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丘葉原的歌聲 13

  過得片刻，老師終於閉上眼，恢複左手支頤、右手叩桌的樣子。


  從逼視中回過味的甘寧摸了摸腦袋，感覺沒什麽異常。


  此時案頭的燈盞愈發昏暗，讓人看到眼睛發酸，甘寧揉了揉眼睛，便不假思索的從腰間蹀躞帶上解下一枚長針。他們家雖是漢人血統，但行事已和草原上的人一樣，衣裳破舊若需要縫補，就能取出隨身針線救急。


  長針撥了撥燈芯的撚頭，火光一時間明亮起來，照亮了桌案兩頭的人。


  “嗯！老師！您醒了？！”甘寧一抬頭，發現老師正睜著眼睛看著他。


  “嗯，給這個小子安排一個單人帳篷吧，”老師收回目光說道，“還有，他不是要女人嗎，給他……”


  “那個紫衣少女？不行！我都配不上，怎麽可能輪到他！”甘寧還沒等老師說完話，便心煩意亂的打斷。他是混亂發生之後，才從哥哥口中知道常碩對那個紫衣少女有意，要不然他在安排人勸酒的時候，一定會補充除某某人外，不管看上哪家姑娘，今夜一定要讓他做新郎。


  “知道，知道，你想什麽我會不清楚？你們部落誰家想要孩子了，便給他安排過去吧！”老師說完話便懶洋洋的閉上眼。


  “不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帳門口傳來，甘寧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是師娘……”他討好似得跑去帳門口，興衝衝的掀起帳簾。


  來者果然是比銅鉗，她一身錦繡，雖然容貌依舊，但比初見時略顯幾分憔悴，烏黑的長發也似乎多了不少斑白，隻好在發辮上係束比以往更多的彩色絲帶來掩飾。


  “我不同意！”比銅鉗快步走進帳篷，帶起的風將投在圍氈上的人影擾的隱隱綽綽


  她站在常碩身旁，俯視良久方才抬起下巴。不出所料，她並沒有迎來帳中主人能勾起回憶的目光。


  “讓我的侍女阿布陪他，”比銅鉗垂下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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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案上照明的燈油似乎快幹了，棉絮混著麻紙絞成的燈撚發出嗶嗶剝剝的響聲。


  帳中角落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麽小動物、小昆蟲在泥土裏上下翻動。


  老者的帳篷搭設其實極為簡易，隻是選了一個平整的地塊，將草皮清得大概隻剩一指多高，也沒有鋪設任何地氈，唯二的陳設便是一張一人寬的矮床和桌案。


  比銅鉗現在坐在原來老者的位置上，用手指比劃著紙麵上熟悉的筆跡。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你覺得，那個小子，會不會是一個後世‘過客’？”


  這是老者今晚第三次聽到這個問題，隻不過這一次，提出問題的卻是他自己。


  “他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是不是你指使手下在敬酒時給他下了什麽藥？”比銅鉗沒有回答老者的問題，卻聲色俱厲的反問了一句。


  “今日有一批去往於闐的波斯商人停駐在附近，我探詢到他們貨物中有拜火教的聖物——胡姆草，便設法弄到幾株，”老者也同樣避而不答，另起了一個話頭。


  “胡姆草？”比銅鉗追問起來，沒再纏著之前的話題。她此前聽說過拜火教，但對胡姆草卻知之甚少。


  “胡姆草自馬其頓亞曆山大大帝滅亡波斯後，便隨同拜火教聖典《阿維斯塔》金字原本一同失落。不過根據當時宗教祭司手抄流傳下來的版本所知，胡姆草極有可能是製作長生不死藥劑的重要原料。”


  老者頓了一下，注意到比銅鉗一雙美目正注視著自己，忽然猛的咳嗽起來。直到過了一會好些了，他才背過身繼續解釋。


  “在其經文中，凡是提到胡姆之名的，前頭必加以‘祛除死亡的’或‘延年益壽的’來修飾。在其神話中也提到，世上前四個飲用胡姆酒的波斯人，都成為了他們史上殺死妖魔與惡龍的勇士。


  而拜火教勢力最盛時，也是在波斯皇帝薛西斯一世治下，相傳為了回報皇帝的支持，教中祭司將胡姆草藥劑獻給薛西斯，幫他建立起一支‘萬人不死軍’，憑借這隻不死軍隊，波斯四處征伐，愈加擴大了拜火教的勢力範圍。”


  “直到亞曆山大大帝在希臘智者的幫助下，揮師東進，滅亡了這批仿佛亡靈一樣的不死軍？”比銅鉗用手指輕叩桌案上老者的“魂器”，那是二百年前穿越至秦代的智者——她和老者的師長們——留下的遺物之一。