬芳,饒是蘇穎頗富心機,元月砂這樣子一說,她面上神色也是有些綳不住了,禁不住僵了僵。
元月砂那一雙晶瑩的眸子,好似透出了清光,在蘇穎面上逡巡。
忽而卻又重新綻放了笑容:「阿穎,我和你說笑,你別介意。你能胸無芥蒂,挑中我做聯盟。月砂內心之中只有歡喜,又哪裡會有別的?」
蘇穎柔美的面頰不覺透出了溫煦的笑意,笑語盈盈,煞是可人。
「是呀,月砂只需知曉,我如今第一反應,找上的是你,而不是月意公主,就應當知曉,我對你可謂是真心實意。」
「阿穎聰慧剔透,善解人意,月砂又豈能甘心,將你推到別人的那邊。多一個朋友,卻總勝過多一個敵人。月砂並不介意,和你稍作合作。阿穎聰慧剔透,既然是如此,月砂自然不會說一些,咱們均不會相信的話。月砂只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至少如今,月砂可是跟你推心置腹,好得蜜裡調油。」
元月砂笑語盈盈,可是她心裏面卻並不是這麼想的。
什麼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句話也並不正確。
自從蘇穎對蘇葉萱下了狠手,那一刻開始,自己內心之中,便是已然將蘇穎當做敵人。什麼東海郡主,榮華富貴,這些她都是統統不稀罕。這世上,無論是潑天的富貴,還是好似百里聶這樣子的俊美郎君,都決不能動搖元月砂的心智,更不能動搖元月砂的仇恨。
也絕沒有一件事情,能讓元月砂稍微暫時放下仇恨,可與蘇穎合作一二。
絕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